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姑是個普通農婦，誤食毒蘑菇命懸一線時，她做了一個決定……
這是真實故事在線的第 109 個故事
一
2017年8月27晚，我接到小姑父的電話，他焦急地叫喊：“志紅，快來，你小姑食物中毒，人快不行了！”我火速驅車趕回幾十公里外的老家去接他們。
上車後，姑父抱著意識模糊的小姑，哭喪著臉告訴我：“傍晚，你小姑在屋後腐爛的柴草上，發現了一堆手指頭粗細，白白胖胖的蘑菇，就採回摻著醃肉炒了一盤，吃了不一會兒，整個人就昏倒在地，跌得頭破血流……”
我的老家位於河北西部大山深處，田間地頭常在雨後長出各種菌類來。我萬萬沒想到，小姑會吃到這些有毒的蘑菇。小姑父因為晚上要去朋友家吃酒席，才僥倖躲過一劫。我暗自嘆了口氣，這都是沒錢惹的禍！
父親有三個妹妹，小姑叫李鳳英，遇人不淑。小姑父王成軍好吃懶做，整天夢想著一夜暴富，他鼓搗過文物，沒有一件是真的；他從北方往廣東折騰過蘋果，卸車的時候，爛的只剩下一車蘋果核。他在外面瞎折騰，不掙錢，家裡、地裡的活，基本都是小姑一個人操持，她還不滿50歲，看上去卻像一個老嫗，臉上的皺紋裡深埋著歲月的艱辛。
我的表弟王威今年27歲，初中畢業後繼承了小姑父衣缽，整日騎著二手摩托在鎮上亂竄，捯飭著不著邊際的生意，錢沒賺幾個，債倒欠下不少。他一直沒找到對象，這對父子倆太不靠譜，沒人願意把女兒嫁進這樣的人家。
王威接到母親中毒的電話，竟然嚷嚷著：“趕緊送醫院啊！我到四川販洋蔥了，你們自己解決，別耽誤我賺錢。”姑父沒辦法，才想到向我這個侄兒求助。
到了醫院，小姑整個人已經昏迷不醒，血壓下降嚴重，醫生立即安排給她洗胃，掛水。醫生催促著：“家屬不用擠在這裡，先去繳費！”
一聽要先交5000元住院押金，原本愣在一旁的小姑夫，猛地撲向小姑，趴在她身上哭嚎著：“鳳英啊！你可不能有事啊！”惹得忙碌的護士都呵斥他：“別耽誤我們救人，站一邊哭去。”我上前拉他，他竟然一屁股坐在地上，捶胸頓足起來。
我知道他絕不是心疼小姑，而是用誇張的悲慟來拖延，等著我去交錢。不是我瞧不起人，他們家每年的收成，還不夠小姑父在麻將桌上賭幾把。他年富力強都靠吃低保度日，這5000元錢他根本拿不出來。
我交完押金回來，小姑父已擦乾了眼淚，沒事人一般坐在旁邊。看到我，他訕笑著說：“這醫院真是坑人，還沒怎麼的，就交了5000塊。這要是住三兩個月，我們家還不得把房子賣了？”我揮揮手說：“救小姑要緊，這個時候還說什麼有錢沒錢？”
二
安排小姑入院後，小姑父挨個給親友打了電話，特別強調小姑病情很嚴重。第二天，親友們陸續到醫院探望。他不停地哀聲嘆氣：“昨晚一入院就交了5000塊，真是住不起，實在不行就回家挺著等死。”親友們除了勸勉安慰外，都留下探病的“隨禮”，他嘴上假意推辭，一雙手卻實實在在地接了過來。
兩天之後，小姑的病情依舊沒有起色，她時而清醒時而糊塗。主治醫生也很納悶：“真奇怪，經過我們的治療，病人各項體徵應該好轉，可為什麼一直昏迷？我建議你們轉院，去市裡的大醫院做全面檢查。”小姑父嘟囔著說：“花了這麼多錢，怎能不見好呢？這錢別打了水漂！”
