鄭愷,一直奔跑:這個行業一停下來就意味著離場

鄭愷仰躺在VIP影廳最後一排的沙發上,緊閉著雙眼,一言不發。時間已近晚上9點,樓外夜色正濃,連軸轉了一天的他疲憊不堪,但不能停——另一個影廳裡,觀眾們正在看他的電影,觀影結束後他要站上臺,答謝觀眾,和來賓互動,“像參加婚禮一樣”。

這一天是電影《影》的首映日,作為主演的鄭愷正在經歷一場“考試”,內心多少有些忐忑。而事實上,此前他已跟著導演張藝謀參加了威尼斯電影節和多倫多電影節,“得到的大部分反饋都還不錯,當然主要是對張藝謀導演的認可,因為他們很熟悉導演”。5分鐘的休整之後,他深吸一口氣,起身走到臨時佈置的“採訪間”。燈光之下,他眼睛明亮,神采奕奕。

鄭愷,一直奔跑:這個行業一停下來就意味著離場


我一直都在等,終於有一個角色可以告訴大家,鄭愷除了跑得快,也是會演戲的。”說這話時,鄭愷回了一下頭。身後是《影》的海報——他演的主公沛良身著水墨畫紋理長衣,右手拔劍而起,眼神凌厲,完全不同於他此前陽光歡脫的“小獵豹”形象,“這種感覺就是當你看到一個既是你,但又完全不像你的一個人出現在銀幕上”。

身體裡住著一個替身

兩年前,在張藝謀導演的《長城》中,鄭愷飾演一個“站在王身邊的男人”—— 樞密院特使沈大人。短短几個鏡頭,不超過5句臺詞,他演出了一個工於心計、阿諛奉承的文官形象。戲殺青那天,張藝謀給了他一個大大的擁抱,還預約了下一部電影。於是,這便有了兩人合作的第二部電影《影》。

《影》最初的靈感來自於編劇朱蘇進的《三國·荊州》,截取的是周瑜和關羽一實一虛兩次“鬥法”爭奪荊州的故事。影片最初的藍本是以周瑜、關羽和孫權三個人物的關係鋪展開來,後來在討論和修改劇本的過程中,人物關係發生變化,張藝謀才確定了“替身”的主題,也將故事的背景放置在架空的世界。在這個世界裡,鄭愷成了沛國的王——沛良。


鄭愷,一直奔跑:這個行業一停下來就意味著離場

在《影》中,鄭愷飾演沛國君王沛良。


整個故事並不複雜,沛國與炎國對立,沛國都督子虞被炎國大將楊蒼重傷,暗中操控自己的替身與楊蒼決鬥,試圖奪回境州城。同時在沛國內部,又存在沛良與子虞的權力爭鬥,各方勢力交錯,每個人都有自己的慾望……

“最開始沛良的參照是孫權,但後來其實已經不是演孫權,也不必去演他。”鄭愷說,“對照就會回到程式化的表演,讓觀眾對號入座,沒有新意。我不喜歡墨守成規的表演,導演也不想要。後來就讓自己更放飛一點,自由一點”。

鄧超一人分飾兩角,子虞和其替身境州。沛良沒有替身,但有很多面孔,“人前花天酒地,一出場就罷免子虞,在大殿上數落戲弄他。他看起來瘋瘋傻傻,像個昏君,其實精於算計,腹黑狠毒。同時他也心繫沛國,還和子虞共同協作,收復境州。可以說,替身在他身上是一個隱性的存在”。

這樣一個“多面君王”,是鄭愷入行以來遇到的“最理想的角色”。拍攝期間,他每天都把人物小傳和角色的心路歷程咀嚼一遍又一遍,在劇本上寫滿了筆記。除研究自己的角色,他還琢磨影片所要表達的內容,“影子和真身並不平等,具有主次關係。一般都認為影子是服務性的,這部戲裡表現出還有另一種可能性,影子可以反殺真身”。

