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3歲的棲霞人李元章:膠東文化研究領域裡的一盞長明燈

(本文作者為棲霞農民作家北芳)

2018年6月,煙臺棲霞,一本67萬字的書籍出版面世,這本名為《棲霞記憶》的著作,涵蓋了棲霞考古、史志、人物傳記、地名研究、民俗傳說等十二個板塊的專輯,頗具文獻價值。書的作者,是93歲高齡的李元章,楊礎鎮下漁稼溝村人。

李元章從事文博工作超過半個世紀之久,足跡遍及齊魯大地。他有很多“頭銜”,棲霞市文物事業管理局離休幹部、顧問、棲霞市政協文史資料徵集員、煙臺市民間文藝家協會、楹聯家協會、山東省考古協會、山東中國家譜學學會、中國近代史史料學會會員。不過,外界對他最習慣的一個稱呼是:棲霞的“活字典”。

93歲的棲霞人李元章:膠東文化研究領域裡的一盞長明燈

1:

中秋時節,筆者沐著長春湖的水氣,迎著山城萬道霞光,走進一座堆滿書山的普通平房裡,情緒異常高漲,但見一位年近期頤的老人,正在伏案疾書,就這不足80平米的小屋裡,卻是棲霞考古文化、地名文化和家譜文化的寶庫。

這是我和棲霞市民政局地名辦主任崔保華經常光顧的書屋。李元章老先生退休後一直致力於棲霞考古文化和譜諜及民俗的研究,他經常下鄉做考古和家譜調查,自然他與地名結下不解之緣。崔保華在1994年剛參加工作時,李老經常去地名辦查資料,這一小一老因地名文化漸漸成了忘年交。而我與崔保華一直是文學好友,認識李老就是很自然的事了。

幾年前,崔保華多次向我介紹,說棲霞有個百科全書一樣的老人叫李元章,他經常在報紙上看到你的文章,很驚奇,一個農村婦女,怎麼能寫那麼多文字,想見見你,有空你來棲霞,我帶著你去見老先生。我因為多年足不出戶,沒有要事從不去棲霞,就一直未能如願。

2014年聖誕節,我到棲霞辦事,保華說你難得出來一趟,今晚就在棲霞住一宿,平安夜我帶你去見李元章老師。就這樣,她用電動車帶著我去了李老的家。因為提前沒打招呼,崔保華讓他猜猜誰來了,他盯著我看了兩秒鐘,說是北芳!他說憑直覺我就是北芳,然後說一通鼓勵我的話,接著從炕頭櫃裡拿出一摞報紙說,這上面都是你發表的,你每發一篇我都看。我90歲了,耳不聾眼不花,看書不用戴眼鏡。我說慚愧啊,我都戴上花鏡了。李老的居室不足八十平米,客廳、臥室、書房草棚全被報紙書籍塞滿了,用農村人的話會說,下腳的地方都沒有,要踩著高蹺進臥室了,從客廳進臥室,被書籍堵得胖子會把肚子擠扁。

李老又拿出他發表在《煙臺日報》上的《文物是我心裡的寶》給我看,說這篇文章獲得2009年國家文物局主辦的“我與文物遺產保護徵文”三等獎,又贈送我一本《善者》雜誌,那上面有崔保華寫的《李元章:與牟氏莊園的不解之緣》。二十多年的交流學習,李老與崔保華真的結下了不解之緣呢。

2015年元宵節前夕,崔保華又邀我去李老家,說李老先生的老伴劉淑喜做了各式各樣的豆麵燈碗,叫我去採訪一下,因為2014年,作為煙臺市級非物質文化遺產,劉淑喜做的燈碗在棲霞電視臺和煙臺晚報報道後,引起眾多非遺愛好者的興趣,紛紛要求老人來年早早做,好一飽眼福。老人家正月初六,就開始忙活做了一天半,把燈碗的規模做了個滿漢全席。正月初八,我懷著敬慕之情來到李老家裡觀看劉淑喜老人的手藝,被幾篦子可愛到極致的月燈和動物燈碗勾起小時候諸多美好的記憶,於是和李老、崔保華共同合寫了一篇《元宵燈碗夢重溫》發表在《仙境煙臺》和《善者》雜誌上,後被幾家報紙轉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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劉淑喜是個陽光快樂的老太太,邊唱童謠,邊給我們介紹各種燈碗的用途,李老則從書房裡拿出老版《棲霞縣誌》給我們介紹燈碗的歷史淵源。

