神槍劉的覺悟(民間故事)

神槍劉的真名叫什麼,沒幾個人記起了。只聽說他年輕時闖過關東,在深山老林裡打過獵,練就一手好槍法,百發百中,人稱“神槍劉”。

這地方東南西北幾百裡,皆為一馬平川。少山沒林,玩槍的莊戶人極少。“神槍劉”自然有了名聲。

他在東北掙了苦錢,回故里尋了家小,置了幾畝薄地,農活閒了,就漫野地跑,冬打兔兒春打雁,日子亦算過得去。

打雁用竹橇。竹橇是用江西毛竹綁制的,四條腿釘牢在兩條翹起的竹片子上,似小船兒,極便於滑行。上面有稀疏的遮掩體,可藏人可匿槍,利襲擊。雁命窮,專往冷處行。到了凜冷的深秋,雁便來了。三九冰峭季節,神槍劉把長苗子槍架在竹橇上,在雪地裡滑行。近了,雁驚起,欲展翅高飛,槍聲響。一槍蓋過去,子彈擴成扇面狀,能擊中數只。收拾停當了,神槍劉便用苗子槍挑著到鎮上賣野味。每遇買主,先聲明:“我賣的可是光肚子雁,要不?”若買主說要,他便放下來,拉出一隻,拔掉雁翎和羽毛,然後遞過去。那雁被脫光了外衣,陡地“瘦”了一大圈兒,樣子醜極了。買主望著光肚子雁,蹙緊了眉頭,怔了好一時才接過去,拎起,上下左右地瞧,面部堆滿了惋惜和憐憫,終想起吃雁比拔毛更惡,才慢騰騰摸出錢來,安排道:“可別忘留把好扇吶!”

神槍劉只顧捆雁翎,包羽絨,頭也沒抬便滿口應承:“中——中中中中!”

神槍劉勒一手好翎扇,那翎扇勒得乾淨利索,小巧玲瓏。雁翎扇比芭蕉扇美觀、耐用、輕便、高雅,而且出風涼,加之有孔明搖雁翎生妙計的佳話,所以頗招人青睞。

天上落雪落雨之際,神槍劉從不串門兒,就一個人坐在套房內勒扇。勒出一把,像欣賞家珍,上下左右地瞧,瞧足了,試試風,然後串起來。十把一串兒,均掛在東山牆上,一嘟嚕兒,又一嘟嚕兒,多了,乍瞧好似衝雲霄的雁群。麥前那陣子閒暇,起會亦多。他挑著扇子到處趕廟會,邊瞧戲邊賣扇。他看戲愛看頂臺,只顧看,竟忘了賣翎扇的事兒。戲散了,人走了,他只得串村吆喝。天還不大熱,鄉下人只顧準備麥收,誰也不願先把錢花在扇子上,神槍劉的扇子賣得不老快。麥罷了,安置完大秋,天暴熱,人們忽地想起了翎扇,天天盼著神槍劉。有的耐不住,便尋到門裡求買。怎奈神槍劉的扇子早已艱難地賣光了,雙方禁不住地嗟嘆。一個說來年早買,一個說來年定留。來年來了,早買的沒買,定留的沒留,又是頓足惋惜,惋惜頓足。

神槍劉極少拿扇子送人情。

“拉鋸”的時候,縣大隊在潁河一帶打了幾個勝仗。每逢戰事結束,隊伍多住在神槍劉的村子裡。縣大隊的政委亦有一手好槍法,沒事就隨神槍劉打雁。一來二往,兩人成了莫逆。有一日,神槍劉打了兩隻野兔兒特請政委嚐鮮。酒過三巡,政委藉機勸其出山鬧革命。神槍劉只笑不語。

政委深知政治工作是個耐心活,也不著急,便開始從戰局講起,直直說到共產主義。神槍劉望著政委嘴角兒處的白沫兒,怔怔地聽,聽完了,又呆呆地想,最後說:“老弟,實不相瞞,我奔波半生,為的就是過幾年安穩日月。今兒你說到這兒,俺領情。我神槍劉若不講點兒義氣,那算是大姑娘養的!”

政委驚喜,急問:“你同意了?”

