野蠻鄰居許三三(情感故事)

隔不住,我常常聽見她在罵人,罵小狗,罵兒子,門前廢棄的花池子裡,全是她潑的汙水,我說了兩句,她的臉色比以前更難看了,不過從家中債主蜂擁的那日起,我就見慣了冷臉,聽慣了惡言,也不在乎多忍一個惡人了。

可是忍讓並沒有換來安寧,只要看見三三的影子,她都會發飆,幾次三番地來找我,要我把狗賣了,我忍無可忍,把她趕了出去。難道世上的惡人都容不下弱小者嗎?

一天下午,惡女人下班時臉帶傷痕,一見我就轉過身去,可喉嚨裡卻帶出粗重的抽噎,那麼蠻橫的女人也會吃虧?我心裡有隱隱的快意,你惡,世上比你惡的人多著呢!

女兒晚自習回來,居然和惡女人的兒子有說有笑。我十分驚奇,她已經很久沒笑過了,而且因為惡女人的緣故,她從不搭理這個同桌,今天是怎麼了?男孩哼著歌進了屋,到底是孩子,跟著這樣壞脾氣的媽還能唱出來,我嘆了口氣。老公敏感地抬起頭,我看見了他眼睛裡藏不住的難過。

2

看到老公,我才知道一夜白頭是真的,每天他都將自己泡在酒裡,面對我和女兒的勸解他總是沉默,我們的日子從頭至腳都浸在溼冷的灰色裡。

終於在一天夜裡,他說不想活了,我和女兒大哭,他決絕地推開我們衝出去。“咣噹”一聲隔壁的門開了,惡女人兇兇地擋在老公面前,劈面就是兩耳光,唾沫星子四濺地罵開了:“你這個死男人,我早就想打你了,整天只會喝酒發牢騷,這會兒又想出作踐人的新招了,你死後要是老婆孩子受罪,你從骨灰盒裡爬出來救她們?呸!”燈光照在她黑胖的臉上,她的目光刀子一樣凌厲。

老公在院子裡待到很晚,惡女人也虎視眈眈地在門口坐了半夜,好像隨時準備打架。第二天老公悄悄出去應聘,心平氣和地接受了一個底薪很低的工作,說心裡話,我對那個惡女人是心存感激的。

半個月後,老公要去出差,他叫我輕易不要出門,還叮囑我別忘了大後天是女兒的生日,女兒說要請同學來吃蛋糕,老公寬慰地笑了,孩子終於不自卑了。幫他收拾東西時,我發現了一沓債務清單,原來老公騙了我,我們仍然負債累累!

不露聲色地送走了老公,我開始四處尋找工作,在街頭遇見了丈夫的一位朋友丁總,他勸我不要著急,找工作的事交給他,他願意盡全力幫助我。嚐盡冷眼之後,他的熱心讓我幾乎流淚,我把住址和電話都給了他。

第二天丁總就來了,看著正往花池倒髒水的惡女人,看著我們寒酸的小屋,他滿臉的惋惜,說我受這樣的委屈太不值,說他一直喜歡我。看著這張趁火打劫的臉,我氣得手腳冰涼,拉開門下了逐客令,三三也對他大叫。他一腳踢開小狗,微笑著靠過來:“只要我一句話,那些債主會來活活把你分吃掉。”

忽然,惡女人男人般怒吼著衝進來,用那雙還帶著大團肥皂沫的手,把瘦小的丁總抱了起來,輕鬆地扔進了汙水池。遍身汙水淋漓的丁總,連滾帶爬地進了奔馳,迅速消失了。我放聲大笑,自公司倒閉後,我還是第一次如此開懷大笑。

惡女人依然坐在大盆前,用力搓著一條被罩,太陽暖暖的,彷彿什麼也沒有發生過。

丁總沒有放過我,第二天一早債主們紛紛擁來,原先他們還稍存客氣,現在見我孤身一人,越發放肆地威脅謾罵。我再三解釋債我們一定會還,只是請寬限一些時間,可是他們哪裡肯聽,有的人甚至開始動手了,看著被摔在地上的蛋糕,想到女兒和她的同學馬上就要到了,我幾乎想跪下來哀告,此時忽然理解了老公那晚的脆弱,太難了,太難了,真的不想活了,我的心絕望地哭泣著。

粗重的腳步聲響起,惡女人來了!她揮舞著一把菜刀,袖子卷得老高,頭髮亂蓬蓬地炸開著:“你們這群惡狗,人家說了不會賴賬就不會,現在沒錢拿什麼還你們,你們要逼死這女人,先來跟我拼一拼!”她忽地扯住一個禿頂男人,作勢要砍,我急急拉祝這一幕驚呆了眾債主,他們一窩蜂地散了。

忽然女兒衝過來,抱住惡女人大哭。女兒邊哭邊斷斷續續說了前些天的事,她在放學時被這個禿頂擋住,當著那麼多同學的面,拉著她的胳膊不放,說她爸爸欠他很多錢逃跑了,現在要拿她去抵債。當時惡女人正在清理校門口的垃圾,便揮舞著掃帚撲過去,同那個男人打了起來,男人被打跑了。女兒怕我們擔心,央求她保密,可是她卻因這事被解聘了,後來又去了一家工廠做搬運工。怪不得那天我看見她表情怪異,她的哽咽,她的受傷,原來都是為保護我被欺侮的女兒!我藏了多少天的淚,在這一瞬間放心地落了下來。她慌了,忙低下頭,張開胳膊抱緊我們,那滿頭的亂髮硬硬的,彷彿每一根都不服輸,那結實的身體帶著汗味,暖烘烘地烤著我們,我和女兒在她懷裡,痛痛快快地哭了一常

3

後來我才知道,她的丈夫是個煤礦工人,在一次透水事故中沒有生還。她和兒子相依為命,心裡很苦,經常會無緣無故地發火。女兒說,怪不得你經常罵三三呢,她粗聲粗氣地笑了,我的名字就叫許三三,你們弄條小破狗也叫三三,我怎麼會不生氣。小狗圍著她直撒歡兒,她無奈地把它抱起來。女兒大笑著,當即給小狗改名為春天。

一個月後,公安局通知我們,那個副總落網了,錢被全部追回。我們一家三口相擁而泣,房東熱乎乎地趕上來,說平時對我們關照不夠,還命令兒子跑步去小商店,替我們買來一掛鞭炮,噼裡啪啦地放起來。隔壁的門緊鎖,許三三還沒有下班。

我們就要搬家了,女兒紅著眼圈說,她捨不得這個小院,捨不得兇兇的許三三阿姨,她想和這位女俠做一輩子的鄰居。許三三笑呵呵地罵女兒好傻,其實我心裡又何嘗沒有這傻氣的想法呢?我怎麼會忘記,在那個寒流洶湧的早春,我曾經靠在一個女人的懷裡,放心地落淚,放心地伸出手去,擁抱那些不期而遇的溫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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