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幾天，看到在微信朋友圈流傳的一張聊天記錄截圖，我深感震驚。內容為老師在班級群組通知所有家長，“交不出作業，或者有空白未做部分的學生，攆出教室罰站。同時通報家長，來校陪同自己孩子一起受罰，因為家長也未盡責。家長來，只罰一上午，補齊或補交作業後，下午可以回班正常上課。家長不來，學生就要在外面連站3天，或被直接宣佈免檢，以後就算交了作業，也會被扔回去，沒人收也沒人批改。”
首先，不可否認這位老師懲罰的嚴厲程度並非中國學校裡的常態，但“學生犯錯，家長一起受罰”的確時有發生。這種“株連制”讓人有一種恍然回到大清朝的感覺，也讓我想起大學時代學過的法制史課程。一個人即使犯罪，也只能追究這個人的刑事責任，這就是所謂“責任自負原則”，曾是法制發展史上里程碑式的進步，在西方國家也早已是毋庸置疑的常識。即使是在中國，1979年新中國第一部刑法就已經明確了罪責自負、反對株連的原則。犯罪尚且不能株連無辜的家人，何況只是犯錯？何況只是不交作業呢？可見這位生活在現代的老師，長著的卻是一顆前現代陳腐矇昧的大腦。或許老師也有其苦衷，想不到什麼更好的辦法來管理班級交作業的情況。但我一直覺得，人類的文明，猶如逆水行舟，不進則退。當具體到個人的時候，也是這樣。不在專業上努力跟上社會進步的步伐，便只能出此“株連”下策。
曾有一位厭學的小學生，父母不得已為他辦了轉學。本來每天完成不了作業的孩子，罕見地在放學之後，主動完成作業，家長要求檢查，還被孩子無情拒絕。他說，“老師說了，作業是我自己的事，你不用管！”我們都希望把孩子培養成一個有責任心的現代公民，但是如果從小就把本該自行管理作業的責任，強行嫁接到家長頭上的時候，又如何指望他們學會為自己的行為負責呢？
其次，老師也許沒有意識到自己的行為早已“越權”，也許這種越過“權力”邊界，對家長呼來喝去已經成為一種無意識行為。老師既然會出此通知，就會料到大部分家長是會配合的。想一下，家長為什麼配合，無非是為了自己的孩子不遭罪。曾經有人調侃，把孩子送進學校，便是主動把“人質”交給別人。這句話作為家長私下的自嘲可以，但若老師真把孩子當“人質”，恐怕和真正的綁架犯在思想上也相距不遠了。但是，我相信老師們沒有一個會承認他們把孩子當成了“人質”，他們只是沉浸在一種虛假的“權力”的幻覺中，沉浸在“一呼百應”的幻覺中，就此沉淪下去，而忘記了教師本身的專業精神何在。
最後，簡單的“一罰了之”，是否能夠達到教育的目的，真是要打一個大大的問號才行。學生的作業完成情況其實反映出一個學生的學習程度，老師通過作業可以檢視學生是否存在學習困難，以及學習中有哪些具體的問題，從而有針對性的調節教學。適量的家庭作業可以幫助學生消化和深化在課堂上的學習成果。當有學生完成不了作業的時候，最是老師瞭解學生學習情況的好機會，如果只是“一刀切”，簡單要求交齊作業，反而會掩蓋了學生真實存在的問題。
臺灣有一位家長在網上說，她孩子曾經在臺北一間學校上學，經常欠交功課，成績一塌糊塗，還有諸多行為問題，經常被老師投訴和處罰。孩子上學表現焦慮，就連回到家也是像炸彈一樣，一開口就很衝動，隨時要打起來的樣子。作為家長，她用盡方法，威逼利誘、溫情喊話、激動怒罵，怎麼都沒有用。孩子要怎樣才能聽話？就在她為了孩子的問題頭痛不已的時候，發生了一件事，令她果斷為孩子轉學。有一天，孩子在上課的時候，突然衝出教室，想要從三樓跳下去。她說“我終於發現，那一刻我只想他活下去，什麼不及格的成績單、老師滿滿的抱怨都不重要了。”果然，轉變了一個環境，沒有了總是批評抱怨的老師，孩子感受到了來自就學環境的善意與尊重，漸漸地行為發生改觀，也在學習中找到了自信。
另外還有一個作業是否過多的問題。香港曾經有中學設立過“交齊作業獎”鼓勵學生每天都交齊作業，可見作業無法交齊是一種常態。我想起我的高中時代，早上6點起床，到晚上11點上床，大部分時間都在學習和寫作業，當時的我，各科總成績算較好的那一種，但是我這種程度，依然無法把每一科的作業都按時完成。我深深記得多次被數學老師在作業本上畫紅線羞辱，於是我越來越不願意做數學作業，數學成績也不見起色。還好我的老師不會罰站，更不會罰家長站。如今已經二十多年過去了，社會是倒退了嗎？
至於文章開頭那位老師所說作業羞辱性地“免檢”的情況，本質上是對學生的一種放棄。毋庸諱言，在一些學校，現實存在這樣一批學生，由於各種原因，作業從不會得到老師的批改，我的高中班級就曾如此，只是沒想到現在還有這種情況發生。在這種現實面前，想起全世界教育界熱衷的教育公平問題，不免有過於遙遠的慨嘆。
隨著社交媒體的發達，教師的荒唐行為時被揭發。常常有老師將遲到的學生、沒有帶齊物品的學生、犯了一些小錯誤的學生，在班級家長聊天群裡，拍照示眾，並對相應家長進行言語上的羞辱。當老師把處罰、威脅、羞辱當成教育的手段的時候，怎麼還能期望教育出懂得尊重他人的學生來呢？當一眾家長敢怒不敢言，又如何教育我們的孩子成為剛正不阿大寫的“人”呢？當那些老師沉浸在虛假權力的意淫中時，又如何指望他們在專業上進深，掌握現代教學所需的一切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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