用勺子、髮膠和《時代》雜誌「越獄」的囚犯

用勺子、髮膠和《時代》雜誌“越獄”的囚犯

用勺子、髮膠和《時代》雜誌“越獄”的囚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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從被警察發現藏毒,到判決結束,入獄四年,傑西·克萊姆斯彷彿做了一場最真實的噩夢。

2008年的時候,他還是一個年少氣盛的應屆畢業生,剛讀完美術學院,在朋友的慫恿之下沾上了毒品。有一天,身上帶著140克可卡因的他,被警察抓了個正著。

但是到了法官手裡,這140克的毒品竟然變成了5千克。原因很簡單,傑西的“不配合”,惹惱了調查的警官。原本最多30個月的刑期,變成了最少30年,最多無期徒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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漫長的訴訟之後,他被判攜帶可卡因500克,刑期70個月,但是被惹怒的警察沒有放過他。原本法官建議把他關入離家較近的安全係數為低級的監獄,畢竟他不是殺人放火的重罪犯,然而管理局卻把他送到了一間“美其名曰中等安全係數”,實則已經達到高等安全係數監獄裡的重罪犯單元。

這是什麼概念?一個誤入歧途沾上毒品的應屆大學生,一天23小時都被關在暗無天日的牢房裡,只有半小時能見到太陽。獄友是極端種族主義政治犯,俄羅斯黑幫和其他你都不敢問他為啥蹲號子的兇悍壯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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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樣的監獄能夠如何摧毀人性,警察是知道的,但是他們毫無憐憫之心。他們不會猜到,傑西竟然在這裡,靠自己的技能成為重罪犯們口中的獨立者”:幹架撕逼沒他的份,黑幫老大們都不整他,連獄卒都幫他“偷運贓物”。

畫畫,成為了傑西真正的“生存技能”。哪怕在監獄裡,錢也意味著一切,有人會幫別人洗衣服做飯,而他就給他們畫肖像,這樣不能拍照的他們,就可以把肖像畫寄給家人,保持聯繫。他也會給他們設計紋身圖案,總之畫畫能夠解決的問題,他都給自己換錢。

換來的錢,他就拿去買髮膠,塑料勺子和雜誌,數量多到獄卒都想數數他到底有多少頭髮,但還是選擇了睜一隻眼閉一隻眼。傑西還悄悄和洗衣房的獄友打好了關係,讓他們給他“偷”床單,大家都不知道他搞什麼名堂,但是都願意幫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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沒人想到,傑西竟然用這些風馬牛不相及的東西,創作了一幅巨大的壁畫,在70個月的監禁之後震驚了所有媒體。

這副巨大的壁畫,由39張床單組成,畫作的內容色彩豐富,但是仔細一看就會發現,上方是窈窕的海報女郎和藍天白雲,如同天堂;中間是人間,而底部卻是充滿暴力和恨意的地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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傑西說,在監獄裡創作的過程,簡直是與法制和監管體系之間的鬥智鬥勇。

在高等安全係數的監獄裡,畫具和畫紙是免談的,鉛筆都不行(因為削尖了也很危險),所以催生了一種名為“Panio”的監獄藝術,就是用圓珠筆在紙巾上畫畫。

但是傑西需要色彩,而他的牢獄生活裡,唯一有色彩的東西就是《時代》雜誌。換作別人,也許就放棄了,但是長時間的禁錮讓他不得不把一本雜誌反覆翻閱,打發時間,漸漸地,他發現在同一個地區,既有美妝和時尚的盛事,光鮮亮麗的模特,過一段時間,卻發生了槍擊案,恐怖襲擊等等可怕的人為事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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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個曾經嬉皮笑臉的學生哥,開始思考起了社會的假象和社交之間的偽裝。他決定把他看到的,想到的一切,用藝術的形式表達出來。

於是他開始挑選雜誌裡的圖案,用髮膠轉印到自己的床單上,別人看過的雜誌,也不會免費給他,依然需要用錢來換。

他用到的插圖,有美國桑迪·胡克小學槍擊案的報道;颶風“珊迪”過後被淹沒的過山車;被丈夫殘忍地割去鼻子和耳朵的阿富汗少女艾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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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是這樣,一次一張床單,他像是在下一盤大棋,只能憑藉記憶記住自己之前創作了這個壁畫的哪些部分,然後繼續在床單上粘髮膠和雜誌。

一邊創作,一邊還得提防獄卒,因為在監獄裡,任何東西都只能發揮它“應有”的用途:肥皂就該用來清潔,不能用來玩雕刻;給你床單就好好睡覺,當畫布是絕對不行的。

只要有一個獄卒發現然後挑事,他就會受到極其暴力的懲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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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從監獄寄出的快遞

但是每一次繼續創作,傑西彷彿逃離了這座壓抑的建築,逃離了這個黑暗的小房間,置身於藝術和創作的空間。出獄後,他的藝術技能為他順利找到了工作,今年九月到十一月甚至在紐約舉辦了個人展覽。

很少有人去了解,監獄對於人性的泯滅和去個體化的過程,或者說,選擇了不去了解。而藝術,是這些“罪人”們在方塊一樣的牢房裡唯一的自贖之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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傑西是一個幸運兒,進監獄以前藝術已經與他為伴。然而更多的人,除了打架鬧事,根本不知道畫畫也能表達他們的情緒。也正是因此,加州政府才會成立AIC(Art in Correction)項目,給囚犯提供藝術課程。

