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文明的进程中
我们似乎迷路了
— 路上 · 2018 —
2003年,内蒙古根河市政府宣布,
他们已完成对鄂温克猎民的枪支收缴,
这宣告着中国最后一个狩猎民族,
终于“接受”了现代文明。
当时有些媒体异常兴奋。
他们宣称:“鄂温克终于告别了
野蛮的原始部落时代,迈向了现代文明。”
这一重大事件,
使得许多对中国“唯三”的持枪民族、
唯一靠狩猎为生的鄂温克民族好奇的人们,
争先恐后地赶往大兴安岭。然而,
等他们见到在山下生活的鄂温克时,
一切跟他们想象的并不相同。
鄂温克缴枪之后,只有贵州等部分地区的黑苗,以及广西地区的白裤瑶族还可持枪。但实际,他们的持枪范围和用途也做了严格限定。
在他们面前的鄂温克,
并不是如想象中那般,
头戴皮帽,身穿皮衣,
在众人面前憨厚大笑。
他们面前的鄂温克人,
酗酒,双目无神,
甚至常常酒后闹事、伤人。
而他们的伙伴,
中国大地唯一的驯鹿群,
死的死,伤的伤,
跟它们的主人一般,
离开森林便失了灵魂。
鄂温克族在缴枪之后,常酗酒。很多人因此而丧命,享誉国际的鄂温克画家柳芭,就是因为酒后跌落河中而死。
作家迟子建在了解了鄂温克族的遭遇之后,
回到家乡创作了长篇小说《额尔古纳河右岸》
小说对鄂温克民族的困惑进行了描写,
一举获得茅盾文学奖。
但是小说虽然畅销了,
那些在大兴安岭深处的鄂温克人的生活,
却没有得到本质的改变。
作家迟子建
其后的日子,
一些接受不了“城里”生活的鄂温克人,
重新回到山上养鹿。
然而,没有了猎枪的狩猎民族,
却在他们世代生活的大地举步维艰。
狗熊、偷猎者、盗杀驯鹿的山下村民,
有太多难以抵御的因素,
让他们的生活饱受威胁。
如今九十多岁的玛利亚·索,
是使鹿鄂温克最后一任女酋长。
在近一个世纪的漫长守望中,
她见证了大兴安岭的沧桑巨变,
对过去的使鹿鄂温克,
没有人比她更加了解。
玛利亚·索,狩猎民族使鹿鄂温克最后一任女酋长
已经失去五个孩子的她,
脸上刻画了太多岁月的痕迹。
看着她那杉树皮一样褶皱的皮肤,
你想象不出她年轻时是怎样的青春靓丽。
但对这位最后的女酋长而言,
那青春年代,才是她一生中最珍贵的回忆。
晨起跟着父亲放羊驯鹿,
闲暇时,就打一打灰鼠。
大型动物也打的,但节制得很。
鄂温克人打猎很讲究,
他们不往去的方向放枪,
怕吓跑了动物,从此不到这片区域来。
灰鼠,即松鼠
鄂温克人将一年分为6个季节,
对于自然的感知,
没有任何一个民族有他们敏锐。
最冷的时候称为“图干”,
“西勒”是雪变黏的季节,
还有“能涅”、“就乌”、
“博咯”、“郝米勒和”……
等到了“就乌”时节(夏季),
驯鹿就开始产仔。驯鹿是半野生的,
因此会将崽产仔野外。
灌木从、草堆子,
你得仔细去找才能找着。
姑娘们唱着歌喊着号,
漫山遍野找这些小羔子,
看到那些花的、黑的小不点,
姑娘们的笑声就响彻整片山林。
小羔
搬家的时候,也不像现在这般,
要用卡车来拖。
那时候一律用驯鹿驮家当。
这种高大的珍稀动物,
在西方是圣诞老人的坐骑,
在大兴安岭,他们便是森林中的马匹。
小孩们跟在驯鹿的后边,
顽皮的会去拍驯鹿的大腿。
驯鹿也不恼,
它们是很温顺的一种动物。
那时候的鄂温克人,
也不像现在这样住的是帐篷,
他们住撮罗子。
那是一种用松树杆做成的原始建筑,
顶上的尖头汇聚在一起指向天空。
撮罗子中间会留有一个通烟的孔,
晚上透过排烟孔,
星星洒落柔和的光,
人躺在地上望向夜空,
仿佛与大自然同眠。
然而现在猎枪一收,一切都变了。
大兴安岭这片安逸的家园,
演变成充满硝烟的战场,
鄂温克人、村民、盗猎者、
工人、动物争夺着大兴安岭的资源,
而受害最严重的,还是这片山林中的原始居民。
