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說連載|住在隔壁的混蛋簽證官 第十六章

第十六章

外面整個天空暗沉沉的,那一片深藍色像塊天鵝絨,看起來既寧靜又祥和,不過事實絕非如此,外頭猛烈的大風吹得機窗不停地搖晃。

我的臉在窗上都貼得麻了,就是掐它一把也一點都不會疼,我看了眼身邊那個歡樂地吹著口哨的日本光頭男,這才注意到他沒有腿…我什麼都沒看見,他膝蓋那裡真的什麼都沒有。察覺到這個殘疾人獨自一人出來旅行之後,我又煩又亂。

我該怎麼辦?要叫空姐來嗎?要讓他們仔細照看他,別說起他的腿,然後給他準備一輛特殊輪椅嗎?

我見過那些因為殘疾而變得虛弱不堪的人,他們的身體就快成植物人了,他們得要幾個護工同時照看才行,不管是搬還是抬,甚至他們自己就能做到的時候還要推他們。當然啦,關鍵還是他們缺乏毅力。不過同時,我也見過有技巧有勇氣的殘疾人;他們可比正常人能幹多了,這些人憑一己之力就能做成任何事情,絕不容許其他人像帶小孩一樣照看他們。

話雖如此,這位大叔又是哪類人呢?

“我沒腿,不過沒關係,我能照顧好我自己。”他的泰語說得不太好,但他能組織好語言。我差點從座位上跳起來,臉紅紅的。我貌似無意間盯著他缺腿的部位看了很久,他衝我善意一笑。

“我的名字…Suzuki Taro…你可以叫我Taro大叔,他們都這麼叫。”他把名片遞給我,上面有三種語言,一個殘疾標誌,還有一張他微笑地坐在一把粉色輪椅上的照片。

“您…您也會說泰語嗎,Taro大叔?”

“對,對…我家就在Muang Thong。”

“那您一定經常在電視上收看AF吧。”

(TN:Muang ThongThani——距離曼谷有一小時車程的大型住宅區。泰國最大的體育館之一就坐落在這裡,流行歌唱真人秀節目‘AF’每週六都在那裡直播比賽。)

“對,但我更喜歡看ASTV。”Taro大叔笑著說。

“你知道嗎,我是ASTV化肥的銷售代表,不來一點嗎?它能刺激產量,幫助作物快速生長,還能驅除害蟲。”

你家ASTV化肥居然還有海外代理?哇…金坷垃,真是厲害了!不過我們貌似跑題了。

“嗯…請問你叫?”他問。

“Petch。”

“Pei先生?”

我搖搖頭。

“Paae先生?”

真是慘不忍睹…

(TN:Paae在泰語裡是山羊的意思。)

“Petch。”

“Pecchi先生?”他快成功了,Taro大叔你能行的!

我正要再重複一遍,突然想起日文詞尾是沒有輔音的(我是這麼理解的)。“是Pha-cha-ra。”

“啊,Phachara先生,很高興見到你。”

我問他誰來接他,他叫我別擔心。事實上,Taro大叔是受哈薩克斯坦政府邀請來訪的,他們請他給一個正在進行的殘疾人項目幫忙。

飛機在跑道中段完全停下了,那兒離機場大樓大概有五百米。黑暗籠罩四周,只餘跑道上一抹橙黃色的照明燈光。外面一點動靜都沒有,世界彷彿靜止不動了一般,一陣溜進敞開的飛機大門的冷風差點沒把我的臉凍成冰塊。

我看到一輛卡車把一組不鏽鋼的臺階拖了出來,安全帶指示燈還沒暗呢,它就把它拉到了飛機入口邊。與此同時,機長的聲音從內部通話系統裡傳了出來。我看到一名乘客站起來打開行李架,想要提前取回行李,而一個漂亮空姐正衝他怒吼。

他們怎麼啦?大樓旁邊的跳板又沒被佔用,有必要停在跑道中間嗎…我想…難道他們是智障?

