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隻羊鹿子鑽進校園

三十年前的收麥時節,那時我是名小學教師,任教在秦嶺南麓一個叫東風小學的學校。正午時,一隻被人稱為羊鹿子的野生動物突然鑽進校園,被我和我的學生們逮住,“餵養”了四天後又放生了。這件事情雖然過去了幾十年,但總讓我記憶猶新。

一隻羊鹿子鑽進校園

羊鹿子在秦嶺南麓的商山並不稀奇,經常出來吃麥苗害人,有時還發出牛一樣的嗷叫聲。由於它不是食肉動物,大人小孩都不怕它。那年夏收時,本該放夏忙假了,我被安排留在學校給畢業班補課。一日正午時,火辣辣的太陽曬得連續多日干旱的大地似乎都要冒煙,學校門前屋後那一塊連著一塊的麥地裡的麥子,似乎趕熱鬧樣說黃都黃了,抬眼看到的全是一派金黃。村裡的人們這陣子家家戶戶起早貪黑地在搶收,就是烈日暴曬的正午也不歇一下。村前村後到處都是割麥的,運送麥子的,給割麥人送吃喝的村民。

相對而言,我那偌大的校園,僅有我一個班在上課,比較安靜。當時正是自習課,班上有個總喜歡戳戳打打的同學,被我罰站在辦公室窗外。同學們做作業,我在辦公室批改練習。忽然聽室外那個被罰站的同學大喊一聲:“老師,快捉羊鹿子!”還沒等我發話,那同學就跑去關上了校園門。教室其他同學也好奇的溜出來看稀奇,有幾個膽大的在院裡把那隻鹿追趕得四處奔騰。

學校前後兩排二十多間土房,院牆太高,羊鹿想逃出去根本不可能。然而,那個傢伙真可算得上矯健,近乎一人多高的房礆,它躥上跳下,如履平地,我們根本不可能接近。同學們喊的喊,追的追,驚慌的羊鹿子一頭鑽進後排一個空教室。一同學立即將門關牢,又將窗戶也一一關牢實。我想,這回關起門來捉鹿肯定沒問題。可同學們追,鹿跑,我一撲,再一撲,它忽而從我腋下溜脫,忽而從我胯下躥過,它還幾次躍起,想從窗框或者門腦窗突圍而出,但每次只是伸出了個頭,且有一次犄角掛在窗格,是守在窗外一同學一棍打飛了它的那隻犄角,才讓它脫掛落地。奔騰的羊鹿子最後也許是太累了,只要人不接近,它就不再動,就是用棍子戳它也沒有反應。鑑於此,我就和留在教室裡的幾個同學用桌子推動桌子的辦法,把它擠在了教室的後牆,再用棍子把它翹離地面,又拿來繩子打個活釦將它套住,才算終於將它捉拿在手。又怕它掙脫繩子跑了,再將它的四隻蹄子,分前後兩兩捆了起來,關在一間空教師宿舍裡。

這隻鹿有百來斤重,黃褐色的皮毛油光水滑,一對眼睛精光閃閃。雖然把它的蹄子捆起來了,但仍然一股子野勁,一見有人來,立馬騰地一下站起來,一雙被捆綁的前腿還一跳一跳,歪著腦袋要用它那僅剩的犄角來和你決鬥。同學們給它採來綠葉投到它旁邊;我想,它一定是渴了找水喝才誤入校園,便用臉盆給打來清水,並將一碗剩飯倒進送到它旁邊。可它不吃也就罷了,還冷不防一犄角將我那洋瓷盆給戳了個窟窿。

我們逮了只羊鹿一下成了新聞,周邊很多人趕來看,有的人說殺了可美美吃幾頓;有的人建議我賣了,並提供信息說,當時縣武裝部正在高價收購,能賣個我半年工資的收入。周邊幾個小夥子頻頻來慫恿:“你殺了它,我給咱買啤酒。”可村醫楊先生說:“王老師啊,‘鹿,祿也!’鹿進屋可是好事,殺不得。”

我向來愛憐溫順動物。當時逮住這隻鹿,只是覺得野生東西來到身邊好奇,並沒有殺了吃肉,或者賣了得錢的想法。聽了大夥的話,想送這隻鹿到動物園,據瞭解,當時只有山西永濟才接受。山西太遠我去不了,便決定放歸山林。畢老師和魏老師說:“它從哪裡來,咱就從哪裡放。”吳校長和供銷社的小武說:“學校門前是203省道,路邊住滿了人,整天路上車水馬龍,它根本不會從那裡進來。”大夥分析認為,學校南北是高大的院牆,它是咋樣也跳不進來。唯一可以進來的渠道,就是從後排院牆外那金黃的麥田越過院牆,跳進後陽溝,再從學生宿舍的後門進入宿舍,又從宿舍跑出來到院子。

要把這個七八十斤的活物從一人多高的院牆送出去可真不容易。首先是要解開捆綁他的繩索。可那歇息了幾天的鹿似乎力氣恢復,已經不知不覺地奔散了後腿捆綁的繩索,烈爆得人都不敢接近。正方年輕氣盛的我,又使命樣挺身而出。可我剛一伸手,它不偏不倚,一犄角將我右手中指根部戳了個通通過,鮮血直流。我再一伸左手才捉住了它的那隻犄角,一扭,將它扳倒,和大家一道將它悄悄抬到學生宿舍後院牆根,解了繩索,將它舉上院牆。它一個翻身,靈巧地蹦上麥田小路,一溜煙跑了。

就在我們放鹿時,不知誰在後院牆根焚燒了香表,青煙繚繞。那是在為獲得自由的鹿祈福?還是在為我們這多日折騰那隻不幸的鹿贖罪?

放走了鹿,我立即去衛生所處理傷口。楊醫生用藥水浸泡的紗布條,穿過我那個戳穿的窟窿拉鋸一樣清洗了多遍,之後再包紮。時過不久,傷口癒合了,可直到現今,那個傷過的中指根部左右尚留有兩道指甲掐過一樣的傷痕,成為曾與一隻羊鹿子不期而遇的歷史見證。大約十年後,我在西安動物園看到了一隻也是隻有一隻犄角的鹿,它和我當日逮的那隻顏色一樣,大小相仿,我看著它,它也注視了我良久。我懷疑,這就是我曾經放生的那隻羊鹿子。(作者:王榮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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