“為老弟你的情份,啥時開火俺可以去幫個忙。”

政委一聽,眉頭打結,好一陣才苦笑道:“噢——弄半天你只算是答應了一半兒呀!那好吧,革命靠自覺,可不是靠面子的事兒。我不強迫。啥時你想通了再參加不遲,這可不分先後喲!”

神槍劉站起來,腦門上閃著汗光,硬硬地說:“咱可不論那套數,咱講的是哥兒們義氣。啥時開火,只要見你四指寬的一張紙條條兒,我若裝狗熊不是人!”

政委見神槍劉真誠,心想這人有一手好槍法,出身貧苦,總有一天能從不自覺到自覺。政委站起身,望著神槍劉認真地說:“老兄啊,我原想等你再覺悟覺悟,沒想你竟說到了這一步。先挑明,這可是掉腦袋的事兒,槍子兒不認人,在你正式參加之前我們不能白用你。”

“這算是小瞧了你哥。”神槍劉滿面通紅地說,“若在十年前,哪個讓你勸?你若那樣整,俺不幹了。”

“不幹也可以。打仗是大家的事,總不能光讓你講義氣,不讓我講義氣呀。”

神槍劉無話,嘟囔道:“那好那好,哥聽你哩。”

政委從沒遇到過這等事兒,心中定不了譜。回去給同志們一說,沒想大夥議論紛紛,皆說革命靠自覺,怎能僱人鬧革命?但說歸說,誰都清楚在這種時候隊伍裡多員神槍手的重要性。最後都同意報縣委批准。縣委考慮到神槍劉苦大仇深,又是不可多得的神槍手,在目前覺悟不高的情況下可以用此種特殊方法爭取爭取,只是在正式打仗之前要考驗一下。

政委卻不同意考驗。他連夜跑到縣委,說了自己的想法,很激動,說是神槍劉這樣的人我們不相信還相信誰?他的親人被人逼死,他被逼得闖關東,如今到了這一步已有了很大的自覺性,這掉腦袋的事兒決不是金錢能買到的,云云,云云。縣委領導在這等問題上卻毫不讓步,耐心開導說:神槍劉過去苦大仇深是實,可苦大仇深者決不等於是革命者,更何況他眼下已到了中農的地步呢。在這特殊時期,總該以慎重為妥,你總不能讓義氣代替原則喲!政委無奈,便連夜派人向神槍劉送了信。

按信中規定的時間,神槍劉來到了指定地點。這是一片葦湖。正是淺水季節,湖底乾裂了縫,但蘆葦還茂盛。神槍劉到了深處的一片開闊地,劃火抽菸靜候。過了好久,見後邊沒有跟蹤和可疑之處,政委才從葦叢裡走出來,抱歉地笑道:“讓你久等了。”

神槍劉不介意,問:“啥時開火?”

政委難堪地一笑,說:“原來接到情報,準備打伏擊,沒想情況有變,這一次打不成了。”

“那我回吧?”神槍劉說著從包裡掏出兩隻野兔兒遞給政委,“你們很苦,我給大夥帶了點兒菜。”

政委雙目有點兒發潮,接過來,又摸出一塊熱熱的大洋,遞過去說:“按咱說的辦,小意思。”

神槍劉看了政委一眼,說:“槍響算數!”言畢,雙手一拱,走了。

神槍劉經住了考驗後,縣大隊每有他可參加的戰鬥,總要請他助戰。政委寫一張紙條,上寫速來×x地點等候。神槍劉接到紙條,雖認不全,亦能猜出八九,他瞞著家人,佯裝外出打獵物,便來r。他接過快槍,風風火火打一通,完了,交槍,接過一塊鋼洋,回了。