2:

寧波有個天一閣是歷史上最著名的私家藏書樓,李老家裡的藏書堪稱棲霞第一家,有許多古書、史料、文獻、民國時期三年的全年報紙等,山東省內各縣的縣誌也快被他收集齊全了。他到了哪裡,人家要贈送他禮物,不要,你把你的XX書籍贈送給我吧,只要書,只與書籍有緣,一輩子鑽進書籍裡變書蟲啃書,書蟲就活成一個老精靈、老神仙,凡事提起個頭他知道尾,拿出個典故他知道出處,考古、地名、家譜、民俗無所不窺。

李元章老先生屬於夠膽、夠痴、夠瘋癲的一族,一把高齡仍然心氣過天,生命的末端還在玩考古、玩文字,目的是讓畢生對棲霞歷史文獻的考究成果得以書卷長存,揚芬萬古。他因對考古學術研究的認真和痴迷,成為“棲霞考古第一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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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26年出生的李老經歷了民國中前期、抗日戰爭、解放戰爭、新中國成立後等不同時代,一生坎坷豐富的經歷見證著各個時代的印記符號。自1945年參加革命後,歷任小學教師、掃盲校長和縣文化館文物考古員等職務,1960年參加編修《棲霞縣誌》。27歲選擇考古的行頭,他一下子就入門入戲入迷了,開始潛心研究考古學和文物知識,並學以致用,在實踐中逐步掌握了田野調查、古遺址、古墓葬的發掘,以及鑽探、照相、繪圖、修復器物、編寫簡報等一整套業務技術;先後走遍了棲霞880個村,調查文物單位451處,徵集文物萬餘件,整理文物資料100餘萬字。無論環境如何惡劣,風雲如何動盪,都不忘考古忙,文物是他心裡的寶,發掘、保護文物,保護中華民族的遺產,是他與生俱來的責任和擔當。

3:

從1953至今,他從事文物工作半個多世紀,深入農村、翻尋垃圾堆,他曾為棲霞文物部門找尋大量珍貴文物。棲霞的每一件文物,都在敘說著一段刻骨銘心的故事,故事裡凝結著對李老先生付出心血的無限感恩。

後來見了李老幾次,有了充足的交談時間,他背唐詩一樣情緒抑揚有致地告訴我,他曾經對許多記者都重複過的對棲霞考古的功績。1956年3月,他在桃村採購站翻了十幾麻袋的廢紙,揀出的抗戰期間膠東區黨委、膠東區行署、膠東軍區、膠東部隊的重要文件,成為後來南京軍區寫軍史的重要依據。1979年8月22日,棲霞縣文化館維修牟氏莊園日新堂北群房時,發現一瓷壇50件銀元寶,財政局要拿42個元寶回爐另造,李老一派楊三姐進京的架勢,手持文化局“請示報告”,連夜乘火車赴濟南向省文物局彙報出土銀元寶的情況,最終省局做了最後的批文:牟氏莊園出土的50件銀元寶,屬文物,由棲霞縣文化館收藏。還有牟氏莊園牟宗樸的流落民間的壽幛,抗戰時期,百里店村宮煥文榮獲的“一門三英”光榮匾曾遺失民間,李老費盡心事到處查詢,終於找到的迴歸文化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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業績對於考古半個世紀的老人來說,像竹筒倒豆子,一倒一大堆,像快板數來寶,數上三天三夜數不完。楊礎鎮楊家圈遺址是他發現的,對龍山文化的發掘和研究,使北城子遺址被列為省級重點文物保護單位。他先後參加過省、地文物單位組織的曲阜魯國故城、黃縣歸城、榮成河口遺址、棲霞楊家圈遺址、長島王溝西周墓群、文登石羊漢墓群等處的調查發掘工作;棲霞文獻《於七抗清》、《棲霞縣文化志》、《棲霞縣文物志》、《棲霞縣文物概況一覽表》、《棲霞縣譜書資料》、《棲霞縣誌》、《棲霞縣政權志》、《棲霞縣民間歌曲選集》等等他都參與編著的。

