蘇軾與海州的文緣

苏轼与海州的文缘

蘇軾是中國文學史上響噹噹的人物,凡是和他有關聯的地方,都獲益頗多:無名的,得以揚名四方;有名的,則鍍上一層風雅的光環。前者如密州、黃州、瓊州,後者如潤州(鎮江)、杭州。文豪足跡遍天下,他的雙足,也曾踏上過海州這塊土地。

在宋代,海州雖偏於東部一隅,仍不失為一處風景優美、歷史悠久且富有浪漫文化氣息的令人嚮往之地。因此在宋熙寧七年(1074年),39歲的蘇軾由杭州調任密州前,特地造訪海州。

當年8月15日,蘇軾到達海州,與好友蔡景繁同遊海州石棚山,憑弔北宋通判海州的文學家石曼卿。蘇軾對石曼卿的仰慕,一方面是因為石曼卿在仕途上和蘇軾一樣,也是多遭厄運;另一方面,石曼卿在生活態度上也和蘇軾相似,擁有豪放不羈的性格。所謂英雄惜英雄,蘇軾自然把這位海州通判引為知己,鄭重地憑弔一番,並留有“芙蓉仙人舊遊處(蘇軾自注:石曼卿也),蒼藤翠壁初無路”的詩句。

據《隆慶海州志》載:“石延年,字曼卿,先世幽州人,晉以幽州遣契丹,其祖舉族南走,家於宋城,延年為人跌宕任氣節,讀書通大略,為文勁健,於詩最工而善書……落職通判海州。廉能有為,吏民悅服……”

苏轼与海州的文缘

除了憑弔石延年,蘇軾來海州的另一個目的,是和將離海州知州任的好友孫巨源作別。這次作別,蘇軾曾作《永遇樂》詞:孫巨源以八月十五日離海州,坐別於景疏樓上,既而與餘會於潤州,至楚州乃別。以十一月十五日至海州,與太守會於景疏樓上,作此詞以寄巨源。

長憶別時,景疏樓上,明月如水。美酒清歌,留連不住,月隨人千里。別來三度,孤光又滿,冷落共誰同醉?卷珠簾,悽然顧影,共伊到明無寐。

今朝有客,來從濉上,能道使君深意。憑仗清淮,分明到海,中有相思淚,而今何在?西垣清禁,夜永露華侵被。此時看,迴廊曉月,也應暗記。

蘇軾的摯友孫巨源,宋史有傳,且見於《嘉慶海州直隸州志·良吏傳》:“孫洙,字巨源,廣陵人。未冠,擢進士。再遷集賢校理知太常禮院。治平中求言,以洙應詔疏時弊要務十七事,後多施行。兼史館檢討、同知諫院……王安石主新法,多逐諫官、御史,洙知不可而鬱郁不能有所言。但力求外,得知海州。”《嘉慶海州直隸州志·職官表》也在“知海州”目下列出孫洙的姓名。

景疏樓故址,在海州治所的東北,據《嘉慶海州直隸州志》載,石曼卿通判海州時,“以州西北二古墓,為二疏墓,刻碑其旁,後遂收入圖經,建有景疏樓”。所以,蘇軾在《次韻孫巨源》詩中自注:“巨源近離東海郡,有景疏樓。”

苏轼与海州的文缘

孫巨源8月15日離開海州後,11月初,兩位老朋友又會於潤州(今鎮江)多景樓,即蘇軾在《永遇樂詩敘》中所說:“既而與餘會於潤州,至楚州乃別……”。

別時,蘇軾又作《更漏子》相送:

水涵空,山照市,西漢二疏鄉里。新白髮,舊黃金,故人恩義深。

海東頭,山盡處,自古客槎來去。槎有信,赴秋期,使君行不歸。

蘇軾在這首送別詩中表達了他對海州“山”、“水”、“海東頭”、“山盡處”風光的嚮往以及對“西漢二疏”在“鄉里”散盡“黃金”的讚美,念念不忘與孫巨源相別海州時的情景。

二疏,即榮歸故里的西漢大臣疏廣、疏受,世傳他們有築散金臺的遺事、遺蹟。石曼卿通判海州時,經考證認為二疏故里“在東海縣”。蘇軾是沿用了石曼卿的考證,並十分景仰石曼卿倡建的景疏樓。