三輛警車的燈光從機場暗處一閃而過,一輛香檳SLK級梅賽德斯奔馳,後面還跟著三輛警用摩托。

一個身穿全套制服的短髮男人——一副負責人的樣子——從豪華奔馳車裡走了出來。樓梯逐漸與艙門對接。我抬起頭來,看到商務艙的那個空姐畢恭畢敬地站了起來。

這是要接誰呢?絕對是個大人物啊。

空姐對著我坐的方向打了個手勢,一個酷似保鏢的黑色西裝男便大步走了過去。他來了…他來了…他走過商務艙的那排座位了…空姐和那個大個子保鏢低聲交談著什麼。我當然不知道談話內容,不過我成功捕捉到了一個詞…一個相當耳熟的詞。

Nazarbayev…

除了Alexander Nazarbayev還能有誰…

“…別擔心,我不會丟下你的…我安排了一輛VIP專車在阿斯塔納機場等你,記得開著手機。回頭見。”

Alexey的話語在我耳邊迴響…我從沒像這樣被他感動過…我臉上火辣辣的,嘴角忍不住揚了起來。我那顆心像只氣球一樣膨脹起來…雖說他總把我當玩膩了的玩具一樣扔在一邊,不過Alexey居然安排了一隊車來接我,而且還是貨真價實的VIP待遇。我真是愛死你了!

嗡嗡嗡嗡…嗡嗡嗡嗡…

手機的震動嚇得我從座位上跳了起來。為免被空姐當眾呵斥,我按下接聽鍵,掩住嘴迅速把頭埋進了兩膝之間。

“你…你好…?”

“我是Isakov…接你的那輛車晚了會兒,你就在入境大廳那兒等著,聽到了嗎?”

“什麼!!!不是這輛車嗎?”

“什麼車…你到底在說什麼?”

“呃…那邊那輛豪華香檳SLK級梅賽德斯奔馳啊。它就在下邊等著接我呢。真是太讚了,這可是我人生第一次坐這麼豪華的車啊。”

“香檳SLK級…哦…別做夢了小猴子,那車不是來接你的。”

“可是…可是我聽他們說了啊…Alexey叫了那輛車來接我。”我說著說著心情就沉重起來。所以他並沒有叫這輛車來接我嗎?前一秒還膨脹的心頓時像只洩了氣的氣球一樣癟了下來。

“做你的夢吧。”

“這裡不可能有那麼多Nazarbayev啊。”

Isakov沉默了…這種沉默讓我焦慮無比。

我抬高視線…一眼就看到那個黑色西裝男在經濟艙座位前停了下來。他正和一個明顯才剛睡醒的男人說著話。儘管我沒法看清楚其他人的臉,但不知為何,他的臉相當熟悉…他半張鴨蛋臉都被茶色阿瑪尼墨鏡給遮住了…

我身為一名潮流攝影師的直覺告訴我:這個男人絕對是一位模特…而且不是普通的模特,是一位專業模特,因為不管從哪個角度看,他都能引人注目。這個睡眼惺忪的男人將固定在他那頭可可棕發上的眼鏡給摘了下來,他鴨蛋臉上那雙明亮的藍眼睛竟迷得我無法移開視線。他突起的鼻子上棕色的雀斑隱約可見。他那呈現出成熟果實顏色的雙唇,以及唇角微微勾勒出的一抹淺笑。

假如我的相機就在手中,我說什麼都要拍上幾張他的照片。

往後的發展使我大跌眼鏡,最開始的那個黑色西裝男險些把我嚇得從座位上摔下去。他不是別人,他就是Leof!他不是在阿拉木圖就跟著Alexey下飛機了嗎?Leof眼神空洞而不帶任何感情地盯著那個風華絕代的男子。

“車已經在樓下等了。”

那個身材纖長的男人俯身看向窗外,一雙亮藍色的眼睛又轉回來怒瞪向Leof,“你們有什麼權利使用那輛車?那是我的車!”

