曹德旺:窮要窮得清,富要富得明

曹德旺說,中國民眾不壞,中國壞就壞在精英。知識分子一旦登堂入室,整天講假話。剩下有一些批評政府的,因為他沒有被聘請,他如果有一天被聘請,紗帽一戴,他也是這樣的,你根本沒有招。

很多當官的喜歡聽假話,他心理很脆弱,一句真話都不能聽的,一聽會心臟病。我說你這個病應該抓緊去治療,不治療會耽誤的。

曹德旺還說,那些做生意的小老闆,自己亂做,做完以後罵政府,等政府來救他。我說請你看到,還有90%的人在你下面,誰來去救他們?你這些人應該趕緊行動起來,自己救自己。

01

窮要窮得清,富要富得明


1946 年,曹德旺出生在上海。如果不是趕上時代的大變動,小時候的曹德旺,本來可以成為一個“富二代”。

如果是那樣,很可能也就沒有後來的“中國首善”“中國玻璃大王”了。

曹德旺的父親曹河仁,福建福清高山鎮曹厝村人。福清位於福建東部沿海、福州南翼,自古就有“海濱鄒魯、文獻名邦”的美譽,是林則徐的祖籍地。

由於地少人多,福清人也素有遠渡重洋尋找出路的習慣,是中國著名僑鄉。

他的家族在高山鎮裡算是望族。他的曾祖父曹公旺就曾是福清的首富。但是曾祖父努力積攢下的家業,到他的爺爺一輩逐漸衰微,直至破落。

他的父親曹河仁,年輕時隨著曹德旺的舅公到了日本。曹德旺的舅公在日本開布店,但是他沒有把曹河仁留在自己的店中,而是介紹到一家日本人開的布店中當學徒。

學徒第一年,做的就是挑水、煮飯、倒馬桶等雜活兒,吃的則是布店老闆一家的剩飯剩菜。

到了晚上,布店老闆要求他對著鏡子練習走路、微笑、鞠躬,以及說話的口型,一直練到滿意為止。

學徒第二年,布店老闆讓曹河仁挑著貨擔下鄉叫賣。學徒第三年,曹河仁才回到店裡,學習怎麼站在櫃檯內接待客人、進貨出貨。

三年期滿,店老闆告訴曹河仁:“我教給你的,你都已經學會了,現在你可以離開我的店,去開自己的店了。”

父親經常對曹德旺說,自己的前半生,非常感謝那位日本布店老闆的良苦用心,“他第一年是煉我身骨,第二年教我吃苦,第三年才授我真技。

父親後來跟曹德旺講起生意經來,都是一套一套的,與他的學徒生涯是分不開的。

很多年之後,我對曹德旺講述的這段往事印象深刻。

我相信,它不僅深刻影響了曹德旺的父親,而且也在曹德旺的心中挖了一個很深的樹坑,埋下了一棵新鮮的樹苗,那是曹家未來的一個豐功偉績。

我曾在日本走訪過包括豐田在內的幾家著名企業。日本商人有關未來最常見的比喻,就是樹木。


曹德旺:窮要窮得清,富要富得明


比如《日本公司》漫畫書上的那位主角工成,就將轉包商和供應商比做企業的根鬚,支持著巨木的成長。

樹根向樹幹聚集,而樹枝卻向外擴張,這又成為企業發展的最佳隱喻。

與中國的大陸+稻穀式文化不同,日本是海島+森林文化的混合體。

日本之樹的生長,要比大陸上的植物遭遇更多的挑戰,而且樹的生長是緩慢的,要幾十年才能成材。

所以,曹德旺父親遇到的那位日本店老闆,其實也是一個種樹的人,而種樹是與永恆有關的事情,要做時間的朋友,要有恆心和耐心。

離開日本人的布店,曹德旺的父親曹河仁,進了曹德旺的舅公開的布店當店員。

1936年,曹德旺的奶奶要曹河仁回家成親。曹河仁回到高山成了親,一年後啟程再去日本,但在經過上海時,盧溝橋事變爆發,他改變了去日本的想法,留在了上海。

留在日本的曹德旺舅公,就把曹德旺父親在日本賺到的十萬日元都匯了回來。

那是一筆鉅款。按當時的匯率,日元比美元更高。曹河仁由此成為這座遠東第一大都市裡的有錢人。

由於錢足夠多,他什麼項目都做,也開了夜總會。後來,他還成為著名的上海永安百貨公司的股東之一。

1947 年,國民黨政權風雨飄搖。上海很多人都舉家搬遷,或去美國,或去香港,或去臺灣。

曹德旺父母決定搬回福清高山。父親買了一艘機動鐵殼船裝載所有家產。一家六口則坐客輪迴福建。

他原本希望把東西運回高山後,還可以將船租給別人搞運輸。但是在客輪抵達馬尾多日後,貨船遲遲沒有靠岸。

後來才知道,那艘貨船在海上遭遇風暴,沉沒了。

怎麼辦?

