某天，我出差在外地。
地鐵上，一個陌生的男子拿著手機，在擁擠的人群中努力向每個人介紹著什麼。
我看到每個人都衝著他搖頭。終於，他擠過人群，來到我的身邊。他用手機向我展示了幾張圖片，動作熟練而迅速。緊接著，一個微信二維碼出現在我眼前。
我稍稍提高了些音量，試圖蓋過周圍的嘈雜聲，問他：“這是做什麼呢？”
看到我有所回應，他露出欣喜的微笑:“前面給你看的圖片，是我自己開的一家餐廳的照片。
這是我的微信二維碼，請求加個好友，歡迎到我的餐廳就餐。”說著，他又熟練地翻出前面的照片，我這才注意到那是一個餐廳的內部展示照。
我很想告訴他，我只是路過這個城市。我的暫時停留對他毫無意義。
但是，他期待的眼神，讓我的拒絕難以出口。我拿出手機，掃了那個二維碼。我看到微信頭像正是他本人，他的朋友圈動態，都是和自己餐廳有關。
他露出滿意又感激的笑容，衝著我頻頻點頭：“謝謝，謝謝。”說完，他繼續在人群中艱難地往前挪動，向每個人推銷自己的餐廳。
也許，他只是不想浪費回家路上的時間。也許，他是特意乘坐地鐵，在人群中以自己的方式自我推銷。
不管怎樣，他一定是一個努力到不給人生留下任何縫隙的人。我想，他晚上回到家裡，一定會心滿意足地進入夢鄉。
因為，他又一次感動了自己。然而，很遺憾，他的這種努力並無太大意義。
很多人，很多時候，都和他一樣，讓自己馬不停蹄地努力著。他們不給自己喘息的機會，一遍又一遍，重溫著只能感動自己的情節。這就是所謂的“碌碌無為”。
之所以“碌碌”卻“無為”，是因為，我們太滿足於演一場感動自己的戲，從而忘記了為了什麼而努力，以及要如何去努力。
在此之前，我也遇到過一個相似的年輕人。
那是一個年輕的姑娘，看起來剛走出校門沒多久。她是某行推銷信用卡的員工。
中午外出就餐時，我們都在等電梯，我聽到她給別人打電話。
她顯得很興奮，對電話裡的人說：
你知道嗎？我今天上午跑完了一棟大廈的所有公司。
聽起來，對方大概是和她一起進公司的同事。
你呢？戰況如何？你說我啊？一棟大廈一個要辦信用卡的都沒有。沒關係，反正我已經很努力了。吃完飯，我再去其他大廈看看。我電梯到了，不跟你說了，回聊。
我們一起進了電梯。她對著電梯緊閉的門，臉上還帶著滿足的微笑。想起她那句“反正我已經很努力了”，我不禁又多看了她幾眼。
突然記起，我並不是第一次看到她。這個姑娘，上午工作時間裡，我曾見過。
當時，她走到我面前，拿著一張單頁，問我要不要辦信用卡。我錯愕地看著她。我在想，這棟大廈是謝絕推銷的。
她是怎麼躲過會對她“圍追堵截”的大廈保安等相關人員。
在我錯愕的那幾秒鐘裡，她也許讀到的是“拒絕”。她衝我笑了笑，然後迅速地轉身，去詢問其他人了。
其實，我正想辦一張該行的信用卡。只不過，她轉身太快。後來，她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問了每個人需不需要辦信用卡。然而，徒勞無獲。
她從我們公司離開之後，一個同事還悄悄問我：“剛才不是有個小姑娘推銷信用卡嗎？怎麼一轉眼不見人了。”我笑了笑，沒有回答。
在電梯偶遇時，我才明白，原來她在片刻無所獲的沮喪之後，就轉而沉浸在“反正我已經很努力了”的自我麻醉裡。
其實，我們每個人都是他或者她。
我們追求一個更美好的人生，卻也在不經意間進入一個誤區。我們以為，只有忙得人仰馬翻，才是足夠努力。
雖然沒結果，但是我們忙得腳不沾地，快騰空而起了。我們終於成了努力到感動自己的人，卻在忙碌中荒廢了人生。
有段時間，我很焦慮。
我總覺得身邊都是大神，都是額頭上寫著“大Ｖ”的人。
他們年輕貌美，有才又努力。他們不費吹灰之力，就可以甩我半個人生的距離。所以，我告訴自己：“奔跑吧，歐巴桑！”然後，我果斷把自己逼到忙碌不堪的境地。
我忙起來不吃不喝，沒時間去洗手間。我感覺自己像一個失去控制的馬達，東奔西跑，不管不顧，時而掉頭，時而橫衝直闖。然而，卻收效甚微。
我每天晚上睡覺前，反思的不是自己該如何有效地努力，而是自我安慰：“我又努力了一天。”然後，第二天睜開眼，我又是一樣的軌跡，努力把自己感動到驚天動地。
把我從這種慌亂的忙碌中拯救出來的，是我的一個朋友。他體重嚴重超標，是眾人眼中碩大無比的胖子。
有天，我們一起吃飯。我替他憂慮，我說：“你該減肥了。你真的該減肥了。你再這樣下去，你要找不到對象了。”我刻意加強了語氣。
他淡然地說：“嗯，已經在堅持減肥中。”我問他在做怎樣的減肥行動。
他說健康飲食加燃燒脂肪的器械性運動。我恨鐵不成剛地說：“你跑起來啊，你怎麼不跑步。或者，你不要坐電梯，你爬樓梯。”
他笑著說：
你肯定不知道，太胖的人是不能過多跑步或者長時間走路的，這對我們來說，是超負荷運動。我們胖子的膝關節承受不了，會嚴重磨損的。也就是說，我瘋狂地跑步，除了看起來很勵志之外，其實毫無意義。
聽了他的這番話，我方才如夢初醒。
人生不是一場表演，努力不是為了給自己盲目加戲。感動自己的戲碼演多了，人會變得麻木，會疏於思考，會像一隻不懂得停下的陀螺。
筋疲力盡之後，只會頹唐成一攤爛泥。落幕之後，只剩下感動自己的低聲啜泣。
其實，稍作停息是另外一種重要的努力。
在人生的某些路口，你停下來，安靜地看看時空變幻，給自己一些思索的時間，是更必要的努力。
一個人真正努力起來的樣子，要像一支隊伍，有組織有紀律，有召喚有回應，同樣也不忘記熱愛片刻的自由。
作者簡介：蕭蕭依凡，富書專欄作者，管理學碩士畢業，現供職於某企業，新書《僅有一次的人生，就要酣暢淋漓地活》熱銷中，簡書@蕭蕭依凡，微博@蕭蕭依凡2016。本文首發富書（ID：kolfrc），百萬新中產生活認知學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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