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最早的中國」說開去

从“最早的中国”说开去

“最早的中國”是個相對的概念。我們甚至可以說:沒有最早,只有較早。這是一個“相對真理”向“絕對真理”轉化的過程。

从“最早的中国”说开去

“中國”這一稱謂是何時出現或形成?最早的“中國”究竟在哪裡?它對於中國乃至世界考古學有什麼意義?這些問題是中國人不能不關心的,也是中華文明探源工程的重要出發點。作為地方文化工作者,在這裡發表幾點粗淺看法,請專家學者教正。

中國和最早的“中國”

“中國”一詞是個動態的概念,遠古的“中國”和我們現在的中國有著根本性的區別。現在的中國是我們國家的簡稱,而本文所探討的最早的“中國”則是指國家形成階段在地理方位和格局上的稱謂。史載的“中國”一詞至遲在西周早期已經出現。《何尊》銘曰:“唯(成)王初壅宅於成周……,唯武王既克大邑商,則廷告於天曰:餘其宅茲中國,自茲乂民。”這就是說,周武王營建東都洛邑就是“宅茲中國”,表明當時視洛陽一帶為中國。戰國時成書的《尚書》“梓材”篇也講道:“皇天既付中國民,越厥疆土於先王……”大意是說上天既然把中央之國的臣民和疆土託付給了先王,當今君王應如何如何。

然而,我國曆史學界普遍認為,“中國”的概念可能出現更早。已故考古學家蘇秉琦先生在他的《中國文明起源新探》一書中指出:“夏以前的堯舜禹,活動中心在晉南一帶,‘中國’一詞的出現也正在此時……”他根據臨汾陶寺文化所具有的“綜合體性質”,指出陶寺遺址居於文化區域的中心位置,正是“帝王所都曰中,故曰中國”的標誌。

自20世紀70年代以來,陶寺,這個汾河之濱黃土塬上的村莊,以自身的考古發現一次次地震動了國內外考古界和史學界:早期和中期城址、王者大墓、宮城以及核心建築、朱書陶文、古觀象臺等等。碳十四年代技術測年數據表明,陶寺文化距今約4300—3900年之間,相當於史載的堯舜時期。諸多考古資料多角度地指向了“堯帝古都”,陶寺遺址成了“堯都平陽”的不二之選。2015年6月18日,中國社科院在國務院新聞辦公室舉行“山西·陶寺遺址發掘成果新聞發佈會”,指出陶寺遺址就是堯都,達成了廣泛共識,堯都平陽由傳說成為信史。

在堯的時期,文明時代到來了,國家形態出現了。但是,這個初始時期的國家是如何承擔起最早的“中國”稱謂的呢?換句話說,它是以什麼作為標誌的呢?中國社科院考古研究所山西隊隊長何駑先生在《怎探古人何所思》一本書中告訴我們:這是一個源自於“王者居中”的意識形態概念,它是由執掌“政治話語霸權”的王者規定的“地中”作標誌,是通過測定特製的圭表的夏至影長來判定的。對此,我國最古老的天文學、數學著作《周髀算經》就有著明確記載。陶寺考古同樣給出了令人信服的答案。那是2009年6月21日,“陶寺史前天文臺考古天文學研究”項目組利用陶寺遺址出土的“圭”、“表”複製品測量日影宣告成功!考古實測證明,陶寺遺址作為帝堯古都之所在就是“地中之都”,陶寺文化所顯示的國家就是“中土之國”。最早的“中國”誕生了!它,就在陶寺,就是堯都。

理性看待“最早的中國”

考察“最早的中國”,就是追溯中華文明起源,正如蘇秉琦先生在《中國通史第二卷》中所說,“就會更好地把我國的遠古歷史同夏商周三代的歷史更好地銜接起來,把在中國這塊土地上如何產生私有制和階級,最後出現國家的具體進程及其特點闡釋得更加清楚”。