曹德旺的母親陳惠珍,福清高山洋門村人,論身份,她是地主家的千金。

出嫁時,她的父親給了很多陪嫁。她將這些陪嫁都換成了可隨身攜帶的細軟。

回到高山後,她把細軟變賣成錢,買了一塊宅基地,蓋了一幢二層小樓。

正當蓋房工程僅剩鋪瓦片的時候,國民黨軍隊第 74 師潰敗經過高山,到處抓壯丁,就抓走了正在他們家屋頂鋪瓦片的工人。

雖然這些被抓走的壯丁後來又偷跑回來了,但從他們被抓走的第一天起,他們的家人就一直在曹德旺家裡哭鬧,要求曹德旺的父母賠人賠錢。

曹河仁不堪其擾,就又回到上海。他自幼離家學習經商,不會耕田種地,也許只有回到上海經商,才是他最好的選擇。

曹河仁離開高山後,家裡住進了“三反”工作隊。有一天,村裡人又到曹德旺家裡鬧事,工作隊看見了,便詢問曹德旺的母親。

母親告知原委,工作隊長認為應該主持正義,就把來鬧事的人抓了起來,準備嚴加處理。最後是曹德旺母親代為求情,整個事件才算過去。

但是對於曹德旺的母親來說,接下來的生活更為艱難。大江大海,兵荒馬亂,曹德旺父親在上海所掙的錢,無法如期寄到家中。

為了養活身邊 6 個正在長身體的孩子,曹德旺的母親當掉了最後的首飾,買了十幾畝地,請曹德旺的舅舅幫忙耕種。

高山土地貧瘠,大多隻能種些紅薯、花生、青菜之類,根本不能解決全家的口糧問題,所以曹德旺他們總是忍飢挨餓,通常只是每天兩餐,而兩餐也只是些湯湯水水。

餓極了,孩子們會叫。這時候,曹德旺的母親就把他們兄弟姐妹集中到院子裡,坐在小板凳上,圍成一圈,吹口琴,唱歌,做遊戲。

曹德旺說,他記得母親總是交代他們,千萬不能告訴別人自己家只吃兩餐,“讓人知道了,只會看不起你”“出門要抬起頭來微笑,不要說肚子餓,要有骨氣,有志氣!”

曹德旺他們穿的衣服,母親總是洗得乾乾淨淨,穿破了,會坐在燈下認真縫補,儘可能不讓補丁貼在外面,而是藏起來,縫補在內裡。

雖然在農村,但家裡總是一塵不染,這應該是母親在上海居住時養成的習慣。

他們家的木樓梯和木地板,都被擦洗得發白。

曹德旺記憶最深的是,母親常說:

“天下沒有人會同情你的貧窮,也沒有人為你解決;要擺脫貧窮,只有靠你自己的努力和拼搏”“窮不可怕,最怕的是沒有志氣”“做人最重要的是人格的完整,最重要的是取得他人的信任”


還有一句話是:“要做到窮要窮得清,富要富得明。”


