民間故事:攝影棚里的血跡

許秦豪死了。在清宮戲的攝影棚裡,一把長劍從他的前胸進、後背出,血流滿地。他在這個棚子裡拍了無數場刀光劍影的戲,這一次一劍斃命。

我的上司素素是許秦豪所有劇集的製片人,她現在正被警察問話。

這時我的手機響了,是尚文發來的短信,他說他把送給我的禮物塞在沙發的墊子下面。我哪裡有心情去理會他的禮物!

聽說許秦豪是在門口遇刺的,他一路爬到攝像機那兒。他一定是想錄下案犯的線索,誰知他跑不過命,攝像機上沾滿他的血跡,卻什麼都沒錄到。

許秦豪在事業上爬得太快,難免會遭人嫉恨;他又是著名的反派小生,出演的角色總是讓觀眾愛恨交織,難保不會是變態觀眾下的毒手……至於男女關係方面,許秦豪是著名女製片人素素一手栽培起來的,他們兩人的關係早已是業界公開的秘密。最近許秦豪準備轉行去做製片人,聽說是因為和素素的關係決裂。從合作者變成競爭者,素素殺許秦豪的動機也很大。

“素素姐,沒事吧?”警察離開後,我關心地問候我的上司。她對我說:“沒事,我有不在場證明。”她邊說邊和著水服下兩粒維生素。

我受了激勵,出門後坐到接待室的沙發上,把手伸到墊子底下摸索了半天。尚文說送了禮物給我,放在沙發墊子底下──可是,禮物呢?我給尚文打電話,可是沒有人接。

早晨起床,我看見手機裡有二十幾個未接來電,全是尚文的。

“我沒接你電話,是因為當時正在接受警察的問話。”雖然我很不想聽尚文解釋,可聽到他說這話,我不禁一愣。

“我是素素不在場的證人,案發當時我正在接受她的面試。”尚文連連解釋,“我一直想跟你說的,可你總是一副懶得聽我說話的樣子。面試很順利,成功的話,以後你就躲不過我了。對了,禮物收到了沒有?”

“我還沒去看呢。”我回答尚文。“也是,兇殺案這麼大的事,夠你們忙的了。”尚文給自己找臺階下。這個男人的執著似乎挺讓人感動的,可我就是下不了決心接受他。

那時許秦豪跟我好,後來我把他介紹進公司,他說不想把兒女情長帶到工作中來,我們的關係不必再提。後來我才明白,在他進公司的那一刻開始,我的利用價值就已經完畢。接下來,他開始利用我的上司素素,走上他的事業星光大道。當然素素的資源也總有被開發完的一天,聽說許秦豪最近勾搭上了影視公司的女老闆。

“尚文……還是算了吧。”不給他機會不是討厭他,而是不想給他一個遭報應的機會。

謀殺案件的調查陷入僵局,惟一的突破點是兇手一定是公司裡的人。因為平時公司到處都裝了攝像設備,由總控制檯統一操作,可是在許秦豪遇害前後的半個小時裡,這些攝像設備出了人為故障。天下沒有不透風的牆,我和許秦豪曾經是戀人關係的秘密還是被曝光,我被警察叫去問話。

我說:“案發這天我恰好調休,上週有一個通宵加班,我當時就跟我的上司素素說好了。這天我睡了一個懶覺,然後就去了一家連鎖美容院做臉,前臺和美容師可以為我作證。在案發時間前的一個半小時,我一分鐘都沒有離開過那家美容院。”我遞給警察一張名片,上面有美容院的地址和電話。

問話結束後,我接到尚文的電話,他約我晚上吃飯,這次我答應了。

尚文一副受寵若驚的樣子,坐在餐桌的另一端。我知道這個男人愛我,我承認我也喜歡他,只是要真的走到一起,對我來說,太需要勇氣。

“明天記得的話,別忘了去沙發墊子下面看我給你的禮物。”尚文說。

我正想告訴他自己去看了什麼也沒有,邊桌的椅子便被人拉開,是先前問我話的那個警察。“有個疑點想請你解釋一下,你平時都在家附近的美容院做美容,可為什麼案發這天跑到離家約有一小時車程的連鎖店去?”

聽起來,好像是我特意要讓自己完全洗清嫌疑的舉動。“那天是我生日。”我解釋道。

“你家,你的公司,還有美容院,彼此都只需步行幾分鐘便到。你平時去的是最近的這家,為什麼偏偏在案發當天跑那麼遠去?”

