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克大學教授董欣年:轉基因之爭不是簡單的「支持不支持」

杜克大学教授董欣年:转基因之争不是简单的“支持不支持”

美國杜克大學生物學系教授董欣年 視覺中國 資料圖

“我覺得在說這個問題的時候,我可能需要小心一點。” 2018年“未來科學大獎”科學委員會的委員之一董欣年,在近日回答澎湃新聞(www.thepaper.cn)記者關於國內轉基因作物爭論的問題之前,先給出了這樣一個態度。

“轉基因作物為什麼是安全的,我覺得這個問題在科學上是很容易能夠把它講清楚的,”董欣年說,“但是另一方面,我也意識到這個爭論的複雜性。”

轉基因是指利用現代生物技術,將某個生物的優良基因人工分離後導入另一個生物體的基因組中,從而改善生物的原有性狀或賦予其新的優良性狀。

董欣年1959年出生於中國湖北武漢,分子生物學、植物生理學家,1982年獲得武漢大學生物學系學士學位,同年通過首屆“中美生物化學聯合招生項目”獲得留美資格,2012年當選為美國國家科學院院士,現任美國杜克大學生物學系教授。

盲目推進使得民眾牴觸

董欣年認為,公眾現在對轉基因作物的恐慌,很大一部分原因與最初在中國的轉基因作物品種有關係。

“轉基因一開始進入中國的時候用的就是水稻,但是大米對大家來說太重要了。”董欣年表示。

中國的三大主糧是水稻、玉米和小麥。上世紀90年代初期,轉基因水稻由中國研製成功。此前央視也曾調查過一起轉基因水稻種子外流的事件。由於缺少讓公眾慢慢適應的過程,使得公眾產生了恐慌。

“如果一開始從小一點的作物做實驗。比如說木瓜。”董欣年表示,“大家慢慢看到轉基因木瓜是安全的,但是不是整天吃,那還能接受。”

中國允許種植的轉基因作物只有棉花和番木瓜。Bt抗蟲水稻和植酸酶玉米於2009年獲得安全證書,但未被批准商業化種植。批准進口用作加工原料的轉基因作物有大豆、玉米、油菜、棉花和甜菜。目前市面上大部分的木瓜都是轉基因產品。

1948年,夏威夷瓦胡島上發現了一種侵害木瓜的植物病毒,即番木瓜環斑病毒(PRSV),該病毒通過幾種非持久性傳毒的蚜蟲進行傳播,嚴重時可導致木瓜減產八九成。由於瓦胡島的木瓜產量受PRSV影響嚴重,上世紀70年代,夏威夷的普納地區代替了瓦胡島,生產了夏威夷95%的番木瓜。1992年5月,在普納地區的商業化番木瓜種植園中也發現了PRSV。儘管人們通過觀察和砍伐以抑制PRSV的傳播,但是到了1994年普納超過一半的番木瓜都被PRSV侵染,因此夏威夷農業研究所放棄了對該病害的撲滅程序。到了1998年,普納地區的番木瓜產量減少到了1992年時的一半。轉基因番木瓜的研究和應用在這一背景下應運而生。

除了夏威夷,自上世紀50年代,該病毒在世界多個木瓜產地均有發生,並於1959年在中國廣東省的廣州地區首次被發現,隨後在中國南方的多個省份廣泛流行。由於環斑病毒猖獗,國內外都沒有抗原,因此無法用傳統的抗病育種方法選育抗病品種,木瓜生產一度受到威脅,成為木瓜產業的主要限制因素。2006年,中國自主研究獲得的高抗轉基因品系番木瓜——華農1號,獲得了在廣東省應用的安全證書。在廣東大規模種植後,從根本上解決了番木瓜生產上受PRSV威脅的問題。

除了最初的推進決策欠妥之外,董欣年認為很多人會抱有 “我反對轉基因是無害的”想法。

在人們的認知裡,接受未知事物總比已知事物的風險高。董欣年向記者假設了一種場景,如果一個家庭有小孩子,家裡收入也不錯,那麼在“不做出改變自己也沒有損失”的情況下,人們選擇拒絕新事物是說得通的。

然而她也指出,隨著人口的暴漲、工業化的發展,環境(熱帶雨林、棲息地等)又面臨巨大的壓力,要養活世界上這麼多人,一定要在不增加擴張耕地面積的情況下,用各種不同的方法增加農業產出。

左手轉基因,右手農藥

根據國家自然資源部的數據,2017年末中國耕地面積為13486.32萬公頃,年內淨減少耕地面積6.09萬公頃。其中建設佔用、災毀、生態退耕等為減量因素,土地整治等為增量因素。這是中國連續第4年耕地面積減少。

要能讓產量保持在一定高度,董欣年建議可以換個角度來看問題,如果不用遺傳方面的手段進行增產、抗病、抗蟲的話,其他的選擇是什麼?

“那就是化學的手段,化肥、農藥。”董欣年表示,“農業用的化肥和農藥實際上對身體健康的影響,是非常之大的。”

董欣年提到,法國在轉基因問題上始終是十分保守的,但同時法國也是歐洲農藥使用量最大的國家。2016年2月法國電視臺播出了一檔調查紀錄片顯示,法國每年需要噴灑65000噸農藥,其中吉倫特地區(Gironde)就要消耗3320噸。吉倫特地區是法國最大的葡萄酒產區,世界聞名的波爾多紅酒以及其他很多名牌紅酒用的都是這裡的葡萄。

法國電視臺援引過去法國各消費群體和監管機構在不同時間段做的測試,結果均顯示,法國的草莓、蘋果、蔬菜、扁豆、幹豌豆和萵苣,農藥殘留一直超標。此外,該攝製組記者找了20個就讀於吉倫特地區不同小學的孩子們,並將他們的頭髮樣本送檢,實驗室的反饋報告顯示,這些孩子們的頭髮樣本里殘留了高達44種農藥。

即便有些殺蟲劑已經在法國境內停售,這些農藥依然會殘留在水中和土壤中。21世紀初,法國就禁止了一種名為阿特拉津的除草劑,但10多年過去了,許多曾使用過大量阿特拉津除草劑的地區,依然能檢測出這種農藥的殘留。

對此問題,時任法國農業部部長的Stéphane Le Foll回應:“我十分清楚這對於人們的健康、環境甚至是經濟發展,就是一顆定時炸彈。”

那麼要養活這麼多人,究竟該用化學方法還是生物技術手段呢?

董欣年給出的答案是——推進知識科普,但要給大眾時間慢慢看,慢慢判斷哪個更安全一些。

“有時候這個問題並不是一個簡單的‘支持不支持’,”董欣年表示,“因為它不光是一個科學問題,還有一些政治、經濟上的考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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