4:

沒有一種宗教信仰式的認真就幹不了考古,見過李老幾次,他手裡總是拿著幾分報紙,上面圈畫著幾處,給我們看,說這個村名的字不對,那個地名的出處有誤,說給某本文獻校對,“我省”,寫成“我自”了,被李老校對過來,結果又被改回“我自”出版了,李老氣得臉變了色,咕嘟咕嘟嘴,說不出話來,用網紅語言說就是氣到無語。他曾考證為丘處機的姓氏,是“丘”還是“邱”,他查閱了19種史乘,翻閱了若干典籍,請教了七八個業內人。他的“犟”、“較真”是他的“缺陷”,註定不能為世俗接納,他讓許多人無可奈何,便到處碰壁,不待人見,但他堅持他的觀點、追求,碰倒南牆不回頭。而歷史文化研究,正需要他這樣明察秋毫的睿智和百折不撓的勇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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九十年代離休後的李老保持著離休不離崗,健康的身體,矍鑠的精神讓他依舊活躍在考古第一線上,徵集、發現、調查、保護文物,一輩子樂此不疲。離休後的李老更著力研究和續修家譜事業,棲霞市共有234個姓,他自己就調查了104個,查閱588冊家譜,積累16輯26萬字譜書資料,只看這些數字就令我輩肅然起敬。

真正的生活裡沒有那麼多詩意和遠方,失去親人的痛他在心裡痛了一輩子,他先後失去了兩位孫子,病故了兩任賢惠的妻子,這些人生的大悲都是一個人在午夜獨自忍受的痛,是不能為外人道也的哀傷。考古更不是人們想象中親近大自然的浪漫,用他自己的話說,就是“考古考古,真的好苦,不是餐風,就是食土”。

一個世紀的嘔心瀝血之作不是那些國家文化部頒發的證書、獎狀和紀念章,本子、卡尺、鋼尺、皮尺、毛刷、小鏟是他的貼身工具,棲霞文物史冊裡留下的那些寶貴遺產,才是他真正的作品。安家正先生在《棲霞記憶》的序言中說:他是我黨的一塊磚,哪裡需要哪裡搬。他是一個標本式的“草根學者”,土得掉渣,沒有職稱和學歷,沒有“光環”,卻德高望重,著作等身,碩果累累——安家正先生才是他的知己,他是真正瞭解他的經歷、思想和靈魂啊。

5:

聽說他的新書出版,我和崔保華便去討書。李老把準備贈送給各個部門的書都打了捆,每冊書裡夾著紙條,露著名字,每捆上面用紙寫著要贈送者的名單。李老說,這本書出了之後,在家排著簽名贈送,簽了一個月,結果把腰給累壞了,一個周爬不起來。

鈍學累功,功不唐捐,苦心人,天不負。2018成為李老的豐收之年,就在李老的《棲霞記憶》出版百日後,棲霞地名辦為李老拍攝的短視頻《棲霞的“活字典”李元章》在“美麗中國地名尋夢”大賽中,獲得一等獎,全國2700多個縣參賽,一等獎僅五個指標,李老的視頻是我省唯一的一個一等獎。在此,衷心祝賀李老雙喜臨門,出書、獲獎,都是對一個人一生成績的肯定,總是開心的事。

涵納282篇的古今《棲霞記憶》,用半個世紀的積累,造出了對棲霞文史資料考證、修正、補正具有重要價值的一本文獻,讓業內人士都用驚異的眼光給予特別的賞識。

93歲的棲霞人李元章:膠東文化研究領域裡的一盞長明燈

千古文心,一脈相承,一生積累,凝成文獻。歲月滄桑,磨不了李元章老先生一顆愛國愛文物的心。李老不忘初心,牢記使命,人生暮年仍懷有砥礪向前的雄心壯志,他仍經常到煙臺、濟南等地參加會議學習交流地名、家譜、考古學術研究,繼續筆耕不輟,研究文物、地名、譜牒文化;又留下一部經世之作,就像一盞明燈,照亮了後來者前行的道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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