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場黛安娜葬禮的重新演繹

一场戴安娜葬礼的重新演绎

威爾士王妃戴安娜葬禮2.0。圖片來源:Phil Taylors/SWNS

“戴安娜王妃要在一個‘噁心扭曲’的翻版葬禮上被人超度啦”,幾天前,英國娛樂小報《每日星報》的一個標題火藥味滿滿,報道稱一場“諷刺性翻版葬禮”將在索爾福德的白色旅館(The White Hotel)上演,以紀念戴安娜王妃去世21週年。這篇文章還引用了Royal Central網站主編查理·普洛克特(Charlie Proctor)的一陣炮轟:“不論你主張君主制度還是共和主義,有些事是容不得搞笑的,戴安娜王妃的葬禮就是其中之一,所有人都不該把它當作笑料。”

但參與這場葬禮的藝術家真的是在拿戴安娜王妃開玩笑嗎?這裡面是不是有些更值得玩味的東西?我決定親身體驗,一探究竟,於是在披著旗幟的棺材在人群簇擁中經過索爾福德時,我加入了行進隊伍。按照要求,所有參加葬禮的人都是一襲黑衣,許多人手裡還拿著花束。一行人靜默不語,充滿敬畏,當腳步慢下來的時候,路邊的人直瞪瞪地注視著我們,有的人在室內撥開窗簾,從後面偷窺這一切。狗仔隊急急忙忙地跟著行進隊伍,就像他們的前輩當年在巴黎對著戴安娜的梅賽德斯奔馳一通狂拍,然後發生了車禍,奪走了戴妃的性命。有人說:“這將是我們今年做過最詭異的事。”

一场戴安娜葬礼的重新演绎

翻版葬禮中的一位哀悼者。圖片來源:Phil Taylor/SWNS

他們說的沒有錯。威爾士王妃戴安娜葬禮2.0是對當年完完全全的復刻,誰都可以來,只不過把原版葬禮中彈奏鋼琴的艾爾頓·約翰(Elton John)換成了一支墨西哥街頭樂隊。這場葬禮的組織者都是有頭有臉的知名藝術家,其中小說家兼電影製作人克里斯·珀蒂(Chris Petit)擔任主持,作家兼紀錄片製作人喬納森·米德斯(Jonathan Meades)扮演戴妃的弟弟查爾斯·斯賓塞伯爵(Earl Spencer),註定會充滿爭議。這場盛會的海報充滿煽動性地印上了戴安娜王妃、主持人吉米·薩維爾(Jimmy Savile)、BBC女記者吉爾·丹多(Jill Dando,長相酷似戴安娜王妃)和吉爾·丹多遭遇槍殺後被定罪為兇手的巴里·喬治(Barry George)的頭像,在街頭被撕得到處都是。

“我們發佈了一篇新聞通稿,心裡很清楚會發生什麼。”作家奧斯汀·科林斯(Austin Collings)說,他是這場葬禮的總製片。“但要說這是‘超度’的話,就跟克里斯·莫里斯(Chris Morris)和《國家調查報》(National Enquirer)的調性一樣了。那些報道配圖的那棟樓都是錯的,還說我們要請人模仿吉米·薩維爾,簡直是一派胡言。你瞧,這就已經成了虛假新聞了。”

對遊行隊伍中的大多數人來說,在旅館裡等待著自己的是什麼,依然蒙著一層神秘的面紗。知情人士都留了一百個心眼。電影製作人、藝術家兼葬禮總導演斯坦利·施汀特(Stanley Schtinter)只說了這樣一句話:這次葬禮能“為人民找回人民的王妃。”甚至連葬禮的演員、曼徹斯特樂隊Intastella的舊成員小安東尼(Little Anthony)都說,他自己也是一頭霧水:“我只知道我得穿一條印了英國米字旗的平角短褲。”

一场戴安娜葬礼的重新演绎

再現事故現場——不過這輛撞壞的車是大眾,可不是梅賽德斯啊。圖片來源:Karen Priestley/SWNS

施汀特一提出這個點子,科林斯立馬就舉雙手贊成。科林斯從小就是一個堅定的反君主主義者,但在籌備這個項目,為之做調查的過程中,他看了數小時的老影像資料,也重新審視了戴安娜王妃和她對王室的態度。“她是王室陣營裡一根火辣的刺,越看越讓人喜歡。”科林斯說,“在其中一段視頻裡,面對人群,伊麗莎白王太后始終保持距離,但戴安娜會直直走到人群中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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電視節目製作人詹姆斯·諾頓在這場葬禮中扮演的是坎特伯雷大主教。圖片來源:Karen Priestley/SWNS

科林斯年紀不小了,他還記得當年原版葬禮舉辦的時候,是如何舉國痛惜,在戴安娜王妃意外去世後的一小段時間裡,人們又是怎麼因為王室對待戴妃的態度而把矛頭一致指向這個家庭。他還記得當時的媒體是如何議論她的:“她是第一個在健身房會因為身上的脂肪團惹來媒體熱議的女人。這簡直是今天金·卡戴珊的待遇,都快趕上詹姆斯·巴拉德的小說了。”

