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邊的小院

眼前的這片廢墟,絲毫找不出以往的模樣,遠處那堆積的水泥石塊下,幾片發黃的綠葉,掙扎著從縫隙中延伸出來,在深秋的冷風中瑟瑟搖曳,我踩著凹凸不平的土堆靠近它,想將它裸露的枝幹從亂石中扶起。但我徒勞的努力,已無法抗衡這自然變遷的規律……

滿目凌亂的荒地,都無法抹去深邃在我腦海裡那往日幽靜而熱烈、安逸而辛勞、快樂而憂傷的世外桃源。無論春夏秋冬,奔波在外的我們,從四面八方歸來,總有一股親情的溫暖洋溢在小院的大門內外,迎接著我們的到來。一碗盛滿牽掛和喜悅的湯麵,早已定格在那裡……

陣陣冷風襲來,夾帶著寒冷,揚起了廢墟上的塵埃和落葉,模糊的視線,將我的思緒推到了那一個個大雪紛飛,銀裝素裹的冬季。嚴冬把我們鎖進了小院裡這個溫暖而幸福的小屋,品嚐外甥女帶來的各種美味佳餚,還有二嫂送來的糖糕,大家談笑風生,追憶著我們久遠的過去,在這片土地上,留下的歡樂時光和艱辛的腳步,還有失去的親人二哥……

天邊的小院

(一)我們牽手而來

天邊的小院

清晨房屋蓋上了厚厚的棉被,樹枝變成了臃腫的銀條,整個院牆像一條白色的哈達伸向遠處,環繞著小院。遠望,娘娘廟似乎沉浸在一片雲霧繚繞的仙境中,近處,腳下坎坷不平的小路,被雪填平補齊,變成了白茫茫的平地。小弟將小院的積雪堆砌成潔白的走廊和窯洞,掛起了一串串火紅的燈籠。我家京巴小甜甜也漫步在冬日的雪景裡,欣賞著大自然賜予我們的美景。大門外築起了雪人和雪丘,裝扮的五顏六色,好似童話樂園,我們雖已不是孩童,但在小弟的感召下,卻可以盡情的嬉戲,玩耍,卸去了一年在外的辛勞和疲憊。年復一年,嚴寒就這樣在我們的歡笑聲中悄然離去。

  窗外揚風攪雪,屋內溫暖如春,弟妹拎著一桶鋥明瓦亮的黑煤,披一身雪花,引領著寒風推門而來,此時冷熱相加的氣流,簇擁著她如仙姑轉世駕雲而至,她那善良而白淨的臉上永遠都呈現著包容和甜美的笑容。俊俏的大侄女拍去了弟妹身上雪花,伶俐的小妹接過煤桶,倒入爐火,頓時鐵爐發出了呼啦啦的歡呼聲,迎合著我們的心一起怒放。

幽默風趣的小弟總是在大家沉靜在安詳中時,發出一個怪異的聲響和鬼魅的講述,使得我們驚恐聚攏,特別是膽小的外甥女,快如松鼠,嗖的一下就鑽入我們的懷裡抱頭不起。大家推搡不已,喧笑不止,從她那嬉笑的眉眼間勾勒出了大姐年輕時,清秀而端莊的面容,思念的源泉湧上我的心頭。

(二)我們相擁而聚

春季到來,南去的燕兒早早歸來,將自己多年的小巢清理乾淨,做好了養育兒女,不辭勞作的往返覓食的準備。湛藍的天空像空闊安靜的大海,沒有一絲雲彩。空氣甜香而溫潤,呼氣起來感到格外清新爽快。陽光毫不吝嗇的將溫暖覆蓋了整個小院,綠色在泥土的芳香中孕育嶄露。小弟總是追趕著時間的腳步,像夸父追日,穿梭在年輪的氣息中,守候和耕耘著他的小院,春天就這樣拉開了序幕。

美麗的五月到處都綻放著童話般的色彩,金色的陽光如同美酒灑滿院落,香氣四溢,醉了玫瑰,醉了杜鵑,醉了盛開的蘋果樹,所有的植物似乎都抹上了一層淡淡的紅。布穀鳥站在快活林那高高的樹枝上,用它那圓潤而甜美的聲音告訴人們,熱烈而美好的夏季就要到了。

