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詩生活|秋風背後,原來是四種不同的人生色彩](http://p2.ttnews.xyz/loading.gif)
立秋之日,果然涼風拂面。空氣中流淌的,是清冽的甘泉。
仰望天空,不再是曖昧與混沌,大海在閃爍著湛藍。近觀路旁的樹木,彷彿一夜間,變得葉疏枝朗,如年近不惑的中年人,逼人的青翠已逝去。
秋風的賄賂,令人舒適,但也在提醒著人們,秋已站在不遠處了!
雖然昨天,還因為苦夏而詛咒,但今天,想到眼前即將出現的秋雨敗荷,禁不住還在雞皮疙瘩爬上心頭。出於一個平凡的生物的本能,我能感覺出“愁”字的含義。我想到一句詩,“何處合成愁,離人心上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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說起詩,秋風中,那位老者,還是跨越千年,蹣跚走來。他柱著一頭已開裂的竹杖,抬起紅腫渾濁的雙眼,喉嚨沙啞:八月秋高風怒號,卷我屋上三重茅。
他復又哀嘆:萬里悲秋常作客,百年多病獨登臺。眼中,折射出“風急天高猿嘯哀,渚清沙白鳥飛回”的淒涼。
接著,還有《秋興八首》,如一道封閉的長廊,將人的心靈,盛裝在秋風秋雨之中,與詩人的窮困潦倒並行。
年邁、多病、貧困、流浪,一場秋雨一場寒,秋景襯悲情,已達到了極致,鑄成了經典。
人們把不走運之時,常稱之為“多事之秋”。秋風涼,秋葉枯,這些的物候特徵,似乎也與坎坷、惆悵、寂寥有著“天作之合”。
張繼:月落烏啼霜滿天,江楓漁火對愁眠。
王昌齡:飲馬渡秋水,水寒風似刀。
陸游:砧杵敲殘深巷月,井梧搖落故園秋。
李清照:莫道不銷魂,簾卷西風,人比黃花瘦。
馬致遠:枯藤老樹昏鴉,小橋流水人家,古道西風瘦馬。斷腸人在天涯。
……
那麼,俯拾即是的感秋而悲,是否標誌著,秋天,已然成為我們民族的“悲傷季”?
答案並非如此。
蘇軾,被流放。“元豐六年十月十二日夜”,是個標準的秋夜,承天寺的月光,卻是皎潔而富有情趣的。
“丙辰中秋”,詩人思念兄弟蘇轍。“把酒問青天”之後,內心卻趨於平靜,最終化作了“但願人長久,千里共嬋娟”的祝願。
從蘇軾的大量的詩文中,不難找到類似的超脫。一個“一蓑煙雨任平生”的人,秋風起處,實在是一種不同於杜甫的生活。如果說杜甫是纏繞不出的愁苦,那麼蘇軾,則是超脫的。
面對秋風,敢於逆轉,當屬劉禹錫了。“晴空一鶴排雲上,便引詩情到碧宵。”秋日荒原上,是一抹新綠的綻放。
大部分人結識劉禹錫,恐怕還是緣於那首《陋室銘》。
《陋室銘》雖不能代表劉禹錫文學創作的高度,但卻足以表現這位“詩豪”的胸懷和情趣。
劉禹錫,字夢得,中唐著名詩人、政治家、哲學家。21歲進士及第。後與柳宗元,陳諫、韓曄等結交於王叔文,形成了一個以王叔文為首的政治集團,是“永貞革新”的骨幹,是著名的“八司馬”之一。
“永貞革新”因觸動宦官利益集團以失敗告終。結局是首要人物王叔文被殺,支持革新的唐順宗退位,“八司馬”及骨幹被貶出京城。劉禹錫先被貶為連州(今廣東連縣)刺史,行至江陵,再被貶到朗州(今湖南常德)做司馬。