第三天，我父親也從老家趕來探望。他一進門，就虛掩了病房門，狠狠地瞪了小姑父一眼，說：“我見過你們吃過的蘑菇了，那東西是‘白落傘’，這東西連娃娃們都知道有毒，你們怎麼就這麼大意？難道窮的連買菜的錢也沒了？”
“我哪知道她怎麼想的！”小姑父一直懼怕我父親，不敢再多說一句話。當父親得知，這次小姑中毒入院後，還查出了慢性腎炎、心肌缺血等毛病後，痛心疾首地說：“成軍啊！我妹這輩子跟著你，就沒享過一天福，她這一身的毛病，都是累出來的啊！”
那天下午，小姑竟然清醒了過來，見到我父親，她眼角流下兩行淚，虛弱地說：“我自己的身體自己清楚，既然治不好，那就不治了，免得浪費錢。”見她萬念俱灰，我趕忙安慰她說：“現在醫學發達，一定會治好的。”
小姑父在一邊插話道：“你就是心疼錢，只要活著，錢咱們還可以掙！”小姑嘆了口氣，對我說：“我要見見醫生。”主治醫生來了之後，小姑吃力地問他：“醫生，我這個病要是治不好，就沒必要再浪費錢了。”醫生有點公事公辦地口吻說：“只要你配合治療，還是有希望痊癒的。”
她搖搖頭說：“前段時間，我看電視上一個小姑娘臨死前，把眼角膜捐了，讓三四個人重新看到了光明，我想等我死了，就把眼角膜捐出去，你看行嗎？”小姑的話，令醫生大吃一驚，他沒想到這個村婦模樣的女人，竟會有這樣的境界！
醫生動容地緊握住小姑的手說：“感謝您有這份心，等您病好痊癒了，可以提交一份捐獻申請……”沒等他說完，小姑大喘著氣說：“我等不及了，你們如果不遂我心願，我死不瞑目！”當天，備受感動的醫生在小姑的強烈要求下，答應立即幫她預約申請。
對小姑捐獻眼角膜的事，全家人都反對，尤其是我奶奶。她堅稱，要是把眼角膜捐獻出去，下輩子就會轉世成瞎子，萬萬不可以！小姑父雖極力反對，但他在偷偷跑去問過醫生，得知捐獻眼角膜是無償的，家屬沒有錢拿時，又不放心地跑來找我確定，怕醫生坑他。我告訴他，現今全世界都是無償自願捐獻角膜。他聽了後，坐在病房角落，悶悶不樂了很久。
但是，全家人都沒能拗過小姑，她身體愈發虛弱，趁著清醒的時候，甚至開始交代後事，包括欠了鄰居家一百元份子錢、上個月電費還沒有交等等。小姑不斷哀求醫生、護士快點給她預約捐角膜。她還跟我說，想搞個捐獻儀式，讓我給她攝像，希望今後兒子結婚有了孫子，知道奶奶是個好人……
三
我在電視臺做記者，小姑最後的請求，我沒有理由拒絕。幾天後，她捐獻角膜的申請已經得到批覆，捐獻儀式也隨之舉行。當天，病房裡、樓道里擠滿了圍觀的人，大家都知道一位農婦，在病重之後要捐獻角膜，造福世人。
那天動靜很大，醫院院長出席了這次眼角膜申請登記表的簽字儀式，而且文明辦、婦聯以及小姑所在鄉鎮領導，還有一些相關單位都派人出席，來見證這令人感動的正能量時刻。
小姑躺在病床上，掙扎著在兩個醫生的幫助下，哆嗦著填寫了《公民自願捐獻角膜登記表》。第二天，小姑的事蹟就被我們當地電視臺、報紙輪番報道，讚揚聲一片。此後，電視臺還派記者做了兩期跟蹤報道。
作為我們縣裡第一個為社會、為醫學勇於獻身的患者，一夜之間，小姑在我們當地成了社會楷模、道德標兵。醫院方面也行動起來，為她免去了大部分治療費用。小姑父聽說能免費治療後，還跑到醫院辦公室，想要討回入院時我繳納的5000塊押金。據說醫院真的退還了押金，可小姑夫並沒將錢還給我。
