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國有句老話:“好死不如賴活著。”
愛拿這句話說事的人想必大都沒有經歷過久病不愈的痛苦。
當生命走到終點,你願意插著管子苟延殘喘,還是有尊嚴地體面死去?
9月份上線的國產紀錄片《生命裡》,就對此做出了討論。
製作團隊雲集將來曾有《水果傳》《本草中國》等備受好評的作品,紀錄片旁白由著名演員萬茜完成。
比起這些,《生命裡》最值得關注的是,它是國內首檔聚焦於臨終關懷的紀錄片。
紀錄片111分鐘的時長,都在上海一家特殊病房展開,它位於上海臨汾社區衛生服務中心。
裝修漂亮又溫馨,也有一個溫馨的名字——安寧病房。
安寧病房,是一個臨終關懷病房。
目前,這一類機構在國內非常少見,是醫院或社區專門為一些無法救治的病患設置的特殊病房。
它是“從人間到天堂的驛站”,也是一個等待死亡的地方。
死,是一個我們不願提及的字眼,它代表著生命的消失。
同時,它又是一個我們不得不正視的字眼。任何人都免不了一死。
臨終關懷這門醫學領域的新興學科,就是專門為“優死”而設立的。
它的出現,不僅是人類社會文明發展的重要標誌,也是對生命的最大尊重和自由意志的終極體現。
與之伴隨而生的便是,像安寧病房一樣的臨終關懷病房。
安寧病房秉持的理念是:人不僅要“優生”,也要“優死”。
舒適安穩地結束生命,應該是一個人必須享受的基本權利。
那麼,就需要專業人士,去把疾病帶來的疼痛、恐懼、自我厭惡與不體面剝離掉。
護理工作並不簡單,病人家屬不懂得科學的護理方法,他們需要親自為病人做全身清潔。
不能翻身的重病患者,醫護人員需要兩小時給他翻身一次,否則會生褥瘡。
有的患者,甚至會大小便失禁,拉在褲子裡。
耐心護理患者,讓患者建立身心靈的安全感,消除對死亡的恐懼,安穩舒適地走向生命的終點。
這是安寧病房醫護人員的責任。
《生命裡》的主角就是這樣一群耐心的護工和志願者,以及一個個等待死亡的普通人。
沒錯,住在這裡的病人,都知道自己大限已到。生命的倒計時,可能是幾周、一個月、或者倆月。
積極治療除了給患者增添更多的痛苦,已經失去了其他意義。
他們是普通人,甚至是普通人中最不幸的那部分。但不能否認,他們嚐遍了酸甜苦辣,過了精彩的一生。
面對不可違背的自然規律,死亡,終究還是會來臨。
身體一天比一天虛弱、沉沉地閉上眼睛、呼吸變得微弱、生命體徵開始消失……
最後,成為一捧灰燼,長埋地底。
死,似乎輕而易舉地抹殺了一切,令人唏噓。
既然如此,生命的意義究竟是什麼呢?
最近李銀河隔空喊話,用文字與逝去的王小波就這一命題做了深度討論。
其中有一段是這樣說的:
生命從宏觀視角看,是不可能有意義的;但是從微觀視角,可以自賦意義。你生前,我們討論過這個問題,你當時寫道:“我會老,也會死,可是我不怕。在什麼事物消失之前,我們先要讓它存在啊!劃重點,消失之前的存在,便是生命的全部意義。 《生命裡》這部紀錄片也在試圖解釋這個意義。
它分為上中下三集,單元標題分別是:記得、陪伴、心願。
六個字,簡短深刻,因為跟死亡有直接關係,所以顯得萬分沉重。
其實回頭想想,人終其一生,難道為的不就是這六個字嗎?
一丶生命裡,我“記得”什麼?
安寧病房的醫護人員,除了護理病人,還有一項看似不起眼卻非常重要的職責,那就是陪病人聊天。
這裡的每一個病人,都有著自己彌足珍貴的回憶。生命的終點,這是他們最後的憧憬。病人們經常在講述中一遍遍重溫過去。
可能是照片背後的一個故事。
可能是一個思念許久的親人。
可能是一段懵懂的戀愛故事。
讓人印象最深的是魯勝蘭,她講起那些回憶時眼眶總是溼熱。
年輕時候的背井離鄉,離開老孃時對著車窗外呼嘯而過的黑夜淚流不止。
她的上海話,說的軟軟糯糯,她說:“我每天媽媽、媽媽地叫,我當時一想起來就難受,到南京的時候,我已經哭到不行。”
她想起新疆,瓜甜果美,一口啃下去,是嗚嗚嗚吹口琴一樣吹過去,那種情形再也沒有了。
醫護人員和家屬的傾聽對於患者來說非常重要,臨近生命終點,病人內心有著被人世驅趕的恐慌。
他們覺得自己不吉,對自身的厭惡,讓他們開始躁鬱以及自我放棄。
聊天會使他們繃緊的神經緩慢放鬆下來,是建立安全感的重要途徑。
這個過程讓病人打開心扉,卸下負擔。
二丶生命裡,什麼“陪伴”了我?
