馮雪松:成全(602)


馮雪松:成全(602)

那天,我在洺水公眾號上發現一篇文章《

沾著雨水的錄取通知書

》,文章的作者是我早已熟悉的名字。我迅速地讀了一遍,文章寫得情真意切生動感人,大意是作者當年上初中時家境貧寒自帶乾糧吃出胃病,教英語的李老師知道後不但為她熥乾糧而且堅持叫她去自己家裡喝熱飯熱湯,叫她看自己的複習資料,中考後幫她報志願。中考分數公佈後,見她的分數高,李老師認為原來報的偏低了,又特意到教育局託人把她的志願改成國家部屬的中專院校。這雖然冒了挺大的風險,但前途比許多大學生還好。最感人的是錄取通知書一到學校,李老師立刻騎車往她家裡送,全然不顧正下的大雨和道路的泥濘。最後竟然是扛著自行車光著腳提著鞋到了她家,只為儘早讓她品嚐成功的快樂。

不但文中李老師熱心、膽識和激情深深震撼了我,而且其中的不少內容喚起了我塵封的記憶。雖然冒雨送通知書的事我以前不曾聽說,但我完全相信:文中的李老師就是教我們初三英語的李老師,文章的作者就是我們當年的中考狀元,而不是跟她同名同姓的誰。

不知李老師看了這篇文沒有,我趕緊分享給他,驚歎他當年的壯舉。隨後又分享到初中同學群,引起大家一陣興奮和讚歎。作為當年的老關係,我們都知道,作者當年是多麼執著努力和出類拔萃。我們同年級兩個班共一百好幾十個同學,只有作者得到了李老師如此的另眼相看。李老師的所作所為自然跟他的愛惜人才和不同庸常的理想主義特質有關,也是作者憑著非凡的刻苦和優秀贏得了他近乎極端的賞識和優待。一方面,是李老師的知遇之恩成全了作者的美好前途,讓她從此踏上人生的快車道,迅速步入高知的行列;另一方面,她也成全了李老師高標準的自我實現,這種自我實現跟外在的功名利祿無關,只關乎人的內心。無論什麼時候,李老師回憶起來,都會為此感到快樂,感到付出得很值。

就像數學家熊慶來發現華羅庚,幫高中不畢業還腿部殘疾的華羅庚成長為著名的數學家、大學教授,也成全了自己“伯樂”的千古美名;就像尹建莉成全了女兒圓圓的快樂童年和快樂學習,也成全了自己的《好媽媽勝過好老師》長期佔據暢銷書榜首;就像婚前不識多少字的舞臺藝術家新鳳霞,在劇作家吳祖光的幫助下成長為散文作家,吳祖光自然也成全了自己夫妻間的比翼雙飛;就像著名導演張藝謀,不但慧眼識人成全了不少人的演員夢,也成全了自己出色的電影作品。可見:無論在師生關係中,還是在親子關係、夫妻關係以及領導和員工的關係中,成全往往是相互的。相互成全是各種人際關係中的最高境界。我們每一個人不能消極渴望著被別人成全,只能靠自己的努力和實力喚起能夠成全自己的人的關注。畢竟,成全自己的最關鍵的人還是自己。

附:

沾著雨水的錄取通知書

  李玉春

  大雨滂沱,又臨近中考發榜,心中感慨萬千。想起20年前我的中考,想起改變了我一生的“沾著雨水的錄取通知書”。

  家裡條件不好,生活拮据。街坊四鄰都勸父母打消讓我繼續讀書的念頭,但父母沒有動搖。

  初中開始住校,每週帶到學校的乾糧,夏天變餿冬天冰凍,只會吃掉一半,我的胃因此受到了嚴重傷害。李老師知道後讓我去他家裡熥乾糧。他家離教室較近,節省了我熱飯時間。後來他乾脆邀請我去他家吃飯。怕我不好意思,讓他的女兒屢次來叫。每頓飯菜吃得很簡單,有時煮點掛麵,有時熬鍋小米粥,但熱湯熱水的,吃到胃裡很舒服。我的胃病也開始慢慢地緩解,好起來。