中國近代意義上的考古學開始於上世紀二十年代。一百年來,關於“最早中國”的考古與研究大體經歷了四個階段:第一階段,限於殷墟甲骨文的發現。國內外學界都認為中國文明史只有3000多年,開始於商代。郭沫若先生在他的《中國古代社會研究》一書中斷言:“商代才是中國歷史的真正的起頭!”第二階段,直到本世紀初,隨著河南二里頭夏代晚期都城遺址的發現,考古學界認為中國文明起源於4000年時的夏代,洛陽市還開建了國家考古遺址公園,宣稱“最早的中國”將在原址保護的基礎上“原真”呈現。(見新華社鄭州2014年11月4日電)。第三階段,如前所述,相隔不長時間,中國社科院向世界公佈:山西陶寺是堯舜之都,“最早的中國”應向前推溯到4300多年。第四階段,今年5月28日,國新辦中華文明探源成果發佈會又對外宣佈:浙江良渚文明成為中華5000年文明史的實證。

从“最早的中国”说开去

回顧上述“探源史”,筆者認識到:“最早的中國”是個相對的概念。唯物辯證法認為,人們對客觀事物的認識是絕對和相對的統一,世界上沒有不可認識的事物,但不是一下子就能窮盡事物的本質。史前考古文化也正是如此。殷墟、二里頭、陶寺和良渚文化,無疑都具有重要的地位和影響,但它們也只是漫長的史前文明的組成部分,代表著史前考古的階段性成果。它們各自在面世之時宣稱是“最早的中國”,都是有當時的考古資料作實證的,自然無可厚非。然而事實證明,在它們的“最早”之前還有“最早”。真正的“最早”正是由它們這樣若干個“最早”所承前啟後而構成的。我們甚至可以說:沒有最早,只有較早。這是一個“相對真理”向“絕對真理”轉化的過程。

炎黃時期不應當缺位

中華兒女向來以炎黃子孫而稱謂,以5000文明史而自豪。然而,“中華文明探源工程”成果發佈會竟對炎黃、堯舜隻字不提,這從哪方面講都是說不過去的。

從考古文化學的角度看,五帝時代的上限應為仰韶時代後期,下限應為龍山時代。按照古史傳說,五帝時代又可分為兩個階段,黃帝至堯以前是第一階段,堯及以後是第二階段。中國是世界上史料最完備的國家,對於遠古時代的歷史研究,過去的學者由於考古資料的匱乏,只能停留在古籍的傳說中。戰國以來,各家對於五帝都有不少記載,尤其是作為“正史”的《史記》就是從《五帝本紀》開篇的。時至今日,雖然還沒有把炎黃時期的直接物證“挖”出來,但是一些專家、學者已經給出了權威性的見解。如蘇秉琦先生曾將中國考古學文化分為六大區系,其中的關中(陝西)、晉南、豫西即為中心的中原區系。據白壽彝先生主編的《中國通史》考證:“如果把黃帝理解為一個族系,則它活動的地方仍是以中原為中心而與四周發生交涉,這與考古文化分佈的狀況還是基本上相合的。”著名史學家錢穆先生在《黃帝》一書的結語中也明確指出:“黃帝是文明的創始人,從他打定基礎以後,文化才慢慢地生長,到周朝才大體確定。”我們總不能說這些大家所言都是空穴來風,報的是一篇謊帳吧?

當然,隨著現代考古學的長足發展,史前考古已能夠大體復原遠古時代的歷史,“史前考古資料已成為不可忽視的最可靠的參照系”(蘇秉琦:《中國通史·第二卷·遠古時代·序言》),歷史文獻資料和神話傳說反而只能起到參考、借鑑的作用。國學大師王國維先生提出的“二重證據法”,體現的正是這種精神。那麼,現有的考古資料能否為黃帝說提供支持呢?回答是肯定的,那就是陶寺遺址的發現。“堯都平陽”終於成就了史料記載與史前考古的契合,也就為炎黃時期的真實存在打下了堅實基礎。既然陶寺遺址正是堯都所在地,這就為考證黃帝時期的重大事件、文化狀態及地理區域提供了“可靠的參照系”。筆者認為,炎黃時期成為信史是個假以時日的問題。