“它曾經是你的車。”Leof糾正道。他又轉向我,我們的視線不期而遇,然後他便怒瞪了我一眼。

“閉上你的嘴,乖乖聽話。除非你想讓這架飛機上每一個納稅人都因為你父親的政治腐敗而站起來揍你到死…閉嘴。”

我艱澀地嚥了口唾液。雖然我和Leof從沒說過一句話,但我覺得他是三個保鏢中笑得最輕鬆的,然而,我所認識的Leof在這一秒卻變得如此殘酷而冷血,和他那位老闆沒什麼兩樣。

“Petch,你在聽嗎?”

“抱歉,你說了什麼?”

Isakov清了清嗓子,然後謹慎地選擇著措辭。

“我說,你只說對了一半,這兒沒有那麼多Nazarbayev…可是無論如何,那輛奔馳也不是來接你的。”

那雙藍眼睛的主人盯著四周看了會兒,然後又轉回身去,頭一個下了飛機。我看見他鑽進那輛漂亮的奔馳車,然後整列車隊優雅地從跑道上揚長而去。

…我不知道當時內心是何種滋味…或許是有點沮喪吧…但只有一點,真的只有一點點…

…居然會對不可能的事抱有期望,我真是蠢到家了…

“Phachara先生。Phachara先生,daijoubu desu ka?(你沒事吧?)”Taro大叔擔心地用肘推了推我,我這才意識到自己擺出了怎樣一副表情。我迅速恢復到剛才那副興高采烈的樣子,雖然看起來多少有幾分彆扭。

“Daijoubu, daijoubu.(我沒事。)”

我沒事,大概吧。

阿斯塔納…我突然開始想家了…

“Phachara先生,Phachara先生,有人來接你嗎?如果你願意,可以和叔叔我一起走哦。”

在我們等其他乘客從行李架上拿行李的那會兒,Taro大叔滔滔不絕地說起了話來。到處都有人在說話,喧囂嘈雜幾乎比得上農夫的菜市場了。我看到一輛機場大巴停靠在飛機出口附近,但我還沒法下飛機。據Taro大叔說,正常情況下,航空公司會等所有乘客都下機了以後才拿出殘疾人輪椅。聽了這些話,我心裡很不是滋味兒。我大概是在同情Taro大叔吧?

所以,我打算在接他的車(一架機艙輪椅)到達以前一直陪著他。

“您行嗎?”

Taro大叔伸出兩根手指以示OK。儘管他老了,頭髮也沒了,腿也沒了,還掉了一顆牙,可他相當地可敬。他如此可愛,以至於我都想掏出相機給他照張相留作紀念了。緊接著,我意識到最後一個乘客也都下機了,於是急急忙忙地跑去叫空姐。

“Miss, Miss, eck-cuse me… where is caebinwheelchair for my friend.(小姐,小姐,抱歉…我朋友的機艙輪椅在哪兒?)”

我不知道大叔是否願意做我的朋友,總之我默認他是了。

空姐一臉懵逼,然後“哦”了一聲,看來她早就忘得一乾二淨,於是她連忙反覆向我道歉。

“Please wait ten minutes.(請等十分鐘。)”

與此同時,其他空姐也一個接一個地下了飛機。就連機長和機長助理也離開了,只留下我們還失落地坐在飛機上。

“There’s no cabin wheelchair.(這兒沒有機艙輪椅。)”

“Den… how can he…(那…他如何…)”下這個詞用英文怎麼說來著?“He,down duh plane.(他,下飛機。)”

我覺得“he”和“down”之間還缺了點什麼,不過,也可能完全沒有差別呀!

