韓原第一寨——赳赳寨

韩原第一寨——赳赳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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韩原第一寨——赳赳寨

韓城古城南臨澽水,北依綿延十餘里、曲折萬狀的黃土崖壁。崖壁東段,趙家寨挺立於崖端。西段,姚莊寨挺立於崖端。中段,兩條三五百米長的溝壑,夾峙著一塊半島狀的黃土臺地,黃土臺地上邊,雄立著赳赳寨。

赳赳古寨是名副其實的“制高點”,站在寨南端的雉堞上,二十里澽水川瞭若指掌,韓城古城更是盡收眼底。前人謂:“此處不守,守城無益。”無論從地理位置,還是從拱衛作用來看,赳赳寨都是當之無愧的“韓原第一寨”。

上世紀四十年代,韓城古城城牆巍然。出北門,是不長的北關正街。正街盡頭,有座牌樓。過牌樓,是通向赳赳寨的坡道。拐來拐去,成兩個“之”字形。第一個拐彎處,立著一座古亭,亭中一具一人多高的鐵鐘,即著名的“圓覺晨鐘”。聽說這裡曾有“圓覺寺”,我小的時候,寺雖已不見蹤影,但常能聽到盪漾在古城上空的宏偉的鐘聲。古亭楹柱上,有一副發人深思的對聯:

朝朝暮暮,聲聲警鐘催人醒。

風風雨雨,點點碧血照汗青。

越過古亭,一條石坡路,用半米見方的河石,一塊接著一塊鋪設,路邊有磚砌的護欄,雖已破敗,形制依然可見。坡道快到頂端時,才有些陡,也轉得急。不難想象,當年修建時,先輩們花費了頗多心血和財力。

坡道頂端,左邊一塊照壁矗立,右邊是南向的寨門,寨門拱形,額書“赳赳寨”三字。兩邊的楹聯是:

龍盤虎踞,永綏樂土;蛟騰鳳起,輩出英才。

讀此楹聯,既可見前人立寨的意圖,還可見前人立寨的宏願。

走進寨門,最先映入眼簾的是高聳入雲的“金塔”。如同赳赳寨是“韓原第一寨”,金塔也是名名副其實的“韓原第一塔”。

韩原第一寨——赳赳寨

金塔立基於黃土臺地的西南角,三面臨空,塔勢有強烈的飛動之感。加上塔身高聳,如能登上塔頂,當有如凌空飛翔,融入雲天。此時,一定會很自然地想到古人的詩句:“石頭城上,望天低吳楚,眼空無物。”心情開曠極了。

金塔始建於金大定十三年(公元1173),以此得名。其內部,已成空心,遊人只能登上基座,觀賞瞭望。即使這個基座,也又高又厚,碩大無比。塔身挺立在基座之上,穩固牢靠。如果說,西安大雁塔,給人的感受是莊嚴持重,那麼,赳赳寨的金塔,給人的感受就是雄渾厚實。可惜基座四圍,只剩一片荒草、瓦礫。

金塔東邊,一條石鋪的路,通向寨子後城門。後城門位於寨子東北角,城樓完好,成為孩子們玩耍的好地方。

赳赳寨東、西、南三面臨空,雉堞直接建在溝沿上。只有北面,一段二三百米長、五六米高的城牆,連接著兩道溝壑,城牆外邊是開闊的姚莊塬。牆還比較完好,抗戰初期,牆內修了不少暗堡,牆外看,一個一個的射孔,清晰可見。隨著抗戰形勢變化,這些暗堡只是空蕩孤寂地呆在那裡。

初建時的赳赳寨,一定昌盛殷實。但這時,其前端、中部均已遍地斷磚殘瓦,只有寨東北部一塊,座落著二三十戶人家。這種景象,既表明了寨子的巨大變遷,也隱藏著種種巨痛。這些院落的原來主人是誰?他們的後人何在?命運怎樣?房子為什麼被拆除?這些都成了歷史之謎。

然而,不管寨中如何變遷,有一戶人家卻完全做到了與赳赳寨命運同始終,它就是我的外祖父家。

外祖父家位於寨子最北端,與後城門毗鄰。沿著寨中的石鋪小路北行,路邊會出現一座關帝廟。廟建在溝沿上,只有一個正殿,廟牆外就是百尺陡壁。這很能說明赳赳寨曾有一個寸土寸金的時期,以至關帝廟形勢如此奇特。再向北,巷道盡頭處,五六個臺階之上,矗立著一幢高大的門樓,這就是外祖父家。