曹德旺:窮要窮得清,富要富得明

02

我能數出來的心

已經不是一雙手能夠容得下的了


曹德旺有早起的習慣。我見到他時,也是一個早晨,在福耀集團總部。廠區不遠的石竹山,還掩藏在大片的晨霧中。

這個早起的習慣,是他少年時隨父親做水果生意落下的。

由於家貧,也加上生性調皮,他初中沒畢業就輟學了。

不能讀書,母親就從隊裡牽了一頭牛回來,14 歲的曹德旺成了生產隊裡的放牛娃。

當時,曹德旺的父親已經從上海回到了高山。

父親不會務農,但他畢竟是從日本回來、在上海從過商的人,他知道可以通過小商小販這樣的經營活動,給家庭帶來一點微薄經濟收入。

他就用從上海騎回來的自行車作為運輸工具,從福州買些香菸運到高山去賣,從中賺取差價貼補家用。

那時候是不允許自由買賣商品的,一旦被抓到,就會以投機倒把論處,輕者沒收,重者收押,遊街示眾。

15 歲那年,曹德旺開始跟著父親做起了買賣。這個年齡的孩子,不算大也不算小,在那時,即使城裡的孩子,15 歲也有參加工作的了。

不過,曹德旺個子小,雖然 15 歲了,但看上去還是個孩子,所以沒有人會檢查他的書包。

他先是跟父親一起跑了兩趟福州,每趟進貨 30 斤左右,100 多公里,來回三天。

第三次,他就一個人騎單車往返福州與高山之間了。他和父親的商業分工是:他負責進貨,父親負責銷售。

那時,前往福州的道路很原始,崎嶇坎坷,其中艱辛自不待言。

後來他們改做水果生意。

曹德旺需要每天凌晨兩點起床,冬天頂著寒風,夏日冒著酷暑,騎車到福清縣城,在天矇矇亮時批好水果,囫圇吃點東西,然後載著水果騎回高山。

到了高山,通常已是下午三點左右,和父親一起賣水果,賣完之後天就黑了。

回家吃晚飯,要在晚上七點半之後,吃完就得睡,因為第二天凌晨兩點,母親就會坐在床前,不斷地喊著推著正在酣睡的曹德旺,叫他起床。

直到現在,他的眼前都時常閃過母親喊他起床的那一幕,一邊喊一邊抹著止不住的眼淚,“德旺,起床了。”

如此辛苦賺錢,一天下來,大概有3元左右的利潤。

和水果相比較,菸絲的利潤要高出很多。水果生意做了三四年,曹德旺的父親又做起了菸絲生意。

不到一年,父親被當地的工商局抓了一個現行,菸絲被沒收,“自行車也被牽了去”。

這一事件激發了曹德旺外出闖天下的決心。


曹德旺:窮要窮得清,富要富得明

他在逐漸長大,和父親一起做生意的幾年磨礪,也讓他學會了獨立思考。

在他看來,父親雖然聰明,也會做生意,但做的都是小本生意,而且政府不認可、不支持,根本沒有前途可言。

他還年輕,他不想重走父親的老路。他認為,要想在這個世道安身立命,必須做政府允許做的事,當然,也要是能夠賺更多錢的生意。

但是在很多年之後,曹德旺終於認識到那段艱苦歲月的真正價值。

他最初的經商理念,都來自於他的父親。他的很多人生感悟,也來自於父親的啟蒙。

父親常說,男人有沒有本事,並不在於看了多少書,關鍵要看做了什麼事,以及怎麼做事。

他父親對商業的理解,甚至遠遠超越了我們這個時代對商業的定義。

在他的父親心中,做生意,成功的因素很多,但是一個人的道德與誠信,是成功的永恆基石

即便只是做小本生意,即便政府不認可、不支持,你也要正心正念;而如果是做大生意,如果有了政府的認可和支持,你更要正心正念,否則,你將一事無成。

父親問過他:“做事要用心,有多少心就能辦多少事。你數一數,有多少個心啊?”

“用心、真心、愛心、決心、專心、恆心、耐心、憐憫心……”他掰著手指,有那麼多心嗎?

“當然有。”父親說,“但當你悟到爸爸講的道理時,爸爸或許已經不在人世了。”

“以後我的確知道了。隨著我事業的發展,我能數出來的心,已經不是一雙手能夠容得下的了。”

