婆婆啊,因爲你的祖傳戒指,可害苦了俺啊

福花有個翡翠戒指,是她婆婆當年傳給她的,翡翠戒面,鉑金戒託,金貴得很。

當年福花要和男人結婚的時候就表示,想要件首飾,大小都行,手鐲、項鍊、耳環、戒指,哪個都可以,只要是件真金白銀的首飾,就可以。

福花娘家窮啊,看著村裡同齡的姐妹們都有首飾,亮晶晶,光閃閃的,照的福花心裡直癢癢,自己要是有件首飾多好啊。

男人聽了福花的要求以後愣了愣,嘿,你要那玩意幹啥?又不當吃不當喝的,還不如給你多做兩件花褂子實惠,穿著還好看。

不,就不,我寧願不要花褂子,也不要新褲子,我就想要個首飾,啥首飾都行,小點也行。

男人為難地撓了撓頭,我跟俺爹孃說說吧,想辦法給你置一件,結婚時你可別嫌其他東西少。

行!福花甜甜地應著了。

後來男人跟福花說:俺娘有個白金翡翠戒指,是俺奶奶傳給她的,俺都不知道,俺娘一直都不捨得戴,一直放著呢。娘說你進門的當天就傳給你。

婆婆啊,因為你的祖傳戒指,可害苦了俺啊

福花聽了心裡都美酥了,祖傳的哇,那可真是寶貝啊。

孩子,這個戒指你戴上,咱家祖傳的,稀罕金貴著呢。婆婆說這話的時候,福花明顯感到了婆婆臉上有種不安。

洞房夜的時候福花還在想婆婆臉上的不安。是怕自己弄丟吧,一定得保存好了,戒不離身才行,永遠得在這個手指頭上套著。

從婆婆手裡把看起來依然嶄新的戒指接過來的時候,福花就想,將來也這樣傳給自己的兒媳婦,就這麼一代代地傳下去,心裡有種源遠流長的感覺,就像自己的血脈生生不息。

後來福花又想,如果早知道他家裡有祖傳的戒指,就該跟男人要臺縫紉機了,以後做針線活會省不少勁。

福花又摸了摸手上的戒指,心裡又想這比縫紉機可稀罕多了。想著想著又高興了。

生活並不是按人們想象的那樣按部就班地來。

首先,福花沒像婆婆那樣只生一個兒子,她先是生了一個閨女春霞,然後又生了倆兒子大山和小山。

手心手背都是肉,戒指只有一個,傳給哪個兒媳都不是那麼回事,傳給閨女春霞?

想到這裡福花趕緊搖了搖頭,不行,閨女帶著嫁去了婆家,將來春霞不管生男孩還是女孩,春霞傳給兒媳還是閨女,反正都傳不回自己家裡來了。

對,不能有傳給春霞的想法。福花覺得這麼做的話,對不起婆婆對自己的一片心。

將來傳給誰呢?大山媳婦還是小山媳婦?傳給哪個,都怕另一個媳婦不願意。

福花愁啊,從生了小山以後就愁,愁到大兒子娶了媳婦生了娃了,小兒子又該娶媳婦了,還是愁。

後來福花就跟男人商量。男人不屑地說:年輕人誰稀罕那玩意兒?誰也不給,你自己戴,死了以後帶墳裡去。

福花想了好幾天,感覺男人的主意不妥,真要那麼做,我的良心等於餵了狗了,我不能做這樣的人。

這戒指是祖傳的,不能在我這斷了,否則我對不起死去的婆婆,更對不起留下這個戒指的祖宗。

於是福花又想了幾天,還是沒想出好辦法。

這天大兒媳領著三歲的孩子在院子裡逗狗玩,那狗是福花男人養的,通人性,男人上田下地時狗在後面跟著,男人下河摸魚時狗在旁邊守著,男人散步遛彎時狗在身邊陪著,總之,狗跟男人的感情深厚得很。

小孫女經常騎它身上,還愛摟著狗脖子,狗好像也特別喜歡孩子,還愛用頭蹭孩子的臉蛋。

看著孩子拿狗當玩具,狗拿孩子當朋友。大兒媳感覺這日子真好。

可是一瞅見福花手指上的翡翠戒指又把臉拉下來了。

大兒媳心想,自己進門那麼多年了,也不見婆婆把戒指傳給自己,是不是想著傳給小兒媳啊。

聽說兄弟小山在大學裡談了個對象,還是個城裡姑娘,怕是自己爭不過人家啊。

大兒媳想到這,正看到狗狗舔孩子的手,孩子樂得咯咯笑。心裡氣不打一處來,踢了狗一下,死狗,滾遠點!罵完狗,抱起孩子,擰著屁股出去了。

那狗受了委屈,黯然地走到窩裡趴下了,眼睛憂傷地望著自己的兩隻前爪,思考著人類情緒變化無常的原因。

馬上過中秋節了。

小山打來電話說,過幾天帶女朋友回來。

這消息讓全家又高興又緊張。

福花一天把院子掃三遍,生怕哪裡髒了,到時候讓小兒媳笑話。

男人皺著眉頭看福花,你把地掃的太狠了,像刮掉一層皮。

這天晚上福花又翻來覆去睡不著覺,她想把祖傳戒指給小兒媳,畢竟小山媳婦是大學生,大城市裡來的人,得高看人家,其他也沒啥東西拿得出手。

第二天,福花瞅著大兒媳哄著孩子逗著狗正開心的時候,把想法跟她說了。

大兒媳聽了以後,臉上一片黑,問福花:娘,你嫌俺是農村的沒文化?

