補鞋匠的愛情

 ■ 劉靖安

補鞋匠姓蕭,椏村人都叫他蕭師傅。

蕭師傅只有27歲,人們叫他蕭師傅的時候,他就不好意思地笑,露出靦腆的神情,像個大姑娘一樣。

蕭師傅家裡窮。這些年,椏村人變著花樣大把大把弄錢,家家戶戶修起了漂亮的小樓房。而蕭師傅卻不為所動,還和年老的父母守著那兩間破爛不堪的土牆房。老大不小的了,連個女人也討不上。父母急,蕭師傅卻不急。每到趕場天,他就挑著補鞋的傢什,到集市上的繁華地段尋一空隙,擺上傢伙,一天到黑忙出頭也能掙個三四十塊。平時,他就把攤子擺到桂香家的屋簷下。那兒當路口,來來往往的人多,還可以聽到桂香走路的聲音。桂香的皮鞋釘了掌,這當然是蕭師傅釘的。蕭師傅給桂香釘掌沒收過一次錢。桂香要給,蕭師傅就說,你只要經常穿它,就當給錢了。桂香不懂。蕭師傅又說,你走路的聲音好聽哩,像鞋子在唱歌。我是免費聽歌,當然為你免費服務啊。桂香真個就老穿著它,走在她家地板上,吱吱吱地響。蕭師傅邊聽,邊抿著嘴笑,做一副陶醉狀。

蕭師傅,你怎麼不去打工啊?比干這個強多了。有一次,桂香說。

蕭師傅眯起眼睛悄悄看了看桂香,搖搖頭,回答,遠走不如近爬,我現在每個月的收入也不錯了呀。說完,又看桂香,眼睛裡就多了些東西。可是,桂香卻敲著地板,吱吱吱地進屋去了。

一天午飯後,桂香估摸著時間坐在了蕭師傅的木凳上。她的鞋掌磨得差不多了,要重新換。往回,蕭師傅回家吃頓飯回來,板凳還沒冷。可是這會呢,桂香等到兩點多還不見他的人影兒。桂香一會站起來,朝路上遠遠地眺望;一會坐下來,盯著面前的膠呀、鐵釘呀什麼的發愣。直到三點,桂香才看見蕭師傅的影子。那影子和往常不同的是,微微有些發飄。

這麼晚才來,是相親去了?蕭師傅剛坐上凳子,桂香笑嘻嘻地逗他。

蕭師傅不理,白了桂香一眼。他的臉有些發青,嘴裡噴著酒氣。

桂香把鞋子遞過去,蕭師傅接在手裡,開始忙活起來。

後天,你出嫁了?蕭師傅埋著頭做事,這話好像是對鞋子說的。

是啊,聽說了?桂香一臉的幸福。

蕭師傅嗯了一聲,不再說話,專心做自己的事。這一次,他做得極慢。鐵掌選了又選,好像沒一個如意。最後選定了,一顆釘子又要釘上老半天。一雙鞋四個鐵掌釘完,差不多用了近一個小時。釘好掌,蕭師傅又拿出鞋油和一塊毛葺葺的綢緞,仔細地把一雙鞋擦了個透身亮。

試試吧!蕭師傅長吁了一口氣,把鞋遞到了桂香眼前。

桂香默默地穿上鞋,走了一丈來遠,又折了回來。吱吱吱的聲音比以前更響亮,更悅耳。蕭師傅靜靜地聽著,顯得心事重重。

感覺這次高了些,是不是鞋掌厚了?桂香說。

蕭師傅點點頭,說,我看了天氣預報,後天有雨,路滑,釘厚些抓得住泥巴,不摔跤。桂香愣了愣,繼而,眼睛裡蓄滿了感動。

桂香出嫁那天,蕭師傅破天荒歇了業。他窩在家裡,睡了一整天。

以後,蕭師傅補鞋,又義務當起了擦鞋匠。這樣一來,他的生意更好了。桂香家有父母,她十天半月的就回來一次,一雙鞋也就覆滿了泥土。在屋簷下,蕭師傅就讓桂香脫了鞋,非得給她擦一遍不可。然後,他就聽著那魂牽夢繞的吱吱聲,目送著桂香進屋。桂香走時,他又要重新做一次。即使不髒,蕭師傅也要做,而且是慢慢地做,有時讓桂香等得不耐煩了,他照樣慢條斯理。

日子,就這樣悄無聲息地流淌著。一晃,蕭師傅上30歲了。

這天,桂香又回來了。回來的桂香瘦了,眼睛紅腫著。蕭師傅給她換掌、擦鞋的時候,就問,怎麼了?連問了好多次,桂香不回答,只是搖頭、嘆氣。

回來的桂香,再也沒走了。天天能聽到桂香腳底那種令人陶醉的吱吱聲了,蕭師傅又開心又納悶:她怎麼不回家呢?幾天後,他終於明白,原來桂香離婚了。桂香男人,像一些有錢男人一樣,在外面養了二奶。於是,桂香就啥也沒要,離了。椏村人都說桂香傻。

我傻嗎?有一次,桂香問。

不,一點也不!蕭師傅肯定地回答。

過了許久,蕭師傅又說,其實,我也傻!桂香不明白那話裡的意思,只是盯著他看。頓了頓,蕭師傅才說,我怎麼就想聽你走路的聲音呢?

你是愛我的腳和腳上的鞋吧?桂香說這話時,臉倏地紅了。

是嗎?蕭師傅的頭搖成了撥浪鼓。

一個月後,椏村人發現,蕭師傅住進桂香家去了。

你娃終於有愛情了,有福氣嘛!桂香不在時,就有人逗蕭師傅。那語氣,一半是戲謔。

蕭師傅不在意,一邊做活兒,一邊回答,啥愛情哦,不過是有人說說話,暖暖腳。這日子好著哩。

不久,椏村人又發現了一個天大的秘密,桂香懷孕了,肚子挺得老大。就猜測說,那不是蕭師傅的,桂香這麼急,是想給娃兒找個爸哩。蕭師傅當冤大頭了。

可是,蕭師傅卻成天笑呵呵的,說是要當爸了。

椏村人不好再說什麼,除了搖頭,還是搖頭,一副悲天憫人的樣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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