“He can walk.(他能走路。)”

聽到這個答覆,我驚呆了。緊接著,如同失控一般,一連串的英文從我嘴裡蹦了出來。

“Hey you, if you have eyes den see. Do yousee? He has only knees! Knees, knees! Do you know dis word? Tell me how aperson wit only knees can walk down. I don’t know how but you haf to findwheelchair for my friend.(嘿,你,如果你長眼睛的話就好好看看。看到了嗎?他只有膝蓋!膝蓋,膝蓋!你知道這個詞什麼意思嗎?告訴我一個只有膝蓋的人怎麼走下去?我不管你們用什麼方法,你們必須給我朋友弄到一輛輪椅。)”

“Shut up! How dare you scold a lady!(閉嘴!你居然敢罵一個女人!)”

身後一聲呵斥嚇得我跳了起來,我迅速轉回臉,然後看見了…五個超像俄羅斯人的(我幹嘛要強調這個,他們當然長得像俄羅斯人啦,我可是在哈薩克斯坦唉!)手持步槍的士兵!那個看起來最兇狠的傢伙把他的槍抵在我的胸腔上,又用本土話吼了我一遍。我直冒冷汗,向後退去,直到後背抵在了機艙上。

“Uh, don’t misunderstand me. I jus… uhh… Ijus want…(呃,別誤會。我只是…呃…我只是想…)”

“Who gave you permission to speak? If youdon’t have any business here then get off, what are you loitering around for?(誰給你權利說話了?如果沒你屁事兒就下機,瞎逛什麼?)”

他沒直接把我轟出去,而是用槍管末端推著我。至於其他四個龐然大物,他們直接擠到了Taro大叔的座位那兒。這個日本人現在正一臉懵逼。我聽到他在打探輪椅的下落。

“Woiiiiiiiiiiii… dame, dame, dame, dame!!!(喂!!!!別,別,別,別!!!)”

(TN:日語中dame=“不行”)

“嘿,你還在磨蹭什麼?走啊。”

那杆槍抵著我的後背逼著我離開之前,我所看到的最後的一個場面異常地恐怖——那四個士兵正試圖把一個殘疾人從飛機上抬下去,就像舉行祭祀一樣。一個人抓著左臂,另一個人抓著右臂,還有個人抓著左腿(已經截去了),最後一個抓著右腿(也截去了)。他們把Taro大叔架在肩膀上,這個倒黴的男人只好臉對著機艙艙頂,用日語不斷呼喊著,直到消失在了飛機尾部。我的胸部顫抖著,我幾乎嚇懵了。這幫哈薩克斯坦人用有史以來最野蠻的方式解決了輪椅問題。我該不該將這件事報告給非政府人權觀察組織呢?

其他乘客早就走光了。只剩我一個人孤零零地往護照檢查站走。我走得越久,就越能感受到這段路到底有多麼長。我不是走路過來的,我是坐飛機到哈薩克斯坦的不是嗎?怎麼我視野裡一個人影都沒有…?我按下手機,撥了Isakov的號碼,結果那邊沒人接。從窗戶望出去,外面漆黑一片。只看得到飛機模糊的輪廓還有…

嘿…那是什麼…?

一輛救護車飛馳而來,停在了飛機下面。兩名機場工作人員,還有一個裹著件大外套的男人推了輛輪椅出來。我停下來觀察了會兒,看到同樣的四名士兵把可憐的Taro大叔像摔一袋大米一樣狠狠地摔在輪椅上。然後,整架輪椅就從那裡被抬上了車…救護車的門一關,車子就開走了,消失在了黑暗之中…像一場恐怖電影一般,有人會被綁去殺掉,然後又…嗯…Taro大叔難道不是政府請來的客人嗎…?他們就不能更像接待一名貴賓那樣接待他嗎?難道說這就算是這個國家所謂的VIP待遇?

我開始害怕,那個混蛋究竟會安排什麼樣的人來接我啊…

“Are you Mr. Phachara (Paa-shaa-ra)?(請問您是Phachara先生嗎?)”