“因為那家美容院就在3D影城旁邊。那天我面試前就約了她去看電影,她一定是想來。後來卻猶豫了沒來──她總是這樣。我面試完在影城門口沒有等到她,又怕她中途跑來,於是就一個人進去看了電影。”尚文搶先說著,掏出錢夾,把票根拿給警察看。

尚文的話為我去那麼遠的美容院做美容澄清了疑點,他看起來很高興,只因為他知道我生日那天曾經試圖去赴他的約。

無論我怎麼跟尚文說沙發墊子下沒有他的禮物,他都不相信。我乾脆帶他去公司辦公室,讓他自己找。尚文彎腰將手伸到沙發墊子下面摸索了半天,說:“奇怪!沙發沒有換過吧?”尚文說放禮物的那個沙發的底座是棕繃,可現在這個沙發的底座全部被真皮包著。

我被尚文弄得一時找不著北,卻忽然聽見有腳步聲慢慢走近。深更半夜被人發現孤男寡女在辦公室,指不定有什麼閒話,我拉著尚文離開。可是,我們不管走到哪兒,跟蹤我們的腳步聲都一直在身後。

我們進了電梯,直達一樓。電梯門開了,一張慘白的鬼臉在我們面前一閃,嚇得我們驚聲尖叫。

管道具的小李把面具摘了下來,拿著一個灰色的小東西在我們面前一晃:“我就知道是公司裡的人,逗你們玩玩。”

是尚文送給我的禮物,一個小小的GPS跟蹤器。尚文說像我這樣對愛情沒有安全感的女人,他就要讓我隨時隨地知道他在哪兒。我一時感動得不知對尚文說什麼好,就衝小李說:“你這人沒事兒幹嗎跑到我們辦公室亂拿東西?”

小李冤枉得大叫:“這東西是在道具間的沙發墊子裡掉出來的。”

我和尚文去道具間,抬起沙發墊,下面是麻密的棕繃。小李說:“沒有誰願意在兇殺案現場的隔壁辦公,所以我們今天去把那個辦公室清理出來了。”

什麼?兇殺案現場的隔壁?

許秦豪死的那天,尚文正好來公司面試,面試官是我的上司素素。素素在樓下咖啡茶座剛談完了事,領著尚文來到自己的辦公室。尚文除了中間素素出去處理了一下公務,大約十分鐘,其餘時間他們都在一起。

我們這幢大樓是雙塔樓,有AB兩座。素素的辦公室到案發現場必須下到一樓再重新坐電梯,再快的速度也無法十分鐘內到達。所以,警方認定尚文和素素可以互為不在場證人。可是,素素並不知道尚文是為了能夠天天見到我而來公司面試的,更沒有料到尚文會將送給我的禮物放在沙發墊子下面。她知道這天是我的生日會休假,特意安排了面試,策劃了謀殺許秦豪。

“你們公司像迷宮一樣。”初來乍到的人都這麼說。所以,尚文自以為是素素辦公室外間接待室的地方,其實是許秦豪遇害現場隔壁的一個辦公地點。這樣,她完全有時間去殺了許秦豪,再回來繼續對尚文的面試。素素事先將那裡佈置得和接待室一樣,卻沒有料到,沙發底座是真皮還是棕繃竟會被人發覺。

這就是命運弄人。

素素殺許秦豪,的確是因為許秦豪找了新的老闆,而且是女的。可是,她卻不知道,許秦豪是真的愛她,因為愛她,所以想和她站到同樣的位置。

許秦豪的案子一直有一個疑點:他如果是被刺之後一路爬去攝像機那兒按下錄影鍵錄下兇手的線索,那就存在著邏輯上的矛盾。他已經被刺了,兇手如果沒走,會允許他一路爬過去麼?兇手如果走了,他與其拍攝還不如直接在地上寫兇手的名字更有意義。

素素後來被判刑了。我想,許秦豪這天一定是和素素約好在攝影棚見面,這個棚子很有紀念意義,許秦豪的成名作就是在這裡拍攝的。

男人有時難以理解女人心中的暗湧,許秦豪不知道素素已經對他心灰意冷。他還以為這是一場甜蜜的相會。他原本想告訴素素自己的宏圖大計,他帶了鑽戒,要向她求婚。他按下了攝像機的錄影鍵,準備紀念這甜蜜的時刻,誰知道素素會二話不說就給了他一劍。攝像機錄下了素素的行兇過程,許秦豪一路爬到攝像機那兒,不是為了拍攝,而是為了刪除已經拍攝的影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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