福花急忙否認,不不不,按說你是老大,傳給你是正理兒,但是你兄弟在城裡找個媳婦也不容易,城裡的媳婦領回來,你臉上也有光不是?我想那城裡人都有錢,見面禮給錢人家不一定能稀罕,給她這個戒指,又是個老物件兒,人家肯定能高興。你放心,娘也少不了你的,我呀攢了兩千塊私房錢,這錢你拿著,到縣城裡的首飾店挑自己喜歡的去買一個。

說完,福花把用手絹包著的兩千塊錢塞到了老大媳婦手裡。

老大媳婦接過錢,直接塞到了褲兜子裡,臉色這才緩和下來。

“行吧,俺是老大,得有個老大的樣子,你這戒指是個文物級別的,肯定值錢。雖然俺也稀罕這個戒指,但是俺也知道心疼娘,不讓你為難。俺不跟老二家爭了,誰讓俺是老大呢。俺吃點虧,讓給她。”

“哎哎,娘就知道你懂事。”福花臉上笑成了一朵花。

“那娘你讓俺戴一天新鮮新鮮唄,就戴一天,到明天俺就還給您。”

“行行行。”福花把戴了30年的戒指從手上褪下來,交給大兒媳。

小孫女正用小餅乾逗狗,一個個拋出去,狗狗穩穩地接住,接不住得就再用嘴巴拾起來,一口吞進去,樂得小孫女拍著小手笑著跳。

大兒媳接過戒指一邊往手指頭上套,一邊自言自語:戴這個有點大,戴這個也不合適,戴這個上面,哎呦,太緊,卡的疼……..。然後就看大兒媳婦使勁從她的胖手指頭上往下拽,拽,拽……

福花在一旁心疼那戒指讓她擼壞了,揪著心,直皺眉頭。

“噗”戒指擼下來了,掉到地上像個屁一樣發出一聲悶響。

大兒媳還沒來得及轉身,福花還沒來得及彎腰,旁邊的狗悠然地把頭伸過來,將戒指一口吞了下去,然後望著直愣愣地看著它的那倆女人,似乎等著大家為它的反應機敏而鼓掌。

突然,福花嗷一聲抱住狗頭,就掰狗嘴。

大媳婦一腳踢在狗肚子上,操!你這死狗!

然後對福花說,算了吧,娘,在狗嘴裡你是掏不出來的,等狗拉出來就行了。

福花不理她,急得眼淚直飛,啪啪地扇著狗嘴,你個死狗,吐出來!吐出來!吐出來!……

福花男人在屋裡聽見動靜出來了,幹嘛呢?幹嘛呢!打狗幹啥?幹啥!

“狗把孃的戒指給吞了。俺說讓娘等狗拉屎帶出來,娘不聽,看把娘急的。”大兒媳婦嘴角帶著點幸災樂禍,拿眼睛直撇福花。

“就一破戒指,行了,別打了。”男人一把把福花拉過來,“明天就和屎一起拉出來了,把狗拴好別往外跑就行,拉出來後洗洗擦擦一樣戴。”說著把狗鏈子掛在了狗脖子套圈上。

福花抹著眼淚一屁股坐在凳子上:“那是祖宗傳下來的啊。”

“行了行了,又丟不了,一個破戒指。”男人說完抱起小孫女出去玩了。

男人抱著孩子到村裡新修建的小廣場上玩了一圈,小孫女和幾個小孩玩皮球,男人蹲在旁邊看別人下象棋。

一會功夫,男人突然感覺到心慌氣短,趕緊坐在牆根靠了一會。

小孫女過來牽他的手,“爺爺,爺爺,你怎麼了?”

他笑呵呵地對孩子說:“爺爺老嘍,剛才覺得難受,現在好些了,可是渾身沒力氣嘍。”

小孫女特懂事地牽著他的手往家裡走,嘟著小嘴奶聲奶氣地說:“爺爺不難受,我以後自己走,不讓爺爺抱。”

男人和小孫女剛走到院門口,忽然感覺空氣裡有種異常的味道,男人心裡一緊,步子有些發抖。

推門進去,心口好像被石頭砸中了一樣,疼得抽搐。一副血淋淋的景象讓他猶如被人扼住了咽喉。

狗被吊在一旁的棗樹上,已經被開膛破肚了,白花花的腸子流出來從狗肚子裡一直淌到地上,狗的頭顱朝天仰起,雙眼緊閉,四肢朝前直直地伸出來,像是要抓住什麼。

兒子大山正蹲在地上,在一個大盆裡洗著什麼,盆裡還有個紅呼呼的肉團,那是狗的胃囊,大兒媳和福花在一旁圍著。

突然大山說:找到了找到了,戒指還沒壞,幸虧宰的及時,否則就讓狗胃液給腐蝕了,這可是祖傳的寶貝啊。

男人的心一陣顫動,氣得聲音發抖:“你們……你們……”

小孫女在一旁哇地哭起來:哇……我的狗狗,哇哇……我的狗狗,哇哇哇……我的狗狗……

男人在兒子手裡拿過戒指,摔在地上,死命地用腳跺,邊跺邊罵:狗屁祖傳!狗屁祖傳!狗屁祖傳!狗屁……

男人跺得沒力氣了,一腚坐在地上,也像小孫女似的嚎哭起來:“我的狗啊,我的狗啊,為了個鋁合金鑲玻璃的破戒指我害了你啊,我的狗啊……”

大兒子和大兒媳面面相覷。

福花一愣,也一腚坐在了地上。

西邊殘陽如血。

空氣裡血汙的味道鋪天蓋地地向人的頭頂壓過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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