至於說到良渚等地考古成果,也應該實事求是地予以評價和肯定。對於中國文明的起源,我國學界不是主張“多元一體”嗎?就是說最初文明的發端既是多元的也是有中心的,是多元交匯和中心崛起兩者相輔相成。中心在哪裡?蘇秉琦先生曾把中華文明比作一棵參天大樹,各地史前文化是這棵大樹的根鬚,而陶寺遺址所處的晉南一帶則是“中國文化總根系中的一個最重要的直根系”。(見《中華文明起源新探》)時任中國社科院考古研究所長、中華文明探源工程首席專家王巍先生在主持臨汾堯文化高層論壇時,曾總結性地說:“顯然,中華文明多元一體核心在中原形成,開始於陶寺,經二里頭遺址至商時期建立,西周時期得到鞏固”。可見,史前文明遍佈神州各地,都是在適應當地自然地理條件的基礎上發展起來的。這些區域文明互相影響促進,不同程度地對中華文明的形成和發展做出了獨特的貢獻。否定多區域文明的作用是錯誤的,遽然否定炎黃活動的中原中心地位同樣是不可取的。

構建中國的話語體系

眾所周知,作為世界四大文明之一的中華文明的發展延綿不絕,連續而未中斷,這與其他任何古老文明相比都是不同的。然而,據有關資料可知,數十年乃至近百年來,德國、法國、英國等老牌歐美髮達國家在世界各地派遣多支考古隊進行發掘;近幾十年,美國更是後來居上,對世界各地的考古都有學者進行研究併成為權威,他們掌握了世界各個區域考古學的話語權。雖然中國考古學自1926年誕生,迄今已經成為一個比較成熟的學科,並且也有了一大批舉世矚目的考古發現,在國際學術界也佔有一席之地,但是與世界先進水平相比還存在明顯差距,還沒有進入國際考古學話語權的核心。對此我們仍要有清醒的認識。

進入新世紀以來,隨著我國綜合實力的增強和國際地位的提高,特別是在“一帶一路”倡議的促進下,中國考古學的眼界已經不斷擴大,不但我們的考古隊伍走出了國門,而且還在中國連續成功舉辦了三屆世界考古論壇。也正是藉助這個論壇,陶寺遺址這張彰顯中華文明5000年輝煌歷史的名片才為世界所知。

習近平總書記在黨的十九大報告中指出,沒有高度的文化自信,沒有文化的繁榮興盛,就沒有中華民族偉大復興。中國特色社會主義文化源自於中華民族5000多年文明歷史所孕育的中華優秀傳統文化。而陶寺文明作為多元一體中華文明的主脈和實證5000年中華文明歷程的支點與基石,無疑是我們堅定中華民族文化自信,推動社會主義文化繁榮興盛、鑄就中華文化新輝煌的重要歷史文化資源。我們可以從陶寺考古實踐出發,搞清它的起源與進程、性質與特點,提出自己的界定文明的標準,為中國乃至世界文明起源提供理論依據,從而為世界文明史多樣性研究做出貢獻,在文明交流互鑑中彰顯國家軟實力。

我們要積極推動中國考古走出去,更多地瞭解其他國家的考古學狀況,通過交流和比較,徹底扭轉“在國際學術界面臨著除了中國考古學之外,其他領域的考古學幾乎沒有發言權的窘境”。(王巍先生語)我們在文明交流的大格局中,逐步建立中國自己的話語體系,使中國從考古資源的大國變為考古研究的大國和強國,讓中國的考古學水平與我國的大國地位相匹配。實現這一目標不但是必要的也是完全可能的。總之,中國考古,任重道遠。

(作者系山西省臨汾市三晉文化研究會會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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