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畢業後沒有留在一線城市，而是選擇回到了縣城，成了一名鄉鎮政府工作人員，
一天，一位身著暗綠色上衣的女人站到了我面前，她語無倫次地不停地說話，站在她身邊的小女孩低著頭，沉默不語，像是做錯了事情一樣。由於我是新來的，對於業務不熟悉，便把領導老王請了過來。
老王乾瘦乾瘦的，全然沒有想象中領導的大腹便便，他簡短地問了幾句話，“貧困證明呢？”那個綠衣女子突然間安靜下了，茫然地搖了搖頭，空氣靜得能聽見屋外的鳥叫。
她一頭黃黃的頭髮，蓬鬆地散落著，像個新手做的棉花糖，面部的器官在昏黃的皮膚背景下顯得有些模糊，只剩下高聳的眉骨，標誌著眉毛的位置，和那大張的黑洞，標誌著嘴的位置。
“這個貧困證明得讓大隊開，還得蓋章。”老王打破了沉默，他低著頭，自顧自地說著。
“這，”女人頓了頓，猛地發現了躲在老王身後的我，她的眼睛像是剛剛塗過一層潤滑劑似得，亮晶晶地盯著我，那兩片薄薄的嘴唇，像昆蟲的翅膀一樣快速地頻動著，“困難啊，這全村就屬我們家困難了，都窮得揭不開鍋了，要死了啊！”
她像是一臺重新啟動的機器一樣，轟隆聲重新啟動了，我耳朵開始嗡嗡發響，慌忙間也學著老王低下了頭，再也不敢正視她。
“那這樣吧，你給大隊打個電話，我問問他們。”老王依舊低著頭，他的話語有切斷電源的作用。
“哦，”女人點了點頭，慌亂地從她腋下那個漆黑而又鬆垮的皮包裡掏出手機。“喂，大隊嗎？這不是來鎮裡辦貧困證明嘛，我閨女考了二本，村裡其他人都給錢了，我們家最窮，來了還不給錢，這怎麼辦事兒的，屬我們家窮呢，你又不是不知道。”
“來，給我電話，我和他說。”老王抬起頭，伸出一個胳膊，不耐煩地擺擺，接過手機，這是一臺嶄新的智能手機。
“喂，我是老王，對，你看她們符合條件不，符合條件就開個證明蓋個章。對，”“怎麼不符合條件，都快死了還能不符合條件？”女人一個箭步走到老王身邊抗議著，“你消停會兒吧！”老王不耐煩地說道。
“行了，就這樣吧。”老王掛斷電話，把手機遞給女人，擺了擺手，“回村裡找大隊開證明吧，拿過來才能辦。”女人惡狠狠地瞪了老王一眼，嘴裡嘟囔了幾句，便走開了。她身邊的女孩回頭看了看我們，眼睛裡流露出一股悲涼，亦或許是一種無奈。
樓道里響徹著女人熟悉的聲音“這怎麼辦事兒的，就得找他們鎮長，鬧一鬧就給辦事兒，給大隊打電話不就說清楚了，還得回去開證明，當官的就是欺負這些平民老百姓，哼，鎮長在哪個辦公室呢？啊，我要找鎮長！”
女人的聲音漸漸遠去，老王掏出他那個久經滄桑碎了屏幕的手機，無奈地嘆了口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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