從一開始,張藝謀就將《影》定調為“一部莎士比亞式的大悲劇”,所以整部電影都充滿“戲劇性”。作為沛國的王,鄭愷的很多戲都是在大殿上完成的。殿上掛滿水墨風格的紗簾,上面書有毛筆大字,隨風舞動。很多人覺得畫面唯美而詩意,但極致的美背後是悲,正如資深影評人梅雪風所說,“張藝謀把水墨山水畫中黑白兩色的簡約與空靈,改換門庭變為一種無路可走的單調和壓抑。他用幾無色彩的黑白來表達人生存其中的了無生趣,以及無法避免的暴力衝突”。

鄭愷印象最深的戲發生在最後20分鐘。境州城被奪回,妹妹青萍死於戰場,沛良宴請子虞(實際是其替身境州)和他的妻子小艾。之後,戴著面具的子虞出現,危機四伏。隨著劇情不斷反轉,故事被推上高潮。在激烈的語言對峙中,各自揭下面具露出真面目,把權力、慾望對人性的侵蝕展露無遺。最終,原本以為把控全局的沛王,和勝券在握的子虞,都倒在了境州的劍下。

而這也正是電影吸引鄭愷的所在——每個人都有很多面,“就像片中的太極八卦圖,八卦的意思是黑白分明,非黑即白;但也是互相流轉,黑中有白,白中有黑,其實主要還是表達人性的多變,沒有絕對的好與壞”。

一條奮力向前遊動的小魚

不光戲演得好,還很努力。”這是張藝謀對鄭愷的評價。拍攝《影》時,張藝謀要求每個演員都要有一技傍身,孫儷是彈琴,鄭愷則是書法。鄭愷回憶說,那段時間他每天都練習書法,還跟著專業老師習草書,寫“沛”字和《太平賦》。於是,電影中便有了沛良飲酒作樂、潑墨揮毫的畫面。

在演藝圈這個名利場上,鄭愷一直保持著努力向前衝的姿態。

鄭愷,一直奔跑:這個行業一停下來就意味著離場

在真人秀節目《奔跑吧兄弟》中,鄭愷因為跑得快而有了“小獵豹”的名號。


當年,在上海戲劇學院表演系讀書時,鄭愷就是有名的“廣告小王子”。最多時一個月能接6條廣告,4年大學讀下來,他接了上百條廣告。也許是因為青春陽光的外形,他接拍的大都是快消類廣告,如麥當勞、肯德基、必勝客、旺仔牛奶……有一陣,他走在大街上到處都能看到自己。

但拍廣告並未給鄭愷步入演藝圈鋪平道路。2008年畢業後,他帶著好奇心開始“北漂”,就像“一條在黃浦江長大的魚,想看看皇城根下的魚都吃什麼”。到北京後,他簽約華誼,一開始就給自己定下目標:每年至少拍攝三四部作品。第二年,他大學時“睡在上鋪的兄弟”陳赫因主演《愛情公寓》,一舉成名。而同一時期的鄭愷,依然在各種偶像劇裡跑龍套,也在一些名不見經傳的影片裡演過主角……就像“小魚被扔進了大河,很快不見了蹤影”,鄭愷自我總結道。

利用拍攝廣告時積累的試戲經驗,鄭愷奔走於各個劇組之間,不停地尋求出場機會。他有自己的一套試戲方式——帶上筆記本,用PPT嚮導演推銷自己,就像商業推廣一樣。“完全是機械化地工作,釋放自己的焦慮。”那段時間,鄭愷最擔心的就是無戲可演。有一次,他去試戲,從早上等到半夜,等來的是導演的一句話:不用等了。

當時想法很簡單,不能停,這個行業一停下來就意味著離場。”鄭愷說,他就像一條不想被泥沙包裹的小魚,奮力向前遊,游到更寬闊的水域,再用盡全力跳出水面去曬一曬溫暖的陽光。