有一次伏擊敵人的運糧汽車,縣大隊埋伏在路旁谷地的墳頭處。神槍劉負責打第一輛車,政委負責打第二輛車。槍響之後,兩輛汽車同時癱瘓。神槍劉躍身而起要衝鋒,被政委按住了。每次打仗,政委是不準神槍劉參加衝鋒的,深怕發生意外。而這一次,神槍劉再也耐不住,對政委吼道:“我不能老這樣讓你們照料!”掙脫政委衝了上去。沒想車上有挺機槍,敵人以兩輛殘車做掩護,垂死掙扎,仗打得殘酷。神槍劉隨政委打滾兒前進,爬到一個隱蔽處,想打掉敵人的機槍。誰知還未瞄準,那機槍卻橫掃過來,子彈如雨,蕩土如霧,視物不清。政委狠狠地甩了兩枚手榴彈,但不濟事。神槍劉卻不慌,他在深山老林內打獵慣了,憑耳力就能測出距離。他閉目靜聽一時,用心中測出的三點勾成一線,便摟開了槍機。“叭叭”兩槍,機槍頓時啞了。戰士們乘機衝了上去,一舉獲勝。神槍劉高興地睜開雙目,正欲去打掃戰場,沒想站不起來了。

神槍劉的小腿上不知什麼時候捱了一槍,鮮血流到了腳面上,他竟不知覺。政委和同志們攙扶他上了擔架,抬到大隊部,開刀拔出子彈頭,敷藥包紮,幾天過後,日益見輕了。

劉鄧大軍過後,這裡局勢出現了低潮。縣大隊奉命北上。政委問神槍劉說:“你是回家呢還是隨隊伍北上?”

神槍劉想了想說:“還是讓我回家吧。”

當天夜裡,政委讓衛生員義給神槍劉換了一次藥,並親自護送他回了家。走的時候,政委又丟下幾塊鋼洋,安排說:“儘快把傷養好,我們不久就會回來的。”

神槍劉哭著說:“你我兄弟一場,哥沒隨你走,你千萬別生氣呀!”

“哪裡話!”政委替他擦了淚水說,“你已成了人民的功臣,我臉上有光哩。”

神槍劉命家人取出一把精緻的翎扇,雙手遞給政委說:“兄弟,這是哥的手藝,見物如見人,帶上吧。”

政委鄭重地接過雁翎扇,雙目溢滿了淚水。

神槍劉傷好之後,到處打聽縣大隊,可縣大隊一連幾個月杳無音訊。莊稼完了,百無聊賴,神槍劉又開始了打雁、勒翎扇。

就在這時候,潁河鎮保安隊裡新來了一位隊長,姓黃。姓黃的臉上有塊刀疤,人稱黃刀疤。這黃刀疤是行伍出身,好朋好友,愛玩槍,也有一手好槍法。他槍上功夫絕,讓人把槍拆了,用手巾兜起交給他,讓他邊跑邊裝,不出五十步就能打出火來。黃隊長調潁河鎮不到一個月,就連打了幾個惡貫滿盈的土匪頭目,名聲大震。

這一日,黃刀疤正在河灘裡打水鳥,忽聽有人說:“神槍劉來了!”

黃刀疤抬頭朝岸上一看,見一大漢肩扛著苗子槍走了過來。這黃隊長久聞神槍劉大名,不由止了打槍,怔怔地看,等走近了,才慌慌地迎上去,拱手施禮:“鄙人黃刀疤,久聞劉兄大名,相見恨晚吶!”

神槍劉常在河灘裡打雁,剛才聽到槍聲,見是有人打水鳥,不由生奇,便來了。不想打鳥人是赫赫有名的保安隊長,禁不住驚呆一陣。見黃刀疤這般尊重自己,便還禮道:“黃兄大名早已如雷貫耳,今日一見,可真是三生有幸啊!”

黃刀疤聽神槍劉誇得實在,不由興起,笑道:“老兄槍法如神,久想一開眼界,小弟願領教。”

神槍劉急忙推託說:“老兄萬不可聽信傳言。小弟不才,實不敢獻醜。”

“哪裡哪裡!”黃刀疤笑道,“玩兒的嘛。”說著,直直遞過去藍瑩瑩的二十響。

神槍劉慌忙後退一步,連連擺手道:“不中不中。我是打野出身,怎會用快槍?”

“哦呀呀,劉兄過謙!拉碾子就會拉磨嘛,”黃刀疤雙手捧槍,“一樣的。”

黃刀疤的幾個隨從對神槍劉的槍法亦是久聞,卻沒見過,也想開開眼界,起鬨道:“是呀是呀,一樣的,一樣的!”