接下來幾天，來醫院探望小姑的愛心人士絡繹不絕，病房堆滿鮮花和果籃。一開始，小姑父還整齊地堆著，或者打開果籃吃掉。病房實在堆不下，他才開始張羅著送人，送給醫生、護士，甚至是同病房的病人，都得到過他的饋贈。後來，一位護工向他透露：醫院門口的雜貨店會回收花籃和果籃。小姑父後悔不已，直唸叨著把那麼多花籃和果籃白白送人了。
但很快，這些讓小姑父肉疼的花籃和果籃，就被他丟在腦後。原來，更多熱心人士，直接到現場給小姑捐款治病。到不了現場的人，則打電話到醫院，要求開通銀行轉賬，這些實惠讓小姑父激動又興奮。這樣一來，小姑父根本忙不過來了，我成了他的助理，幫他辦卡並查收賬戶，還回復消息，表達家屬的感激與寫意。
直到表弟王威從四川玩了一圈回來，小姑父才讓我將這“好差事”，移交給了他。同時，小姑父說：“不用再麻煩你每天到醫院照顧了。”小姑在醫院住了兩個月後，她的身體逐漸好轉，不僅可以下床走動，臉色也由青白轉為紅潤。
2017年國慶節前夕，小姑出院了，我奉命開車來接他們回家。臨行前，她與照顧她的醫生護士依依惜別。回家路上，小姑父坐在後排翹著腿不停地抖，表弟王威坐在前排，不時扭頭跟父親說：“家裡要好好修一修了。”“要不，給我換個新摩托車吧！”我在後視鏡裡，看到小姑父不停朝他擠眼睛，讓他閉嘴！而小姑則靠在後座上，木然地看著窗外，對他們父子倆的話充耳不聞。
四
其實，我心裡明白，小姑父是怕“露富”。過去兩個多月，社會給小姑的捐款，他沒有向任何人透露過具體數額。奶奶曾問過小姑，但小姑說不知道！
小姑回家之後，第三天就張羅著下地幹活。她家的日子看似回到了往常，但也有些改變。給表弟提親的人多了起來，大家都說小姑的心腸好，能跟這樣的人做親家，肯定不會錯！
2018年元旦，表弟王威訂婚了，那個姑娘據說是大專畢業，在鎮上上班。訂婚宴上，小姑父穿了西裝、打了領帶，熱情地將親家介紹給親朋好友，還說：“親家明事理，也沒多要我家彩禮。”倒是小姑，依舊穿著漿洗得發白的襯衫，忙著張羅宴席，但她臉上一直掛笑容。在她看來，兒子有了好歸宿，人生也就圓滿了。
那天，送走了賓客，我幫小姑收拾桌椅，忙到最後才跟他們提及此前我墊付的5000元住院押金。小姑父不太高興地說：“這點錢還讓你惦記了這麼久，你這個大記者還差這點小錢？”明明是他欠我的錢，被他這麼一說，我反而有理虧的感覺。
小姑有些不好意思，趕緊拿了錢還給我，衝著小姑父說：“我這次是沾了侄子的光，如不是他聯繫新聞媒體，我的那一身病，還不知道治不治得好呢！”小姑父撇撇嘴說：“什麼他聯繫媒體，他只是宣傳你捐獻眼角膜的事蹟了，捐款都是大家自願的。”
看著他一張口就沒完沒了，我趕緊拿著錢跟小姑道別。她將我送到路邊，我勸她說：“如今，你們日子可能也寬裕些了，您身體不好，就別再那麼辛苦勞作了。”小姑欲言又止地說：“我知道你心疼姑，其實，這事是姑對不住你……不說了，你慢點開。”
臘月裡，小姑父買了一輛十多萬的轎車。2018年春節，小姑全家去給我父親拜年，走路不過二十分鐘的距離，小姑父也開了車。那天，表弟王威跟我透露，他家準備到城裡買房了。
2018年3月，小姑父在縣城買了套房子，據說付清了全款。但小姑執意要住在鄉下，她說：“家裡要種地，才會有糧食有菜吃，還養了好幾頭豬，這是農戶的生計和本分。”小姑父卻罵她：“不懂享福，一輩子勞碌命。”他丟下小姑，自己和兒子搬去了城裡，聽說父子倆過的相當滋潤。
五