2012年底,鄭愷正在青島拍戲,接到通知說馮小剛劇組要他去試戲,第一反應是“哇!能行嗎?”第二天,他就坐最早班飛機趕到北京,直奔導演工作室。“一進試鏡的小屋,我就有些緊張。一般試戲很簡陋,一張桌子兩把椅子。馮導很認真,還打上燈,貼上麥,三臺攝像機對著你。”同一場戲,他演了7遍,到第三遍時馮小剛離開座位,走上前去講戲,鄭愷知道成了。

2014年春節,馮小剛的《私人訂製》上映,成為賀歲檔的熱門影片。鄭愷飾演片中的心靈麻醉師馬青,耍貧嘴、逗悶子,插科打諢,為他人圓夢。其中有一段是範偉飾演的司機想要圓“清官夢”,鄭愷變身他的司機,穿上中山裝,戴著黑框眼鏡,一本正經地使壞。難得的是,其中的反差與笑點,他都拿捏有度。

因為《私人訂製》,鄭愷這條小魚終於“跳出水面”

。之後,他的人生就走上了快車道:參加真人秀節目《奔跑吧兄弟》,迅速躥紅,還因為跑得快而有了“小獵豹”的名號;主演《前任》系列電影,他在片中飾演情場段子手餘飛,表面放蕩不羈愛自由,實際上內心純真、情感專一。三部《前任》下來,餘飛不斷成長,鄭愷也真正有了屬於自己的角色。

鄭愷,一直奔跑:這個行業一停下來就意味著離場

在《前任3》中,鄭愷(右)飾演情場段子手餘飛。


放慢節奏,依然奔跑

從2007年出道至今,鄭愷拍了40部戲。“40部戲是什麼概念?平均一部戲的製作週期是3個月,也就是說,一年12個月終年無休,頂多能拍4部。連續10年。這就是我的20歲到30歲。”

作品很多,但角色類型相對單一——都市男、富二代,導演們看重的,一直是他陽光男孩的氣質和外形,包括後來讓他大火的《前任》系列電影在內。他自己也曾為之糾結,在博客中寫道:本以為青春和活力是我的招牌和資本,沒想到有一天它也會成為我前進途中的障礙。

慢慢地,鄭愷想通了,對自己也不能過於苛求。在上戲讀書時,他的畢業論文題目是《論演員的個人魅力和角色魅力之間的關係》,在文中,他寫到了“男神”羅伯特·德尼羅——因《憤怒的公牛》《教父》等電影多次獲得奧斯卡獎提名的美國男演員。

“角色和外形、演技擅長領域的關係割不斷,德尼羅也是在匪幫、硬漢片中站穩腳跟,才開始嘗試喜劇片。”鄭愷說。現在的他終於理解了,

“什麼都會演”並非是衡量好演員的唯一標準,能在一條戲路上演出特色也是對自己的一種證明。“所以自己也要先把擅長的‘坑’佔住,然後再跳到其他‘坑’裡嘗試。”

2017年5月,他走上《星空演講》的舞臺,做了一場主題為《差不多先生》的演講。“差不多精神不是不奮鬥。而是當你努力了很久很久,卻依然達不到你想要的那個遙遠目標時,是不是可以換個方法再試試?或者先緩緩,不要那麼急。”

因為“差不多”理論,鄭愷開始放慢節奏,享受生活。去年冬天,他跟著劇組在西班牙塞維利亞拍《壯志高飛》。黃昏之後小城格外安靜,他就帶著陳喬恩、朱梓驍他們打麻將,手把手教學,結果殺青後,大家把他的麻將扣下了,不讓他帶走;錄製《奔跑吧兄弟》,他給朋友拍攝了很多照片,因為他喜歡拍照…… “這也是一種單純的幸福。”鄭愷說。


人不能太任性,有時需要向現實妥協,但有時必須堅持。”採訪結束,鄭愷起身,習慣性地將身體向後延展了幾下。他打起精神,準備再次上臺。看著他離去的背影,腳步匆匆,給人的感覺依然像那隻敏捷的獵豹一樣,一旦發力,便奮力向前奔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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