  燕子停住了勞作的翅膀,蝴蝶歇息了勤勞的採蜜,喇叭花吹起了歡樂的歌謠,一隊隊大雁像迎親的隊伍徐徐而來,早已盛裝的新娘端莊的坐在那撒滿鮮花、香氣飄逸的床上。年邁的父母喜出望外,精神抖擻,父親身著紅色外衣如同老壽星般童顏四射,母親更是笑容燦爛,在她佈滿年輪的臉上依然呈現出,年輕時的優雅風姿。我的小侄女就要出嫁了。

突然,大門外響起了一陣鞭炮聲,大門內頓時沸騰而起,大家爭前恐後蜂擁堵門,恪守著古老的傳統,你喊我叫,你推我擠,門裡門外呼聲笑語 此起彼伏,連成一片歡樂的海洋。此刻大小紅包像天女散花從門外飛揚而來,即刻把人們又推向了另一個熱點。這時,兩個大漢突然從幾尺高的大紅門上翻越而下,拉開大門,直奔客廳房門,手持紅包的親們說是遲,那時快,轉身都撲向同一個方向,他們如同拉大鋸,你扯我拉,你拽我推,客廳的兩扇玻璃門被裡外推搡的像是被撓了癢癢,咯吱咯吱不停的歡叫。不知哪來的一個機靈小夥,從客廳的陽臺窗戶翻身而去,將裡面的姑姑,嬸嬸,大媽,小姨一把推開,像拉大幕一樣,將她們搡到了一邊,頓時外面迎親的隊伍像潮水一般湧了進來,譁然而起,客廳裡盛滿了喜悅的浪花,歡聲笑語擁抱著美麗的新娘,如同盛開的百合清香綻放。

六月的天,如此的陽光燦爛,弟妹早早的起來,清掃和梳理著小院的每個角落。能工巧匠的小弟將一個拱形門把小院分成了內外套院,內院一顆蘋果樹,雖然長在牆角旮旯,卻年年碩果累累。蘋果樹下小弟打造的鞦韆,蕩起了我們許多歡笑和快樂。眼前種植了一塊五顏六色的鮮花,清風吹來,香氣襲人。對面玻璃窗內一張年久的長條大餐桌,是我們多年來歡聚和就餐的地方,屋頂還有燕雀歸來的小巢,外院右面種植了兩塊綠色菜蔬,還有紅紅的櫻桃杏子樹,後面便是小弟的根雕展廳,裡面裝滿了他的喜愛和辛勞,同時也展示了他的豐碩成果。

  院子中央的紅磚地上,小狗走過來,親吻著我的褲腳,小貓眯著眼睛躺在我陽光下的身影裡幸福安詳。小京巴甜甜趴著,看著小花貓,小花貓蹲著看著頭上飛舞覓食的幾隻燕雀,不停的左右轉著腦袋目不轉睛的望著,小甜甜時不時地“旺旺”叫兩聲,像是在說:“小花貓,你能逮住嗎,累不累啊,都幾個時辰了”。小花貓氣惱的回頭拍打它這個不速之客,然後繼續望著嬉笑追逐的燕雀。大門外開滿小黃花的沙棗樹香氣迷人,蝴蝶飛舞。旁邊柵欄裡的蘆花雞迎合著小弟根雕的電鋸聲,咯咯咯叫個不停,前面幾顆李子樹掛滿了果實……

天邊的小院

客廳門外,涼亭臺階上,母親坐在小弟特意為他們打造的鋪著紅毯的長凳上,喝著她那多年不變的糖茶,九十多高壽的父親,拄著大哥送他的精緻手杖,在小弟雕刻的根雕展廳裡蹣跚而來,父親每走過一個根雕,都要細細的看看敲敲,還自言自語的絮叨著,“這個樹沒我大,這棵樹也沒我大,我是你們的爺爺,我最大”,一邊說一邊抿著嘴偷笑著,像個天真的孩童,在自己編織的童話裡開心的樂著。母親端著糖茶過來遞給父親說;“喝一口吧,天熱”。父親喝完了,又指點著樹上的果實說:“一個兩個,七個八個”。母親說:“不要敲,還沒有熟呢”。父親說:“你要吃?”便從樹上摘了兩個,放到母親的茶杯裡,轉身離去,母親看了一眼將手中熄滅的菸頭扔了過去說:“就你壞”。這時父親回頭憨笑著摸摸頭說:“今天真熱啊”。母親也笑了。