五一前夕，父親突然跟我打電話說：“你回來一趟，你小姑和姑父鬧離婚，你回來勸勸！”我大吃一驚，雖然小姑父懶散不上進，可這些年對小姑還是很好的。而且，小姑住院期間，小姑父不僅衣不解帶地照顧了兩個月，連表弟晚上要去陪床，都被小姑父以他伺候不周為由轟走了。現在，怎麼還鬧起了離婚來呢？
五一假期，我抽空回鄉，還沒走進他們家，就聽見吵鬧聲，差點掀翻屋頂的瓦片。原來，準備離婚的小姑父，早就搬空了老家房裡屬於他的物件，但他發現還有一塊一千多的手錶不見了，他想回來拿走。小姑堅決不給，兩人差點就要動手了。
我趕緊將他倆拉開，小姑毫不避諱我這個侄兒，就開始怒罵道：“留下的東西都是我的，你去跟那個小狐狸精過吧！”小姑父也毫不相讓地說：“我去跟她過，我樂意！”這下，不用問我也知道，小姑父出軌了，才要鬧離婚！
家醜被揭開，小姑失聲痛哭，加上有我在旁壯膽，她也豁出去了，操起屋角的掃帚就追打小姑父：“她就是看中你手裡的錢，要不是我吃毒蘑菇，在醫院躺了兩個多月，咱能掙那麼多錢嗎？”小姑父捱了一下，氣急敗壞地說：“你吃毒蘑菇，那也是我出的主意！”
小姑邊追著他打，邊哭著說：“我可是拿命在賭！我白天裝死，晚上繼續偷吃毒蘑菇，不然就憑你，如何能騙過那些醫生？”小姑父奚落她：“賭命？那‘白落傘’我們小時候誰沒吃過，吃幾顆根本死不了人！”他的話噎人，小姑越發傷心，一屁股坐在堂屋裡，嚎哭著：“我拿命換來的錢，你就這樣對我，你是不是人？”
小姑父也停下來，大喘著氣說：“這捐獻眼角膜可是我想出來的主意，這才是掙錢的主要來源，你以為你吃個毒蘑菇，別人就給你捐錢？”“反正這塊表我是不會給你……要不是我侄子在電視臺，你那破主意有鬼用！”兩人你一言我一語，難分勝負。
起初，我還想拉個架，怕他倆鬧出人命。後來我聽出了端倪，也終於明白了表弟訂婚那天，小姑為什麼要說對不住我了！對親人，終究是關心則亂，否則我怎麼會壓根就沒注意到，他們醜陋鬧劇中的拙劣漏洞呢？我做夢也想不到，一輩子老實巴交的小姑，竟然會跟她的混賬老公一起，處心積慮地利用了人們的同情心，圓了小姑父一夜暴富的夢想。而我，竟成了他們騙局的幫兇！
如今，獲知真相的我，將來之前的擔憂，通通拋之腦後。我不再擔心小姑的未來何去何從；也不再關心他倆離婚之後，表弟的婚事能否如期舉行。作為親人，我既無法狠心向公眾曝光他們的齷齪之舉，也做不到大義滅親，報警追究他們詐捐！唯一能做的，就是對他們敬而遠之，冷眼旁觀他們作死的折騰日子。
最後，我丟下仍舊為了一塊手錶，鬧得雞飛狗跳的兩人，頭也不回的離開了。走了好遠，還聽見小姑歇斯底里地叫著：“我要讓我侄兒上電視曝光你們這對狗男女，讓你吃不了兜著走……”
可憐之人必有可恨之處，這句話用在李鳳英身上特別貼切。為了騙錢，一輩子勤扒苦做的她，不惜用命懸一線的方式去賭、去騙取世人的愛心，最後不僅換來一個有錢就變壞的老公，還令自己陷入被拋棄的下場，最重要的是，她也失去了親人的信任和尊敬，餘生，也只能自己去品嚐種下的惡果……
當下社會，肆意賣慘來騙取大眾愛心的人和事，也屢有發生。您身邊可有類似 的故事？歡迎給我們投稿，講述他們的故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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