那吉爾·丹多和巴里·喬治(被誤判謀殺前者)呢?他們怎麼也牽扯進來了?科林斯回答說,在他眼中,丹多和戴安娜都是“揭穿權力面具的棋子。而薩維爾是查爾斯王儲的密友,還給這對王室夫妻的婚姻出謀劃策。戴安娜從一開始就不怎麼待見他。她情商很高。”

“在那時候,用她尊貴的手來觸碰黑人孩子,或者是探訪地雷受害者看起來都像是面子工程,但現在看來,也許她真的就是活出了一種王室容不得的人生。她後來看上的男人——巴基斯坦裔外科醫生哈斯納特・汗(Hasnet Khan)和埃及穆斯林多迪·法耶茲(Dodi Fayed)——都是對王室家庭比出的勝利手指。從她的身上,我們其實看到的是一個荒誕的故事,關於階級、君主、種族和腐敗。”

一场戴安娜葬礼的重新演绎

1996年的戴安娜。圖片來源:Gerry Penny/AFP/Getty

我們的隊伍到達目的地了,狗仔隊被拒之門外,只能在這個舊迪廳改造的藝術空間門口止步。人們聚在一起,安靜得讓人有點心裡發毛。除去層層疊疊的神秘感,這場葬禮大體上還是和施汀特想象的差不多:完完全全的復刻,只不過脫離了原本的情境。這是一間裝了巨大喇叭、擁有24小時售酒執照的破敗房子,和之前舉辦葬禮的威斯敏斯特教堂完全不能比。整個葬禮讓人產生一種超現實的感覺,但也正好反映出我們荒誕的社會秩序。

前首相托尼·布萊爾是這次葬禮鬧劇的反派人物,人們對他發出噓聲。扮演他的是戲精鮑勃·索恩伯(Rob Thornber),索恩伯平日裡是廚房的夥計,還給一些夜店做推廣。他花了四天研究自己的戲份,看以前的影像資料,模仿前首相發表講話時那自大浮誇的神情,還有那古怪結巴的腔調。現場還停了一輛撞壞的車,裡頭裝滿了鮮花,顯得有些粗糙,科林斯說這是在還原當時的關鍵場景——不過這輛車是大眾,不是梅賽德斯。

斯賓塞伯爵的悼詞飽含情感,更像一封復仇書,講述著戴安娜的“血緣家庭”會如何保護這位王妃,聽眾一聲不響,表情嚴肅。米德斯扮演戴安娜的弟弟斯賓塞,他故意播了一段音質很差的錄音,這樣所有人都得對每個字凝神傾聽。我們永遠也不會看到小安東尼的脫歐平角褲了——他的角色被砍了。另外,不像小報報道的那樣,除了一開始那張海報以外,葬禮上並沒有多少薩維爾的戲份。場內The Aloof樂隊的《The Last Stand》響起,這也是戴妃出車禍那天英國廣播電臺1臺播放次數最多的曲子。伴著震耳欲聾的音量,葬禮走向尾聲,與此同時,迷霧降下,喬治射殺了丹多。

一场戴安娜葬礼的重新演绎

1997年9月,威斯敏斯特教堂的戴妃葬禮。圖片來源:Peter Dejong/AP

在這之後,我聊過的每一個人對這次葬禮都有自己的看法。28歲的亞歷克斯·泰勒(Alex Taylor)來自斯托克波特市,在他眼中,這是對套在言論自由之上的重重枷鎖的挑戰。藝術家、音樂家達利特索·莫尼(Dalitso Moni)認為,對禁忌話題的討論能“把人們團結在一起——讓你體驗自己想都沒想過的東西,這是藝術家的職責。”伊莎貝爾·艾特肯(Isabel Aitken)同意斯賓塞伯爵在這一點上的看法:“人們之所以喜歡戴安娜王妃,是因為大家從她身上看到了一個鬱悶失意、容易受傷的普通人。她是這個權貴集團的一部分,但依然掙扎著維護自己的個體獨特,這正是我欣賞她的地方。”

我們不清楚這次葬禮的組織者希望人們怎麼看待自己的傑作,但對藝術系學生愛麗絲·彭寧頓(Alice Pennington)來說,在這次活動上扮演丹多的經歷讓她想到了#MeToo運動。“我在理想化的女性氣質包圍下成長,現在和以前沒什麼兩樣。我認為吉爾·丹多是準備揭露些什麼東西,這讓我想起了其他一些死因不明的年輕女性,她們代表著女性的傻氣天真。而戴安娜是童話裡的公主,她拒絕加入這個遊戲。”

坎特伯雷大主教由電視製作人詹姆斯·諾頓(James Norton)扮演,他說:“人們依然對威廉和哈里王子感到生氣,覺得他們不該這麼情緒化,不該談論沮喪抑鬱,但這都是戴安娜留下的遺產,而且仍然具有顛覆性。人們都覺得王室成員不應該有這樣的表現。”

“這是我見識過最荒誕的事了,但我想她會喜歡的。”來自哈德斯菲爾德的19歲學生伊芙·彭寧頓(Eve Pennington)說,“她本身就是個反抗者,不是嗎?”

翻譯:馬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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