太陽的餘暉帶走了一天的熱浪,夜幕徐徐降臨,夾帶著涼爽的微風,吹過滴著露水的花瓣,在小院裡漫步,蟈蟈蟋蟀和知了掀起了唱響曲,喚來了飛速的蜂鳥在樹葉上歇息。弟妹端上了一盤茶點,小弟圍繞在父母的身邊,談天論地,讓他們在年邁的記憶裡追尋著久遠的過去和快樂。父母暢遊著你一句我一句,天上的北斗和牛郎,地上的白娘子和法海,東扯西拉談笑風生拼湊出了一個個歷史的畫面。也勾勒出撫養我們成長過程的艱辛和快樂,還有哪些不幸的坎坷歲月,恬靜的小院裝滿了一個個七彩的故事和回憶。

天邊的小院

(三)我們的母親和父親

天邊的小院

深夜來臨,狂風四起,把我從睡夢中呼醒,大片大片的烏雲,把天空壓得很低很低,如將要塌倒下的牆壁一般,風撕扯著大路兩旁的樹葉,哀嚎著撒向天空,我的心突然揪在一起,疼痛刺骨,為什麼會有這種感應,是身體的不適,睡意朦朧的我,望著窗外慢慢發亮的天空,突然急促的電話鈴響起,裡面傳來了小妹大聲的哭泣,母親走了...顫抖的手不知怎樣安放,母親…母親…我們驅車趕往幾百公里的小院,母親安詳的平躺在那裡,再也沒有往日那談笑風生,幽默風趣的面容,我捧著母親冰涼的手,看著母親半張的嘴,好像聽到了母親的呼喚:“兒女們我要走了”!天,依然陰沉,風,肅然起敬,母親的靈柩就要啟程了,小妹撕心裂肺的哭喊著撲向母親的靈柩,我攔腰將她緊緊的抱住,這時母親的靈柩撞到了大門上,淚眼朦朧的我們似乎看到母親揮淚告別,依依不捨,我便使勁的搖著小妹讓她從痛苦中清醒,便大聲呵斥道:“讓母親一路走好”。母親的靈柩抬出了大門隨車而去,我們跑出大門席地而跪,向母親揮淚告別,親愛的母親,陪伴我們兄弟姐妹六十多個春秋,就這樣在睡意中,悄然離去。

母親走了,父親依然站在門口的李子樹旁,敲打著樹上的果實,呼喚著母親,你在哪,回來,回來,天熱喝口水吧......父親失憶了,一年後,九十七歲高壽的父親也在睡意中,追隨著母親駕鶴仙去……

  花兒靜靜的收住了豔麗,鳥兒悄悄的回到了小巢,樹上的果實在風中凋零,灑落的夕陽在天邊抽泣,而我們的心在痛苦的思念中追憶。小院裡再也沒有了往日的喧囂和歡樂。再也聽不到母親喝茶的氣息聲和父親幽默風趣的笑容。

  虔誠的小弟,遵循著母親的意願,風雨無阻的堅持了四十天的掃墓。斗轉星移,光陰似箭轉眼幾年過去了,我們依然相聚在小院,雖然眼前一片廢墟,但當我們風塵僕僕歸來時,小弟和弟妹早已站在新家的樓下,一碗盛滿牽掛和喜悅的湯麵,溫暖著我們——因為母親在我們心田。

  小院承載了我們許多許多,雖然眼前是一片蕭瑟荒蕪,但在我們心裡卻是綠樹成蔭,繁花似錦,鳥語花香。小院——天邊的小院。

銀河細語,原名何英,文學愛好者。曾從事文藝、教育工作,系烏蘇市第三小學退休教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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