外祖父家庭院的格局很特別。主體是一個四合院,正方形,廂房僅一間大小。從院中磚石的磨損,以及木製門窗楹柱的古舊程度看,院落已十分古老。院東,是個近似三角形的小院,院中一座平房,一間廚房。廚房後壁與城牆連接,底端有個十餘米深的地洞,大約是為情況危急時藏匿所用。從這個院子向北,過個小門,是一個極狹窄的近似通道的小院,僅一間房子,用來貯放雜物。四合院西邊,緊挨著一個面積很大的空空的院落,兩三間平房,一座後門,其餘全為空地。這也許是為後續發展留置的,也許原來有建築,後來拆除了,成為空地。再往後,進一小門,是一個很大很大的園子。這或者就是古小說、戲劇中常說的“後花園”吧。只是隨著家道衰落,這裡已是遍地雜草。幾株石榴樹,倒還每年按時開花結果。有一株結的石榴味道甜美,對童年的我,是莫大的誘惑。

外祖父家這種“五院一體”的形制,寨中大約絕無僅有。

外祖父家人才輩出,最傑出的是外祖父的伯父,晚清大法學家——吉同鈞老先生。先生字石笙,號頑石,生於1854年。青少年時代即博讀群經,刻意進取。37歲中進士,授刑部主事。後又出任過奉天、四川各司正主稿,並提升秋審處坐辦,兼外律例館事務。

石笙公精於審斷,洞察幽微,平允公正。凡疑獄大案,一入他手,均豁然而解。當時蒙古王激變,被迫自盡者甚眾,株連達數百人,疑雲重重,數月難決,朝廷為之震驚。公受命查辦,審訊三次,即真相大白,只處決了為首四人,餘皆釋放。

由於石笙公對中國曆代律典極為熟悉,又深研西方律學,因此,奉命出任總纂,修訂《清律》。公刪繁汰冗,編成《現行律》一部。戊戌維新期間,出任京師“律學堂”“律學館”主教,六年之中,畢業學生三千餘人,半數以上在全國各級審判廳任職,真可謂“桃李滿天下”!

石笙公又薈萃古今中外,孜孜不倦地編成《大清律講義》。清廷特將此書頒行各省,海內研習法學者,無不知其名。其後,又有《大清現行刑律講義》《秋審條款講義》《審判要略》《西曹公牘》等著作,相繼問世。石笙公遂成為清末“陝派律學”的代表人物。《大清現行刑律講義》一書,刊行之日,即“風行一時,學者以其片紙珍若拱璧焉”。現代學者評價道:“該書貫通中西,不僅薈萃了有清一代傳統律學研究的精華,還引入了近代西方刑法的概念、條文作為中律的參考。”“對研究清代律學乃至中國傳統律學具有無可替代的學術價值。”堪稱法學理論的瑰寶,晚清律學的絕響。

1904年,石笙公因代人承責,被貶職於光祿寺。對此,他處之泰然。但因公為不可或缺人才,不久又被重用,並賞加二品銜。此後,凡修訂法律,或法官考試,公均以欽差頭銜參加。公之一生,堪稱光明磊落。

辛亥革命後,政壇混亂。石笙公不願俯仰于軍閥的頤指氣使,遂全身而退,大隱於市,以“樂素堂主人”自居,著文賦詩,“徹底淡出了人們的視野”。

令人驚歎的是,石笙公的著作,在沉埋百年之後,近年來,竟成為法學界學人傾慕和研究的重要對象;“吉同鈞”這個名字被學者們屢屢提及。這是石笙公莫大的榮耀,“淘盡狂沙始到金”,歷史是多麼的公正!

赳赳寨,一個曾經聞名遐邇的獨立村寨,由於戶數少,農業合作化後,成為梁坡生產隊的一個小組,劃歸梁坡村管理。上世紀八十年代,韓城新城開建,九十年代,全寨整體拆遷,只保留了金塔,建成金塔公園,其它則根據地形構造,鑿成一條巨大的“人”字形通道。位於這條“人”字形通道中線上的赳赳寨,從此永遠從韓城版圖上消失,成為歷史。

赳赳寨的最後拆遷,其實十分簡單。因為寨中已空,準確地說,只有我的幾位舅父及其家人,見證了古寨的最後消亡。不過,村寨雖成歷史,幾位舅父也已辭世,但吉家的後輩們今天生活愉快,事業活躍,人丁興旺。這也許就是古人所謂的“積善之家,必有餘慶”吧。

“赳赳寨”的“赳赳”一詞,取自《詩經·周南·兔罝》:

“肅肅兔罝,椓之丁丁。赳赳武夫,公侯干城。”

“赳赳”,雄健勇武的樣子,“干城”就是保衛自己居住的城池。以“赳赳”命名村寨用意頗深。人會去,寨會空,但“赳赳”作為一種精神,一種意志,在我們的前輩身上,曾經一次又一次地煥發出耀眼的光彩。願這種精神,這種意志,作為無形的精神資產,長存於韓原大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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