宋人洪邁《客齋隨筆·二疏贊》中還錄有蘇軾的《二疏圖贊》,可見蘇軾對二疏遺事濃厚而持久的興趣:“東坡先生作《二疏圖贊》雲:孝宣中興,以法馭人,殺蓋、韓、揚,蓋三良臣。先生憐之,振袂脫屣,使知區區,不足驕士。”

蘇軾之所以對二疏鄉里津津樂道,除了因為和孫巨源的交遊外,還展示了他仰慕二疏敢於在朝廷政事中秉公敢諫,回鄉後慷慨散金的胸懷。

苏轼与海州的文缘

五年後,“烏臺詩案”發,蘇軾以“莫須有”罪名入獄,終因太后干預被釋放。1084年蘇軾調任汝州,途中得以與海州“重聚”,這一別已是整整10個年頭。

蘇軾又一次登上石棚山,撫今悲昔,感慨萬千。寫下一首《減字木蘭花》:

空床響啄,花上春禽冰上雹。醉夢尊前,驚起湖風入坐寒。轉關鑊索,春水流弦霜入撥,月墮更闌,更請宮高奏獨彈。

苏轼与海州的文缘

在蘇軾寫海州的詩中,《次韻陳海州書懷》是最為著名的一首,歷代志書多有稱道:

鬱郁蒼梧海上山(蘇軾自注:東海鬱洲山,雲自蒼梧浮來),蓬萊方丈有無間。舊聞草木皆仙藥,欲棄妻孥守市寰。雅志末成空自嘆,故人相對若為顏,酒醒卻憶兒童事,長恨雙鳧去莫攀。

該詩所送的陳海州,曾在蘇軾家鄉眉山當縣令,蘇東坡曾有《浣溪沙》詩贈他。《蘇文忠詩合注·馮應榴案》記載說:“先生有《浣溪沙》詩贈陳海州,亦云,陳嘗為眉令,有聲。”《蘇文忠詩合注·查注》稱“陳海州,名失考”。

陳海州,因知海州而名。《嘉慶海州直隸州志·職官表·知海州》:“陳(名失考);神宗熙寧年間任。見蘇軾《次韻陳海州乘槎亭》詩。”

蒼梧山,《山海經》稱“鬱洲”,即今雲臺山。《次韻陳海州書懷·查注》:“《山海經》:都洲在海中,一曰鬱洲。《注》雲:在朐縣東北海中。昔有道者十人遊於蒼梧鬱洲之上,皆得道。其山自蒼梧徙至東海之上,今猶有南鄉草木生焉”。故崔琰《述徵賦》曰:“鬱洲者,故蒼梧山也,在東海城北,有九嶺。”

既為《次韻》,則陳海州先有詠蒼梧山詩。陳海州“神宗熙寧”年間任海州知州,在《嘉慶海州直隸州志·職官表》中排在孫巨源之前。孫巨源是在熙寧三年王安石推行免役法後“力求補外,得知海州”的。據此,陳海州在海州時,應在熙寧三年之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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蘇軾步陳海州韻所作的另一首關於海州的詩是《次韻陳海州乘槎亭》:

人事無涯生有涯,逝將歸釣漢江槎。乘桴我欲從安石,遁世誰能識子嗟。日上紅波浮翠巘,潮來白浪卷青沙。清淡美景雙奇絕,不覺歸鞍帶月華。

《蘇文忠詩合注·查注》認為:“乘槎亭失考。”其他注家也從沒指出乘槎亭在何處,後據《嘉慶海州直隸州志·山川考》:“乘槎亭在龍興山巔,可觀海。”龍興山就是孔望山。孔望山的龍洞石刻中有《王華曜題名》:“王華曜守東武,由朐山太守呂望之率王碩父、黃天倪觀東海於龍興山之乘槎亭,飲於仰止亭,元佑四年三月四日。”

關於“乘槎”,據張華《博物志》:“近世有人居海上,每年八月間乘槎來,不違時……”孔望山與雲臺山間古為海口,至康熙五十一年(公元1712年)成陸。所以,蘇軾在寫下《次韻陳海州乘槎亭》之後的20多年後,在他的《雜詩十一首》中寫道:

我昔登朐山,出日觀滄涼。欲濟東海縣,恨無石橋樑。今茲黎母國,何異於公鄉。蠔浦既黏山,暑路亦飛霜。所欣非自罔,不怨道里長。

蘇軾在詩中對朐山近海處的牡蠣作了描述:“蠔浦既黏山”,注家以為:“牡蠣有高四、五尺者,水底見之,如山岸,呼為蠔山。”實為牡礪相粘成山的景觀。

此詩屬“追和陶淵明詩”,是蘇軾被貶居海南期間所寫,時在元符初年。

苏轼与海州的文缘

與陳海州的詩文交往,蘇軾還有《送趙寺函寄陳海州》的詩作,詩中又提及海州的景疏樓。

景疏樓上喚蛾眉,君到先應誦此詩,若見孟公投轄飲,莫忘衝雪送君時。

此詩作於熙寧八年或九年,詩中透露陳海州將有海州之行,蘇軾希望他到景疏樓上誦詩,並以取客人車轄投井中留飲的陳遵以比陳海州。為此,陳海州有可能兩知海州,第二次知海州,當在孫巨源任後。

另外,從蘇軾與好友蔡景繁的詩文交往上還可以看到蘇軾在海州的行跡。

除了那首“芙蓉仙人舊遊處”外,蘇軾還有《答景繁貼》回憶了他們在海州同遊石室的往事:

“朐山臨海石室,信如所諭,前某黨攜家一遊,時有胡琴婢就室中作濩索涼州,凜然有冰車鐵馬之聲……”

海州石室,據《嘉慶海州直隸州志·山川考》:“石室在朐山東北石棚山,《歐陽修六一詩話》:石曼卿通判海州,以山嶺高峻,人路不通,了無花卉點綴映照,使人以泥裹核桃為彈,擲于山嶺之上,一二歲間,花發滿山,爛如錦繡。”該志又引曹學儉《名勝志》說:“石室,一名錦巖。”

石棚山,《方輿紀要》中也記述:“石棚山,有巨石覆壓巖上為棚,因名。”劉兆隆《海州志》對石棚山的名勝也作了描述:“一名萬花巖,又名錦巖,山內有天香洞,小有洞天,旁有棲鳳崖、迭翠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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蔡景繁,名蔡延禧,《施注蘇詩》中說他是“臨川人,中嘉佑進士第,知都縣,神宗召對,擢監察御史。裹行時,呂惠卿參政事,景繁極論其奸……。”

蔡景繁曾經“出為淮南轉運副使,置司楚州(今淮安)。”“東坡謫黃,實在部內,獨拳拳慰籍,行部訪之,制詞示坡。”蔡景繁同情蘇軾被貶謫的遭遇,在許多人受誅連,或罷官,或削職,或貶徙的情況下,能“拳拳慰藉”“制詞東坡”,真是難能可貴的。

在蘇軾與海州人士有關詩文的交往中,較為重要的還有淮東轉運副史蔣之奇。有詩《次韻蔣穎叔》、《次韻奉和錢穆父、蔣穎叔、王仲玉四首》、《次韻蔣穎叔二首》等。

蔣穎叔,名之奇,宜興人,嘉佑二年進士,神、哲、徽三朝為官。孔望山龍洞內壁有蔣之奇題名石刻,為行書:“蔣之奇來觀海壬子”八個字。“壬子”為熙寧五年,即1072年。

海州團練副使朱服也是蘇軾的摯友。他是“湖州烏程人,熙寧進士甲科,哲宗時,坐與蘇軾遊貶”,授海州團練副使。

贛榆縣令陳德任與蘇軾也有詩文交往;蘇軾曾作《懷仁(即贛榆)令陳德任新作佔山亭二絕》:

尚父提封海岱間,南征惟到穆陵關,誰知海上詩狂客,佔得膠西一半山。

我是膠西舊使君,北山仍合與君分,故應竊此山中相,時作新詩寄白雲。

限於筆者所能見到的資料,蘇軾的海州行跡及其有關的詩文,可能遠不止這些。因為,古海州的山水、風物在這位擁有1700多首詩詞的大文豪的心目中佔有著十分重要的位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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值班總編:王海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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