在二十三年貶謫中,也曾有過“峰迴路轉”之時。在他被貶十年後,即元和十年,他回到了京城。本來事過境遷,事態往好的方向發展。不料,他又因一首詩惹出禍端。在被召還京師聽候派任的間隙裡,他去京郊的玄都觀散心,看見一路上朝廷新貴車馬新妍,心裡極不痛快,於是作了一首詩:紫陌紅塵拂面來,無人不道看花回。玄都觀裡桃千樹,盡是劉郎去後栽。
他將玄都觀中的千樹桃花,比作十年來因為投機取巧而在政治上得意的新貴。果真,權貴也百分之百地讀懂。“語涉譏刺”所招致的權貴所為,也必在他的預料之中。 “桃花詩案”的結局,是劉禹錫二度遠放。
一系列的打擊,他傲然接受,從未意志消沉。流淌在他的筆端的,總是亮麗的人生光彩。
他的《望洞庭》這樣寫道:
湖光秋月兩相和,潭面無風鏡未磨。
遙望洞庭山水翠,白銀盤裡一青螺。
那種壯闊不凡的氣度,及高卓清奇的情致,躍然於紙上。如果說蘇軾是超脫,是心靈的戰勝,那麼劉禹錫,則是根本沒有看見秋天的悲涼。
劉禹錫和柳宗元是好朋友,同年入朝,同是“八司馬”之列,同樣經歷貶謫的生活,柳宗元抒寫的,多是是抑鬱悲傷和思鄉之情。最終,柳宗元客死他鄉,享年46歲。
而劉禹錫,儘管一生坎坷,卻活了70歲。在那個時代,他絕對算得上是一位高壽的老人。
杜牧的《山行》,稱得上是另一首贊秋的名篇。
遠上寒山石徑斜,白雲深處有人家。
停車坐愛楓林晚,霜葉紅於二月花。
作者目力捕捉到秋日的霜葉,將它與二月花相比。其實這是“勝春朝”的另一種說法。
大詩人李白,寫過一首《秋登宣城謝朓北樓》——
江城如畫裡,山曉望晴空。
雨水夾明鏡,雙橋落彩虹。
人煙寒橘柚,秋色老梧桐。
誰念北樓上,臨風懷謝公。
詩人筆下,“江城”猶如在圖畫中一樣。從高樓上遠遠望去,縹青的溪水,鮮紅的夕陽,在明滅照射之中,橋影幻映出無限奇異的璀璨色彩。而這“彩虹”的影子落入“明鏡”之中去了,這更像是天上的兩道彩虹。詩人想象的豐富奇妙,筆致的活潑空靈,
這首詩,是寫在詩人在長安為權貴所排擠,被賜金放還,棄官而去之後。
所以,秋意未必愁苦。相反,以秋為襯,可以看到不同的人生態度,不同的人生色澤。
談到這裡,不由的想到毛澤東的《沁園春·長沙》——
獨立寒秋,湘江北去,橘子洲頭。
看萬山紅遍,層林盡染;漫江碧透,百舸爭流。
鷹擊長空,魚翔淺底,萬類霜天競自由。
悵寥廓,問蒼茫大地,誰主沉浮。
攜來百侶曾遊,憶往昔崢嶸歲月稠。
恰同學少年,風華正茂;
書生意氣,揮斥方遒。
指點江山,激揚文字,糞土當年萬戶侯。
曾記否,到中流擊水,浪遏飛舟 。
這首詞,填於1925年。毛澤東時年32歲。他在去廣州主持農民運動講習所,途經長沙,重遊橘子洲。寒秋獨立,卻無瑟縮,萬山紅遍,點燃了他生命的激情。百舸爭流,萬類霜天競自由,更激發起他的凌雲壯志。
十年之後,他又寫下了《沁園春 雪》。吟唱出“數風流人物,還看今朝”的震撼千古的名句。 “那一刻思接千載,那一刻洞悉未來,那一刻豪情萬丈,那一刻傲視古今。”
面對世間的浩翰,最有力的,原來是人的心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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