壹
老237省道上，高郵和車邏搭界處，有一處地方，叫做八里。
我無法精確地畫出八里的區域方圓，不過那裡有個加油站，名字倒也直白，就叫八里加油站。到了八里加油站，順著一旁的小道摸下去，就到了八里的地界。
黃口小兒沒有閒情雅緻，去思索八里的名稱意義。只是不知道從何時起，八里的八里山，成了所有頑童的桃花源。
上學的時候，兩個小學生在桌下悉悉索索地研究著自己的小玩意兒。周圍的孩子忍不住好奇心，探過頭來，才發現那兩人手裡緊攥著亮晶晶的小金屬頭。
“這是啥呀？”
“子彈！見過嗎？”
這般的炫耀自然引起了軒然大波。一天下來，那些亮晶晶的小玩意成了全校的焦點，關於子彈頭的秘密也不脛而走。
八里山上，埋著子彈。
這樣爆炸性的新聞轟動了整個學校，同時也集結了大批的冒險隊伍。對於頑童來說，沒有什麼故事能比得上親歷的冒險，更加具有衝擊力。於是在接下來的週末，三五成群的“小團伙”，直奔八里山。
貳
內陸平原，哪來的崇山峻嶺，誰都不知道去哪找到八里山。沒有了顯著的目標，我們只能跟著有過尋寶經驗的“前輩”，在鄉間小路上七拐八繞，最後終於到達八里山。先看到的不是山，是長長的一面圍牆，牆上的標語已經模糊不清。沿著牆壁走到了入口，入口旁寫著“靶場”字樣，孩童們的炙熱被點燃了，大叫著往裡衝鋒。
八里山不是山，嚴格來說，是一處土丘。土丘上還有一片小竹林，四周雜草叢生。尋到這樣的奇妙根據地，讓孩子一度亢奮起來，甚至忘卻了自己是來尋寶的。我們在竹林裡穿梭，在土丘上怪叫，像極了花果山上無法無天的猴子猴孫。
等到瘋累了，大家終於想起了最初的核心目的——挖子彈。於是千奇百怪的工具叮噹作響：巨大的鐵鍬，家裡的鍋鏟，更有甚者連兩指長的調羹都往出掏。不過沒有人討論這些工具的不合時宜，大家都在埋頭苦幹——萬一子彈全被別人挖走就糟糕啦！
叄
廢棄的靶場土坡裡藏了數不清的彈頭，這些彈頭在脫靶時被無情地射擊到這座土丘中，之後被我們這些“伯樂”重新挖出。一天下來，每個人都有收穫，即便是帶著調羹的那位，口袋也鼓成了拳頭狀。
只是忙碌過後，眾人多多少少都掛了彩。粗心的孩子叫樹枝劃破了手臂，貪玩的孩子臉上沾滿了泥土，忘我的孩子跪在地上磨破了褲子……不過這些和戰利品比起來，都無足輕重了。
挖出的彈頭越來越多，甚至有了品級之分。步槍子彈狹長又稀少，成了最炙手可熱的寶貝。剩下的就是普通的圓彈頭，不過彈頭還要分新舊品質，“舊彈頭”埋在土裡太久的，表面都是腐蝕後的坑窪，屬於最次的彈頭了，以至於後來彈頭數量氾濫的時候，這些次品都被丟棄了。
除了子彈，我的朋友還挖出過“導彈頭”，不知道是啞彈還是什麼緣由，胳膊粗的錐形導彈頭被挖出來了，挖出這枚導彈頭的孩子自然成了眾人擁促的對象，這枚導彈頭帶來的傳說成了我對八里山的最後記憶。
肆
在挖彈熱潮冷卻的時候，八里山的導彈頭傳說又點燃了大家內心的火焰。只是在一波又一波的尋覓過後，八里山終於什麼也挖不到了。
最後一次去八里山，我們什麼收穫都沒有，意興闌珊地返回家中，才發現挖彈頭的工具都丟在了八里山。我再回看，那些莽撞和肆無忌憚也被我們一併遺落在那裡，丟失了那些不夠正統的品質，並沒有讓我感到寬慰。也許直到今天，八里山已經不再有人知道它的存在，對於只存在於孩子臆想中的樂園，我想著它日漸荒蕪，只剩下空落落的唏噓。
現如今，每每想起八里山，我腦海裡那些沖洗後的彈頭，閃閃發光，衍化成歲月長河裡的星辰。那座八里山，也許今後無人問津，但它將是我們永不沉沒的金銀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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