一個在機場工作的嬌小可人的女孩站到了我面前。她穿著一件帽沿飾有動物絨毛的防風外套。她身邊還站著一個身材高大的男人,可能是她的搭檔吧。儘管我很想糾正我的名字,Phachara——應該發作短元音——而不是“Paashaara”,可是我還是沒從先前那種被槍指著的恐懼中回過神來。

現在還是乖乖閉嘴吧,“Yes ma’am.(是的,小姐。)”

“Please show me your passport.(請出示您的護照。)”

我把它遞過去。

“What’s ya name?(您叫什麼名字?)”

“Phachara Tanawisuthikul。”妹子,你不是拿了我的護照了嗎,自己看啊。

“Where was your visa issued?(您在哪裡取得的簽證?)”

“Bangkok.(曼谷。)”我能站在這裡可是經歷了一番腥風血雨呢。

“How long are you planning to stay herefor?(您計劃在這裡待多久?)”

“Two month.(兩個月。)”

“I suggest you go home immediately afteryour business finishes.(我建議您出差結束後立即回家。)”

嚯!憑什麼我要馬上回去?機票很貴你不知道嗎?以那個價格,我早就可以去趟日本了。

“His Excellency Alexander Nazarbayev hassent a VIP car to pick you up.(Alexander Nazarbayev閣下安排了一輛VIP車來接您。)”

總的來說,儘管我有個很硬的後臺,他還派了輛VIP車來接我,可我還是得接受護照檢查。

可是,更讓我困擾的是他的稱謂:“閣下”。個人理解,這難道不是個用來指稱位高權重的、像是參議院成員、總理或者總統之類的人的詞嗎?所以說,這個傢伙——一個老鼠洞大小的大使館的政治外交事務顧問——又憑什麼享有如此高的威望…?除了帥和多金,他還有什麼本事?哦,他的性格也相當恐怖,既邪惡、又滿嘴髒話,而且還傲慢、貪婪。最噁心的是,他總是打一巴掌再賞一個棗(以為我會忘掉似的)。

還是說,這幫鄉巴佬也這麼叫黑手黨?如果是的話,那就和我們那位把顧問職位讓給一個推特囚犯的鄰國政府沒什麼兩樣啦。

(TN:推特囚犯——政客他信被逐出國境後利用推特來博取公眾同情,其中有一條推特涉及與柬埔寨總理洪森的談話。)

嗯?慢著,除了洪森政府,絕不會有其他人允許這種壞蛋加入他們的行列了。

還是說,我對那個傢伙的評價太低了?表面上看,他可能確實是個正直的公務員吧,但他背地裡卻是個走私武器的黑手黨啊,呼…我的想象力迅速開始神展開。

“…Are you listening? Please exit thisbackdoor, a car will be waiting to take you to the VIP room.(…您在聽嗎?請從後門出去,有輛車正等著送您去貴賓室呢。)”

一眨眼的工夫,這兩人就消失了,我轉過身,面前一扇門上寫著:“只供工作人員出入”…

一陣刺骨的寒風呼嘯而來,刺痛了我的臉。當我發現這扇工作人員專用的門是從裡面自動鎖上的時候,我整個人都不好了,這意味著我被鎖在外面空蕩蕩的機場地面上了啊!

我左右看看,前後看看…

一個人也沒有…

不管是一輛轎車、一輛雙輪車、一隻大象、一匹馬、一頭奶牛,還是一頭水牛,什麼都沒有…

我左手邊一條佈滿裝有倒鉤的金屬線的柵欄,分隔開寂靜的跑道和人行道。

身後就是探照燈。可是,從我站的地方几乎什麼也看不到。

風每次掠過我的身邊,我都能感受到一股越來越深的寒意正侵入我的骨髓…我凍得幾乎一步也邁不出了。

更重要的是…我現在才剛剛察覺…我不知道那個帶走我護照的妹子叫什麼名字。我手頭也沒有任何可以自證身份的文件…

我的心瞬間沉入谷底…假如我去貴賓室的途中遭遇了不測…那誰來救我啊?