遙望生命的征程,至親至愛的陪伴,是對生命最大的鼓舞。
鏡頭下的相聚,是親人痙攣的陣痛,他們每一分鐘都在完成離別。
這一眼,可能是一眼萬年。
那便要看得深情,將它記在心裡。
罹患腫瘤晚期的陳曉軍,入院時氣色還算不錯,只是腫瘤壓迫脊椎神經,他早已無法行走。
他的親人一直寸步不離地照顧在病床前,唯恐他吃不上最好的,穿不上最暖的。
女兒每隔一兩天就得給他剃一次鬍鬚,因為他的鬍鬚長得很快。
他說,女兒非常孝順,都30歲的人了,為了他的病連自己的人生大事都不顧。
一天,兩天,三天……短短十五天時間,陳曉軍整個人都像洩了氣,他意識渙散,已到彌留之際。
在親人的溫暖包圍下,他合上了自己的眼睛。
王學文,腫瘤晚期,他的腫瘤壓迫了他的左眼。
醫護人員說他是一個醫療奇蹟,在安寧病房平均生存時間不足三個月的患者當中,他在這裡迎來了第二個生日。
他的樂觀和對生命的熱情打動了很多人,這次的生日非常熱鬧,所有的志願者都來了。
他們一起細數年輕時候的舊時光,健康的王學文坐在照片的中央,一雙有神的眼睛洞察著人世。
他們拍下了很多照片,有跟家人的全家福,還有跟醫護人員和志願者的合影。
陪伴他的,還有一隻小烏龜。他親切地稱呼它為:龜兄。
他戲稱,這隻烏龜跟他一樣是個獨眼龍。
正是這些陪伴喚醒了他對生命最後的熱情。
三丶生命裡,我的“心願”。
安寧病房的患者,都有或大或小的願望。
有的人實現了,安心走了;有的人沒實現,帶著遺憾離開了。
82歲的吳留生,讓她魂牽夢縈的不算遙遠的故鄉,但她已沒有力氣長途跋涉。
他的兒子回到母親的故鄉江蘇海鹽,用相機拍下了那裡的一草一木,緩解母親的思鄉之情。
王明昌從入院伊始就把自己的一切打理得井井有條,他清楚自己的病情,提前把後事交代得明明白白。
他的心願是:不想最後的日子過得沒有生存質量。
他喜歡音樂,有志願者或者醫護人員在時,他就拿出心愛的葫蘆絲,為大家獨奏一曲。
陽光正好的午後,他也愛合著手機裡的曲子,淺淺哼唱。
在這裡他安靜地走過了生命最後的時光,一切如他所願:體面、安詳地離開。
沈和敏像大多數患者一樣,癌症晚期。
她想捐獻自己的眼角膜,希望可以幫助這個世上不幸的人,並讓自己的生命延續下去。
她跟親人和醫護人員就此討論過多次。
然而由於傳統觀念的影響和國家法律政策的缺失,器官移植,目前在我國還是一件比較困難的事。
沒能如願捐獻眼角膜,她帶著遺憾走了。
《生命裡》一直試圖告訴我們生命的意義,但要使這份意義完整,就需要破除對死亡的忌諱和恐懼。
在發達國家和地區,臨終關懷已經形成了一套成熟的模式,而在我國,“臨終關懷”尚處在起步階段。
比起起步晚,“臨終關懷”面臨的最大挑戰還是社會偏見問題。中國人傳統觀念裡普遍迴避死亡話題。
西方國家通過宗教進行“死亡”教育,中國的“死亡教育”仍處於空白期。
難怪在死亡質量調查報告中,中國大陸地區在80個國家中排名71位。
僅有三集的紀錄片,或許還沒有辦法討論得更深刻。但它已經讓我們深入瞭解到那些走到生命終點的人的所思所想。
“臨終關懷”是每個國人都該上的一門社會課,相信《生命裡》會是一個好的開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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