很多年之後,曹德旺在他的自傳體著作《心若菩提》中這樣寫道。


曹德旺:窮要窮得清,富要富得明

03

如果你對誰都不相信

也必將一事無成


1968 年,曹德旺結婚了,他把妻子留在家裡照顧母親,開始自己獨闖天下。

他種過白木耳,當過廚師,修過自行車,做過果苗銷售員,嚐遍底層生活艱辛。

1976 年,他參與籌建福清市高山鎮異型玻璃廠,當起了採購員。

1983 年,他承包了這個瀕臨倒閉的小廠。1986 年,他開始涉足汽車維修玻璃,此後不久,他們用自己生產出來的汽車玻璃,打破了日本汽車玻璃對中國市場的壟斷。

1987 年,他建立了福建耀華汽車玻璃公司。

這個福建耀華汽車玻璃公司,就是福耀玻璃集團的前身。

再後來的故事,大家已經知道很多了。福耀成為全球最大的汽車玻璃生產供應商,曹德旺也成為了名震天下的玻璃大王。

他是不行賄的企業家,“沒送過一盒月餅”;他是行大善的佛教徒,從 1983 年第一次捐款至今,累計個人捐款已超過 110 億元人民幣。

2009 年,他從全球 43 個國家和地區代表中脫穎而出,榮膺“安永全球企業家 2009 大獎”,成為該獎設立以來首個華人得主。

2016 年,他獲頒全球玻璃行業最高獎項——金鳳凰獎,評委會稱,“曹德旺帶領的福耀集團改變了世界汽車玻璃行業的格局”。

他自己的總結是,“這輩子我只做了一件事,那就是做一片屬於中國人自己的玻璃。

這兩年,他多次呼籲減輕企業稅負,引起社會諸多共鳴。

當然,也有很多人斷章取義曲解他的意思。

但他似乎不太善於保護自己,對於減稅這個問題,你若問,他還是會坦誠回答。

他膽子大、敢直言,這是出了名的。

他認為自己沒有做過任何對不起社會的事情,對國家更不要講了。

在他看來,中國是中國人的中國,他是為了國家好去提的意見,而不是為了它不好去提意見,因此他也沒有什麼思想負擔。

當然也沒有什麼人敢來批評他。他也沒有什麼壓力。

而我一直關心的是,這樣一位潛心製造、篤定專一的企業家,他的發展觀是如何塑造的?

這樣一位矜貧救厄、樂善好施的企業家,他的財富觀是如何形成的?

這樣一個早早就體驗到現實殘酷的窮孩子,是什麼支撐他沒有迷失在對財富和權力的攫取當中?

有人告訴我,曹家四代信佛,曹德旺也是一位佛教徒,所以一切都順理成章。

但是在現實社會中,很多人都燒香唸佛,很多人都在修心之路上耕耘,當他們的理想與現實利益衝突,那麼不管在修行路上學到了什麼,現實利益還是會擊敗他們內心的善,他們仍會變成自私甚至作惡的人。

很多人學佛,他不是信,而是用。

這樣的人,在這個紛亂的社會中必然時刻面臨兩難的選擇,也自然容易陷入到作惡的泥淖。

那麼我們應該信什麼?尤其是對我們這些沒有學佛的人來說,我們應該怎麼做?

曹德旺說:“要信他,要相信別人,要相信天的存在。你對誰都不相信,那麼你的心肯定是非常醜惡的。如果你對誰都不相信,也必將一事無成。

所以,我更願意與大家分享曹德旺小時候所受到的家教。


曹德旺:窮要窮得清,富要富得明

一個人最初的精神密碼,一定來自於他眼睛裡反射出來的世界。

在那個小商小販還被視為犯罪的歲月裡,他的父親仍然教育他用心做事;在那個飯都吃不飽、衣服補丁要打到裡三層外三層的歲月裡,他的母親仍然教育他“窮要窮得清,富要富得明”。

毫無疑問,他們在艱苦歲月裡所抱持的人生觀、價值觀,對曹德旺的一生有著最強烈而深遠的影響。

家教不是宗教,但在很多時候,它的法力可以勝過任何宗教。

那才是他真正的、永不枯竭的思想資源。那其實是我們這個民族從未徹底熄滅過的精神的燭火。

而經商與種樹一樣,要做時間的朋友,要有恆心和耐心——這一來自日本布店老闆的啟蒙,經過兩代人的傳遞,最終也匯入了灌溉福耀這顆大樹的神秘湧泉。

2010 年,曹德旺捐資成立河仁慈善基金會。

2011 年 5 月 5 日,在河仁慈善基金會成立大會上,曹德旺先生與其妻子陳鳳英女士,宣佈向河仁慈善基金會捐贈所持福耀集團 3 億股股權,總價值 35.49 億元人民幣。

河仁基金會的名稱,正是來自曹德旺先生的父親曹河仁。

曹德旺說,這一名稱中,蘊藏了“上善若水,厚德載物”的深意。


曹德旺:窮要窮得清,富要富得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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