我還是沒法走到那裡…我究竟是去貴賓室呢,還是去參加馬拉松世錦賽啊?這兒也太他媽冷了吧。我掐了下自己的手,一點知覺都沒有。現在究竟是多少度啊?我都不願想這個問題了。

“Shit…這他媽到底什麼時候才能走到啊?”

我邊走邊罵。既然掐不痛手,我就掐起了自己的耳朵。我兩隻耳朵都已經失去知覺了,以至於我差點以為自己長了對假耳朵。它們會熱脹冷縮嗎?我不確定。從我的手到耳朵,又從我的耳朵到我的…

又一陣風呼嘯而過。這裡真是冷到了極點,就像寒意入侵了身體每一根毛髮一樣。我越來越難以邁出雙腳。我前面一個人影也沒有,後面也是。除非現在立馬有人出現…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我差點嚇尿了(就算我真的嚇尿了,那它也早在迎接外面的世界之前就凍成冰了)。突然之間,就有兩名士兵出現在了暗處!其中一個用槍指著我的腰,另一個看起來對我的驚訝有點詫異,看清楚我的臉後,他們開始確認我是否是人類。

“What are you screaming for!(你瞎嚷嚷什麼!)”

我盯著他們,眼神像是質問一般:那你們覺得什麼樣的人會一聲不吭地從暗處冒出來呢?

“The car’s waiting in that corner overthere.(車子在那邊那個角落等著了。)”你就不能再禮貌一點嗎?快把槍放下!

…要去到他指的那個角落,我還得再跑一趟百米馬拉松。

我研究那輛車的時候以為自己在做夢。那是因為:這是一輛寶馬507跑車,一款1959年生產的豪華經典,而且,重要的是…這是一輛敞篷車…

在零下十攝氏度的氣溫下開一輛敞篷車,好像一點也不奇怪似的!

那個白痴的腦子肯定哪裡有病!我不停地小聲咒罵那個混蛋,同時往車前座張望,發現自己的護照靜靜地躺在那裡,一點兒也沒動過。至於Taro大叔,他正帶著他那杯熱可可和那架粉色私人輪椅坐在暖和舒適的貴賓室裡…我打個手勢要先去Taro大叔那裡,但是那個穿卡其色的男人把對著我後背的槍又指向了我身前,擋住了我的路。

“That’s a guest of the government, youaren’t one.(他是政府請來的客人,你不是。)”

“And what did ‘His Excellency’ say?(那‘閣下’怎麼說呢?)”

“No clue. His men simply gave orders tohurry you out of here… and for me to also turn a blind eye at the fact that youdon’t possess an international driving permit.(他什麼都沒說,他的手下只是下令讓你趕快滾…而我就對你沒有國際駕照這件事睜一隻眼閉一隻眼吧。)”

哈…我真是感動得都流鼻涕了…

阿阿阿阿阿嚏~~!!!

一輛VIP車…這說的難道不是機場接送專車嗎…可是,那個混蛋根本沒告訴我他沒安排司機啊…他腦袋進水了吧…?

“你就等著瞧吧…太冷了。”

我坐著,咬緊牙關,身子都凍僵了。對著起飛前就準備好的谷歌地圖,我慢慢地、平穩地控制著車子的方向。呃…什麼十字路口?我找不到啊…就算我找到了也認不出來啊,我又不認得路標。谷歌你個大騙子,為什麼路標是俄文,你的地圖上卻寫的英文啊喂!

還有個事情就是,我早上五點半就在一條陌生的道路上開車了。假如突然有一輛卡車在路邊一個電線杆那兒急轉彎,我是發現不了的。怎麼辦才好…要不要打給Alexey呢…?

