楊寶森、厲慧良兩位大師:由芥蒂而「將相失和」,痛心!

楊寶森、厲慧良兩位大師:由芥蒂而“將相失和”,痛心!

厲慧良先生《漢津口》

一九五六年國慶節過後,天津市京劇團決定到北京、武漢、上海等地演出,擺出了走向全國的態勢。

為提高劇目演出質量,文化局與劇團領導議定:由厲慧良陪楊寶森在《楊家將》裡演七郎,楊寶森陪厲慧良在《長坂坡》中演劉備。雙方均無異議。

厲慧良兩眼閃光,又盯了負責人一句:“楊團長那裡,敲死了嗎?”

“放心”但是過了一夜——楊寶森的管事匆匆趕來向負責人報告:“楊團長身體不好,劉備的活兒來不了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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負責人立即陷人兩難之地。據一位楊門弟子破譯,七郎是正工武生活兒,劉備則是二路老生活兒。只有在唱義務戲的時候,餘叔巖才陪楊小樓、梅蘭芳演劉備,營業戲卻絕不可能。秉承師訓,這很可能道出了楊寶森的心聲。

照原計劃,厲慧良在北京吉祥戲院陪楊寶森演了七郎。

楊、厲芥蒂由此而生。

劇團從武漢轉到上海人民大舞臺演出。門口霓虹燈一會兒亮出楊寶森,一會兒亮出厲慧良。兩個紅“角兒”各自推出自己拿手好戲,都“鉚”上了!

這裡是楊派形成的基地。

這裡是“歷家班”問世的搖籃。

四十八歲的楊寶森繼譚、餘之後把老生聲腔推向一代高峰。

三十五歲的厲慧良已然是獨樹一幟的第三代武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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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楊寶森畢竟是常來常往,厲慧良卻闊別了多年,因此,上海對厲慧良的歡迎尤其狂熱。

春節前,劇團載譽回津。

彙報演出由除夕開始。十分明顯的是,天津觀眾的熱點亦在厲慧良。大年初一的《鍾馗嫁妹》,因為高臺摔叉,厲慧良傷了腿,迫使次日的《挑滑車》不得不減活兒,以致引起觀眾“抗議”。這時厲慧良演與不演,直接影晌到劇團的收人!他公開“叫板”了:“你叫座兒,我服你!”顯然,這就要了楊團長的“短兒”!厲慧良並非不明白有時候“叫座兒”是不能與藝術價值劃等號的。

楊寶森、厲慧良兩位大師:由芥蒂而“將相失和”,痛心!

二月十三日,楊寶森依然平靜地演完了《奇冤報》。誰也沒怎麼珍惜,都不曾意識到這竟是楊氏在天津最後一場告別演出!

以當時的形勢發展而論,基本上厲慧良是順風順水,而楊寶森正走“背字”。

從領導層的眼光看:楊寶森在藝術上已達到最高極限,受身體條件制約,演出常力不從心,也就靠賣名氣了。厲慧良在藝術上正是蒸蒸日上,潛力極大!從觀眾群的眼光看:厲慧良叫座兒,號召力絕對壓倒楊寶森。“楊派”未必不“俗”,但“楊迷”確需修養;“厲角兒”何嘗不“雅”,然“厲迷”實為廣泛。這是無法改變的事實!

文化部藝術局馬彥祥不得不親自來津調處。結果是:市團一分為二,楊寶森率一團,厲慧良率二團。

厲慧良在東北大紅大紫,楊寶森則從山東敗北而歸。

楊寶森何以失利?

三十五年後,厲慧良捻髯做注:“一個大珍珠商去了棒子麵市場!寶森的戲只能在京津滬三大城市唱,在譚、餘打下基礎的地方唱!”

情況反映到上邊。市長明確指示:“誰有幹勁,誰有威信,誰有前途,用誰!”

一團人心浮動,有些演員寫條子要求離團。

一次開會,負責人公開表態:“誰想走,請便!”楊寶森剛走進會場坐下,猛聽到這話,立即站起,離開會場。

楊寶森遞上一份退團報告:

“為體弱申請退團休養事

寶森近因身體過於贏弱,無力再行演出,故即申請離團長期休養,急懇鈞局賜予批准,無任感戴。謹呈

文化局負責同志。

楊寶森謹上一九五七年七月七日”

這天晚車,楊寶森離津。幾位寶華社舊人為之送行。

“您走了,我們幹著還有什麼意思?”

“你們還要幹。我過兩天還回來呢。”楊老蔫兒努力做“輕鬆”狀。

不久,劇團負責人並文化局一位副局長攜市委書記特批的千元鉅款進京送到楊府,以示慰問。

其後,楊寶森和“管事”不斷從北京寄過信來,說周總理準備以程硯秋、楊寶森為主建立國務院直屬京劇團,說建團名單已經拉出,有誰有誰…..後來便沒有消息了。再後來便傳來了楊寶森於北京麻線衚衕寓中不幸病逝的消息。他年僅四十九歲!那是一九五八年二月十日。

同日中午,噩耗傳到厲家,全家人正為厲慧良餞行。他奉命隨團赴朝鮮慰問演出,就要啟程。放下電話,厲慧良這頓飯說什麼也吃不下了,雖說是將相失和,現而今戲散人亡,不禁黯然神傷。楊寶森厲慧良這臺《將相和》沒有唱下來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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楊寶森先生

人謂:楊三爺是“死後紅”。確實不錯。楊寶森一輩子沒有唱到馬連良那樣的威風。但是,三十幾年後,“楊派”卻唱出來老生行的七分天下!“後勁”如此之大,著實值得玩味。

貶厲的人常常指責厲慧良太不懂事兒,在楊三爺面前,厲慧良算老幾,其實,厲慧良只不過對論資排輩的儒家傳統有所冒犯,而決非發高燒、說胡話、歷史應驗:“厲派”形成,成為中國京劇武生行當中繼第一代俞、黃、李,第二代楊、尚、蓋之後,第三代武生裡一個破天荒的奇蹟!狂熱的“厲迷”們把他封為“當代武王”,捧上“京劇舞蹈皇帝”寶座。同樣,這也著實值得玩味。

幾次聽到厲慧良“訓徒”:“我跟你們講四句話:韓信受胯下之辱、張良三進履、聞雞起舞、將相和。”最後一句,他總要重複:“將相和,沒有將相和,就沒有京劇事業。”

一次,有人向厲慧良討教:“你怎麼評價楊寶森?”

厲慧良捋起美髯,一板一眼地評了起來:“寶森是個不夠格的老生,可他唱出來了,還唱出一個‘楊派’,影響到國外。這就了不起,這就偉大!”

“侯喜瑞那個頭兒,唱花臉不夠格;周信芳那嗓子,唱老生不夠格;蓋叫天不能翻,唱武生不夠格。可他們都自成了一派。這就了不起,這就偉大,這就叫人定勝天!”

楊寶森九泉有知,亦當瞑目。這才是畏友,這才是知音啊!厲慧良如此評價楊寶森,實際上是把那臺沒有唱完的《將相和》、不同於《將相和》的《將相和》,漂漂亮亮地唱下來!誰聽了不喝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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