神槍劉見推脫不得,抬頭看天色還早,便放了自己的東西,軟軟地接了那匣槍,雙手一拱說:“失禮了。”言畢,猛轉身對河心處一甩手,“啪啪啪”三槍,三隻水鴨子頓斃命。

一片喝彩聲中,神槍劉見有一麻雀飛來,心想露了就露了,不妨給他們個絕招兒,便舉槍摟火,脆脆地喊:“打雀頭!”槍響音未消,那麻雀就栽頭而下。眾人驚呆,慌慌拾起,木然地叫:“穿腦而過!”

黃刀疤原想借機與神槍劉比試一番,聽得眾人歎服,不由大吃一驚,急急接過一看,禁不住張圓了嘴巴。他深曉打飛禽是硬手活,必須在心中猜出飛鳥的速度截頭打,更何況麻雀兒這般小呢!更何況說打腦就打腦呢!黃刀疤知道這路數是自己所不及的,便打消了比槍法的念頭,扭臉“噗咚”跪地,拱手施禮道:“大哥在上,受小弟一拜。”

神槍劉急忙扶起黃刀疤,謙笑道:“這是咋?這是咋?我不過是僥倖打中罷了。”

黃刀疤哪裡肯信,當下把神槍劉請到鎮公所,設宴一桌,讓神槍劉坐了上席。酒過三巡,黃刀疤說:“看得起小弟不?”

怎能說看不起呢?

那就結成拜把之交!

硬要拜,算無奈,神槍劉便拜了。

這以後,神槍劉趕集上店什麼的,只要讓黃刀疤撞見,非拉住喝幾盅不可。喝了酒,噴大空,講他的出身如何如何窮,官逼民反,當了土匪,後來招安,連搞過多少女人皆向神槍劉交代個一清二楚。神槍劉見黃某實在,也去了戒心,除去幫縣大隊打仗的事兒沒露外,算是全說了。黃刀疤見神槍劉真誠,便要求他人夥。

神槍劉不語。

“保安隊有你我兩把神槍,潁河鎮的治安算是萬元一失。”黃刀疤傲然地說,“幹吧,小弟決不虧待你。”

見黃刀疤逼得緊,神槍劉怔了好一陣才沉沉地說:“為兄奔波半生,為的就是過幾天安穩日月。若看在你我的情份上,我應該幫你,可我眼下是無能為力呀!”

“人生在世,吃喝二字嘛。”黃刀疤見神槍劉戀家,便勸道,“時下兵荒馬亂,正是出英雄的時機,真可惜你這一手好槍法。”

“說起槍法,那是苦日子逼出來的……”不知為什麼,神槍劉突然覺得挺難受,想哭,熱熱地說,“人各有志,不可勉強。好兄弟,你就別逼哥了。”

黃刀疤見勾起了神槍劉的傷心事,很窘,尷尬地咽口唾沫,笑笑,又笑笑。

二人久久不語。

神槍劉突然傷心是想起了縣大隊。和黃刀疤結交以來,他越發感覺到自己的屁股是從骨子裡坐在共產黨一邊的。一臣不保二主。自己既然給縣大隊幫過忙,就算是保了共產黨。可共產黨的縣大隊幾個月無音訊,真不知是死還是活。

神槍劉很焦急。

其實,縣大隊已從山東秘密回來幾天了。縣委得到神槍劉與黃刀疤結為拜把子弟兄的情報後,立刻通知縣大隊停止與神槍劉來往,並做了一些保衛安全的措施。牆倒了就踏過去,沒人問原因;分水嶺極清晰,亦用不著問原因,縣大隊的人紛紛地罵:“這貨,果真靠不住!”

政委心裡很沉重,跑到縣委請示要面見神槍劉。縣委領導很奇怪,說這裡是敵佔區,敵強我弱,任何一種冒險都可能付出鮮血作代價。若當初神槍劉就和黃刀疤是把兄弟,那怪他覺悟不高,可眼下如何解釋呢?