“你真是個蠢貨。”毋庸置疑,他最有可能用這種訓斥的語氣,還有輕蔑的眼神來責備我。

但是Alexey…嗯…讓我自個兒迷路可能還不是最卑鄙的…但願是吧?既然他肯花力氣幫我找輛車(扣除一個能派上用場的會講俄語的司機),他自然不會願意被傳喚去警局看一具死於開敞篷車翻在陰溝裡的泰國人的屍體的…我決定靠邊停車,然後翻遍了車子每一個角落…整個車廂只翻出兩張紙來。

第一張是旅遊警察的電話號碼;字跡看起來很陌生。

第二張是阿斯塔納的一張傳真地圖,也是一張相當可愛的地圖。Alexey整齊細緻的英文筆畫穿插在每一條俄語句子之間…翻過來,背面還貼著一張黏糊糊的紙條。這張紙條上寫著泰文,看起來是用電子郵件打印的。

我想你需要這個。別弄丟了。

謹上…我。

你時間很多是嗎?這個變態混蛋!

我不得不承認這真是太精明瞭,不過同時,我也想狠狠踹這個混蛋一腳…不管怎麼說,我能在二十五分鐘內趕到出租公寓全靠這張地圖;我體溫幾乎要跌成負的了。

我探過身去看入口的那塊牌子,把它和我從網上打印的小冊子對比了下…其中詳細描述如下:此間公寓等同於一間設計豪華的三星級酒店,配有取暖器、熱水、早餐、客房服務、會講英文的工作人員以及優美的湖景。不消說,這間公寓離市中心還有幾處景點不遠。

我瞪大眼睛看著眼前的建築…嗯…他們說得確實沒錯…但…這難道不是三十年前廣告裡才有的那種建築嗎!!!我面前這棟樓應該被列入聯合國教科文組織世界遺產才對。簡單來說,這棟豪華建築是“蘇聯式”的設計。它像個帶孔的紙盒子,沒有窗,只有鋼製的窗框嵌在牆壁上。外部的裝飾還包括了遍佈整棟大樓的幾條裂縫,好像有人臨時給它上了強力膠,它才依舊佇立在這兒的。天色仍然昏暗,因此我看不到前述湖泊——不過,對面那個圓頂建築究竟是個巨型檯球桌還是個現代風格的市中心啊?還有件事…會講英文的工作人員。我祈禱至少這一點是真的!

好吧,就這樣吧。我都付了定金了,還做得了什麼呢…?我推開公寓那扇沉重的木門。門上的窗是那種泥巴一樣的黃色,補充一句,左下角還有條裂縫。離頭頂只有一點點的地方,我的好基友蜘蛛正睡得香呢…

“Hello… anybody here? Check-in please…(喂…有人嗎?我想要辦入住手續…)”

既然我都說了,那麼實際上,這棟樓裡面看起來也沒那麼糟。蘇聯時代的傢俱整齊地排放在溫暖的火爐前邊,還有一臺黑白電視(看起來還能用)和一臺晶體管收音機。房間另一角有個小小的櫃檯,上面擺著一堆照片,有蘇聯面癱士兵的,有俄羅斯領導人赫魯曉夫的,還有尤里·加加林登月的。呼啊,我這是穿越回七十年代了嗎?

一陣平穩的腳步聲傳了過來,伴隨著一個又圓又胖的人影…一個七十多歲、和藹的老婆婆從後面出現了,看到我的臉後,她笑了笑,露出嘴裡的一排金牙。“Hello, good morning.(你好,早上好。)”

真叫人鬆一口氣。於是我回了她一個微笑。

“You can speak English? I want to check-in.My name is Pha…(您會說英文?我想要入住。我的名字是Pha…)”

像要趕蒼蠅似的,她鄙夷地揮了揮手,然後才送我一個真誠的微笑。

“English? Nyet, nyet. Вы говоритьпо-русски? *#$@*^$#@*(英文?不,不,你會說俄語嗎?*#$@*^$#@*)”

我快哭出來了。

我能去告哈薩克斯坦旅遊部欺騙遊客嗎?嗚…

小说连载|住在隔壁的混蛋签证官 第十六章

未完待續……

前情回顧:

本小說固定更新時間為:每週一、三、五

翻譯:銀針

校對:老海 銀針


分享到:


相關文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