儘管很多人上過課後,也只能畫出小孩子塗鴉一般的作品,但是這竟然大大降低了再犯率。在監獄裡參與過舞臺劇項目的達米恩·布朗,甚至在出獄之後成為了真正的舞臺劇演員,一年的排練後,出演了莎士比亞作品裡最“硬核”的角色——奧賽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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藝術治療師大衛·古塞克一直在為監獄裡的人提供藝術指導,他在採訪中說過,再好的心理治療師,也有看不出犯人說謊的時候,但是創作藝術的時候,他們絕對是誠實的。

所以哪怕監獄裡有藝術項目,他們每週有固定的時間可以畫畫,也極少有犯人會創作童年主題的畫作:哪怕是用只有自己聽得懂的語言,他們也不願意去回憶人生中最黑暗的部分。

囚犯亞瑟·凱格尼說,他還在讀小學的時候,爸爸就因為發酒瘋把妹妹勒死,進了監獄。每個星期天,媽媽都會把他帶到這個車站來見爸爸,因為爸爸週日會出現在監獄靠近馬路的建築裡。他在馬路這邊的車站旁,而爸爸則在小小的窗口向他揮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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克里斯托畫出下面這幅畫的時候,對請來監獄裡的藝術指導說:“那是小時候,我爸爸用來燒我的爐子,用來鎖住我的櫃子,用來抽我的皮帶。他用繩子把我束縛住,對我說這一切都是因為他愛我。”她說這幅畫,名為《因為他愛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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很多人在被關進監獄之前,他們的靈魂就已經被痛苦和不堪囚禁。

我們看見犯人的時候,看到的是兇殘和無情,菲利斯·科恩菲爾德看到的,卻是傷痕累累的靈魂。

她是一個美術老師,整整30年,她輾轉於政府和監獄之間,帶領一群可能連畢加索都沒聽過的人一起“玩創意”。熟識的犯人都知道,她是一個外表兇巴巴,要求很多,其實內心熱忱的小老太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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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的監獄學生們給她畫的形象

因為她一直記得,她的學生跟她說過一件事。

這個學生曾經有個室友,叫馬文·克魯斯,從小他的爸爸就在監獄裡,馬文揹負著“犯人的孩子”的外號長大,暗暗決定這輩子也不要跟爸爸說話。但是在監獄裡的爸爸,卻總會寄來畫在紙巾上的小畫,十幾年從未間斷。有一天半夜,馬文悄悄起床,畫了一幅給爸爸的“回信”。

菲利斯知道,畫畫這件事對於監獄裡的人來說,絕不只是打發時間的方法而已:“如果你被關在同一個地方十幾年,每一天都一模一樣,那你和家人聯繫的時候,該和他們說什麼呢?”

創作,是他們“無中生有”的保留人性的唯一方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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囚犯作品:“人重拾陋習(吸毒)就跟狗吃自己的嘔吐物一樣愚蠢。”

有一位獄友入獄不久,孩子就出生了。家裡寄來孩子的照片之後,他給孩子畫了一張畫,寄給了家裡人。這是不能觸碰的家人之間,最強大的羈絆。

她也會引導那些內心充滿著悲傷、抑鬱和不滿的犯人們,用畫筆去表達自己內心的感受。她在諾福克一所監獄指導過的查爾斯·莫斯比說,畫裡的怪獸是他自己,橙色的人頭是他僅存的理智,嘴裡吐出來的,都是憤怒、悲傷、痛苦和壓抑,因為他無法忍受,無法消化這滿溢的情緒。

被關了12年的查爾斯不知道外面有著更多瘋狂的藝術創作,當他畫出這樣的作品的時候,真的以為自己已經瘋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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監獄裡固然有十惡不赦的罪人,但是也有許多誤入歧途的有趣的靈魂。

裡蘭德·多得因為偷運大麻被判處終身監禁,不能保釋,在他的一位獄友出獄之前,教會了他一項技能:用煙的包裝紙折成小方塊,用牙線穿起來做包包,版型有模有樣,真的能用,他還給菲利斯送了好幾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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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為材料受限,監獄裡的藝術家們更容易“腦洞大開”:把肥皂雕刻成小小的首飾盒,用廁紙做雕塑,拿到藝術課上上色,做牙籤等材料做各種各樣的相框,給獄友們放自己親人的照片……

前面畫車站童年回憶的亞瑟,雕刻了肥皂之後上了色,甚至被出版社請求合作,成為了書籍封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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童年被虐待,後來犯事入獄27年的克里斯托(前文《因為他愛我》的畫家),在出獄之後發現世界已經變了樣,但是她和親朋舊有吃飯的時候依然能夠就藝術的話題聊個不停,甚至可以教對方一些新的知識。

對於普通人來說,藝術創作只是賺錢工具或者是一門愛好,對於監獄裡或者出獄後的他們來說,卻是生存下去的陽光和空氣。

池田大作曾說:“人性的偉大變革,哪怕只是發生在一個人身上,也能夠改變一個國家的命運,甚至可以改變人類的未來。”2010年,監獄藝術項目的“領頭羊”AIC由於資金問題被終止,但是和菲利斯一樣執著於幫助囚犯的藝術家們,依然會穿過戒備森嚴的閘門,走進一個又一個暴力和毒品之下孤獨的世界。

Prison Style Art By C.A.

How art and prison let us understand life’s complexities Prison | Jesse Krimes | TEDxPhiladelphia

The Art of Doing Time

Art Therapy in Action: Prisons and Other Correctional Settings

Cell Block Visions: Making and Teaching Art in Prison

Burning in Water Gallery presents “Strange Roots” by Jesse Krimes

The Actors' Gang Prison Project - California Institution for Men 201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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