政委說:“我想,這情況可能很複雜,也可能很簡單。神槍劉是普通群眾,咱怎能用共產黨員的覺悟來要求他呢?”

縣委領導鄭重地問:“你派他打入敵人內部了?”

政委搖搖頭。

“就是嘛!”縣委領導拍了拍政委肩頭說,“他和黃刀疤結拜兄弟,說明他講的是江湖義氣。往好上說,是敵我不分,覺悟不高;往壞上說,你也知道。在沒弄清情況之前,我們又沒把他當叛徒什麼的對待,眼下只是提防嘛。”

“我能不能以個人身份見他一面?”政委懇求說。

“個人?”縣委領導笑道,“你是黨員,又是大隊政委,哪裡是你‘個人’?”

政委默然,恨不得分出個“我”來。

“那我們什麼時候調查?”

“眼下局勢緊張,再說,神槍劉又不是舉足輕重的人物。縣委既然定了,還是不要著急吧。你說呢?”

無奈,只得服從組織。

於是,神槍劉成了多餘人。

縣大隊連打幾仗,局面又很快好轉。消息傳到神槍劉耳朵裡,他激動不已,天天盼望著政委的小紙條兒。

一直沒有。

遠處每傳來槍聲,他就坐臥不安,深怕敵人的機槍打不掉,讓縣大隊吃了虧。他夜裡再不敢死睡,一有響動就翻身起床,但是沒有送紙條兒的人。

他想紙條兒想得發呆。

等不來了,他便找。扛起雁槍,見到過去的知情人便問,沒人告訴他。

他很頹喪,竟一病不起了。

黃刀疤來看他,見他滿面愁容,眉宇發黑,哭了。

神槍劉拉著黃刀疤的手說:“兄弟,你不知哥的心,治不了哥的病呀……”

黃刀疤不懂他的話意,只是一味相勸:“哥,別胡思亂想,好好養病,好好養病,會好的,會好的。這幾天緊張,等平和了,我接你到鎮上,請個好郎中。治不好你,我連他的命一起要!” 話雖毒,倒也動真情。神槍劉雙目有點兒發潮。他命家人取出一把翎扇,接過去,親手遞給黃刀疤說:“這是哥的手藝,見物如見人!只有一句話相告:不論跟著誰幹事,少惡多善才是個人。你出身和我一樣,都是苦人吶!”

黃刀疤接過翎扇,呆呆地看,呆呆地想。好一陣,才施禮道:“小弟記下了。”

等不來參戰的紙條兒,神槍劉的病情越發重了。遠處傳來的槍聲,像射在他心上。他常常半夜驚叫:“來了!來了!”

全家人皆不知他的心事,便問他。無奈,他便說了。全家人極驚詫。為了他的病,便連夜派人去找縣大隊。找不到。

這一日,潁河鎮槍聲大作,風傳縣大隊與保安隊接了火。派出的人冒險到了戰場,直等到戰鬥結束,才尋到政委。政委聽了很難過,來不及請示上級,當下就以個人身份到了神槍劉家。神槍劉如在夢境,瞪圓了雙目緊盯著政委,只顧淌淚。

政委說不出話,用手撫摸著神槍劉消瘦的身骨,淚水滴落在印花被上,留下一片漬。

“我好了……就……就跟你走……”神槍劉喘著氣說。

政委不能違反組織決定亂表態,只是寬慰:“好好養病……”

“我和黃刀疤也拜了把兄弟,你不……不嫌棄吧……他也是苦人……我能勸他過來……為窮人打……打天下。”

政委難受極了。這時候,神槍劉突然雙目發亮,陡地伸出手,大聲叫:“給我張紙條兒!”

政委怔了一陣,明白了。含淚寫了,鄭重地遞到他手裡。

“再給我一張……”

政委又迅速寫了,正要遞過去,不想神槍劉已閉了雙目。

縣委領導聽了政委的彙報,很感動,派人參加了葬禮。政委打開神槍劉的棺材,看看他,抹了把淚水,然後從身後掏出兩把翎扇莊嚴地放在神槍劉的身旁

一把翎扇上,有幾處血汙。

神槍劉死後,眾人很是惋惜了一陣子。後來,便淡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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