  李老師是我的初中英語老師。高挑的個子,說話慢條斯理的,還帶著幽默風趣。他有一套自己的教學方法。他教過的學生,英語成績在全縣一直名列前茅。

  他通過家訪,瞭解了我家條件,體會到父母對我的期望。李老師又開始在學業上為我加開小灶。那時沒有現在這麼多的課外輔導材料,老師們都是四處蒐集,用鋼板刻下,再油印出來發給大家,這是當時絕無僅有的學習資料。他把蒐集到的書本讓我先看,畫重點選題目。英語水平在此期間大幅度提高。

  可能是我的期望值太高,中考考完最後一科時,整個人的狀態都不好了。李老師看到,很是為我捏了把汗。

  父母都是老實巴交的莊稼人,對報志願的事一竅不通。李老師主動承擔下了這個事。那時先報志願後出分數。他看到我的狀態不是特別理想,但想到我平時的成績和考前一段時間的精神狀態,他堅持要報國家部屬的中專學校——地震學校。這所學校全省才有四五個名額。如果能上這個學校,將來能分配到科研單位或者政府部門,是含金量高的選擇。這樣險中取勝,比上高中考大專還強。他反覆掂量,既怕報高去不了,又怕報低吃了虧。他這招險棋遭到班主任張老師的強烈反對。張老師認為一定要選擇比較保險的學校和專業。這樣既保證了升學率又不至於讓我落得沒學上的境地。就在兩位老師爭執不下的時候,父親出面了,堅決認同張老師的意見。當分數和分數線一出來,成績遠遠比我預估的要好。更堅定了他要為我報地震學校的決心。因為志願已填報,他趕緊聯繫教育局,託人拉關係更改志願,經過不懈努力,最終報上了他認為前途光明的部級學校。雖說志願修改了,但能不能真正被錄取,還是一個漫長的等待。在錄取通知書沒來之前,李老師比我還糾結、緊張,怕萬一落空了,既耽誤我的前途又不好跟我的父母交代。

  有一天晚飯後,天降瓢潑大雨。父母坐在屋門口聊天,我坐在一邊。正在這時,只見一個雨人,左手提著鞋子右肩扛著自行車走進院子裡。把父母和我嚇了一跳。

  只見他從肩上卸下自行車,靠在影壁牆根,赤腳自顧自䠀過院子裡嘩嘩外流的雨水,走進來。

  “我敲門沒人應,我想可能是雨聲太大了,就自顧自地進來了”。

  “啊,李老師,你這是……快進屋來,快進屋來”母親先認出來,站在院子裡的正是李金老師。

  “這樣的天氣,騎自行車不好走吧?”母親接著問到。

“哪是我騎自行車呀,是自行車騎著我來的!路上好多道都被雨水沖斷了”。李老師在這時也不失他幽默的個性。

  “李老師?”我慌忙站起來。父親轉身進屋找一塊乾毛巾遞給李老師。李老師哐嘰一聲把滴著雨水的鞋子扔在地上,沒有去接父親遞給他的毛巾,而是興奮地把手伸進衣服裡往外掏著東西。

  “他李老師,這個時候、冒這麼大的雨過來,是有什麼急事嗎?”母親在他身後,疑惑地問道。

  “看看這是什麼?”李老師把從胸前掏出來的東西高高地揚起來。

  “這是什麼?”看著李老師從貼胸的地方掏出被塑料袋包裹得嚴嚴實實的一張紙,“難道是…?”

  “對了,李子的錄取通知書,第一志願地震學校的錄取通知書!”李老師左手呼嚕一把臉,顧不得渾身還在溼漉漉地往下滴著水,右手把通知書再次高高地揚起來,向著父母炫耀。

  “更改志願時,我堅持自己意見,當然有險中取勝的嫌疑。雖然知道全省要不了幾個,但是想,因為名額少,其他人很可能不敢報。李子分數不低,更有了報這個學校的勇氣,雖然張銀老師到現在也不同意我的做法。”不知他是因太高興而哽咽還是雨水太大嗓子受涼不舒服,他跟父母講起更改志願的事,言行亢奮。

  “今天一收到通知書,腦袋裡就只有一個念頭,趕緊送過來,早點與你們分享!”

  我沒有去接錄取通知書,而是一股腦衝進雨裡,把漫長的等待積壓出的抑鬱轉化成止不住的淚水嘩嘩地流出來,融進雨水,流出院外。

  多少年過去了,每當中考生髮榜,我就忍不住地想起冒雨給我送錄取通知書的李老師,忍不住懷念那張珍貴的、改變了我一生的“沾著雨水的錄取通知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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