一到蓝莓成熟的季节,
山下大批的村民就上山采果。
大兴安岭不是富裕地区,
村民们采蓝莓便漫山遍野的采。
结果有人被狗熊给咬了,
对于这个,鄂温克人早有预料。
他们知道,人不能与熊抢食物,
你把熊惹急眼了,它便会逞凶。
蓝莓采光了,就采茶藨子,
茶藨子采光了,就采稠李。
结果山上的浆果都采光了,
棒鸡、飞龙没有吃的飞跑了,
狗熊就出来伤人了。
棒鸡,即细嘴松鸡
村民不仅采果子,也给驯鹿下套,
玛利亚说曾有20几头驯鹿被套死。
但村民害的驯鹿算少的,
真正凶狠的,是那些盗猎者。
他们打猎与鄂温克人不同,
完全不管自然规律,
他们什么都打,连驯鹿也不放过。
在大兴安岭,因为盗猎者的存在,
最大的鹿科动物驼鹿已经消失。
驼鹿,十几年前已在大兴安岭难觅踪影
解放后,大批林业工人跑到大兴安岭,
在这片从未开发的原始森林,
外来的工人们找不到路。
鄂温克人将他们的路指给伐木工人。
可是现在,公路、铁路修到哪里,
哪里就成了鄂温克人的禁区
——驯鹿不敢在大路旁活动。
大兴安岭穿行而过的公路。公路两旁整齐的白桦,实际为砍伐后重新生长的次生林。
大兴安岭的包容性,
已经在慢慢消失,
也不知是自然变得残酷了,
还是人类的改造使它失去了耐性。
历史上那些闯出赫赫威名的北方民族,
几乎都与大兴安岭有关。
拓跋鲜卑以这里为起点,一路南下,
一统中国北方,建立北魏王朝;
“蒙兀室韦”在此发源,
最终演变成蒙古族,
而蒙古更是在后来,
建立了史无前例的超级帝国。
契丹在这里崛起,
女真在这里发祥……
千百年来,这些民族与大兴安岭和谐共存,
而大兴安岭也给了他们最厚重的馈赠。
历史的车轮向前发展,
大兴安岭的宁静终被破坏。
最近这一百多年间,
人类活动对大兴安岭的影响,
其程度可能是此前的总和。
清末,大兴安岭变成日俄争霸的战场,
森林中的居民在一无所知下
卷入其中,伤亡无数。
这张模糊的照片拍摄的是玛利亚·索的丈夫吉拉米,以及二儿子应刚。应刚也因酗酒而死。
解放后,几十万林业工人走进大兴安岭。
鄂温克人为工人们开山带路,
用驯鹿为他们搬运物资。
他们细心地告诉工人呢,
哪些是百年老树,哪些神树不能砍。
讽刺的是,首先遭到砍伐的,
便是那些枝繁叶茂的粗大神树。
多年来,多方因素将大兴安岭改变,
而如今,这些恶果似乎都归罪到了鄂温克人身上。
延绵1200公里的大兴安岭,
竟然划分不出一片区域,
给这个已经不足百人的边境小族生存。
鄂温克民族在我国有近三万人口,但多为游牧或已过农耕生活,真正狩猎的不多。如今,具有纯正使鹿鄂温克血统的人已不足100人。
我们喊着包容的口号,
走过了数千年的征程。两千多年前,
我们的先辈就意识到,真正的教化,
要依靠我们优秀的文化本身,而非强迫。
可现在,我们似乎忘记了。
近来江西的平坟运动,
让无数人大跌眼镜。
为了推行火葬,“执法队”深入村庄,
竟将已然下葬的棺材挖起。
伍子胥掘墓鞭尸,
是因为与楚平王有杀父之仇。
可现在呢?
江西毁棺现场
我们推进“文明”的手段,
只能如此野蛮了吗?
“柔远人则四方归之”,
老祖宗们早知道,要大同,
靠的是真正的文明。
无论鄂温克还是江西信奉土葬的农民,
都不是“远人”,而是家人,
我们对他们的包容本应该更多才对。
玛利亚·索说:“没有路的时候,
我们会迷路;
路多了的时候,
我们也会迷路,
因为我们不知道该到哪去。”
迷路了的,只是鄂温克吗?我看我们也迷路了。
-END-
ps:下次去大兴安岭,别忘了去看看玛利亚奶奶
她现在就在呼伦贝尔的莫尔道嘎森林公园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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