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生喜|在那遙遠的地方

王生喜|在那遙遠的地方

和“金魚”的相識是在十幾年以前。

“金魚”是她的記者同事對她的膩稱,她真名叫馬金瑜,我們那時都叫她小馬。“金魚” 的母親和我是老鄉,甘肅天水人。 “金魚” 隨了她母親的傳統,和我一樣,喜歡吃漿水面。

那時,我在醫院宣傳科工作,偶爾在報紙上寫篇“豆腐塊”,為醫院的某些人先進專家或某些事吹捧一下。“金魚” 剛大學畢業後就被聘用到烏魯木齊某報社工作,做了一名記者,跑醫療衛生口子,多寫一些醫學人文精神和反映社會醫療熱點問題的文章,以正面宣傳報道據多。那時的她,是個著裝樸素的回族女娃,兵團子弟,二十二三歲,微胖,面善,性格直率少矜持,善於並喜歡和人交流,往往能在我們這些醫院宣傳人的談話中捕捉到敏感的熱點話題與新聞線索,烏市各大醫院搞宣傳的都喜歡當她是朋友。

王生喜|在那遙遠的地方

她不是學新聞的,也非中文專業,但工作不久就很快打開了局面,每一個新聞事件她都要拋根問底,調查清楚。為了能弄清楚急診科醫生打仗一樣搶救突發事件傷者的每個細節,使報道具有現場的真實感,這個女娃,三四天泡在醫院急診室裡,方便麵、饢、礦泉水就裝在她的隨身跨包裡,累了就在急診留觀床上躺會兒。

辛苦的付出得到了讀者的認可,稿子都是整版整版的出,她很快便成了邊城烏市發行量最大的市民報紙的核心撰稿人之一。因其寫的稿子多關注普通生民(包括醫生和患者)的內心情感及道德衝突等問題,文字濃烈而具有溫度,時常在邊城引起“轟動”。

當時,餘曾開感嘆對她說:“照如此,定為名記者耶。”並玩笑約定“苟富貴,勿相忘”。

後來,“金魚” 成為一個“北漂”。先是在北京大名鼎鼎的《新京報》工作,若干年後又轉至國外某通訊社工作,精通了一門外語。成為名記後,她又從《新京報》殺奔廣州,成為發行上百萬份的《南方都市報》的一名大碗級的撰稿人,文章也是整版整版的出。

她寫人間冷暖,感嘆世事無常與變遷。

王生喜|在那遙遠的地方

調查和人物報道仍是她所長。《艾滋病毒感染者田喜的23年人生》、《一個青年的公民實踐一—在大變革時代尋找共識》、《 向教育叫陣的中學老師和其萬言書爭議 》、 《李蕊蕊:她還沒從噩夢中醒來》等屢屢見報;其一篇《父親的最後選擇》,寫一個醫生與癌症晚期的父親的故事,道盡親情與生死,探尋生活與生命的意義,讀來讓人潸然淚下(感興趣的可以百度一下)。

和“金魚” 分別的八九年時間裡,我們見過兩次面:一次是她回新疆看望她母親,我在烏魯木齊一家回民飯館中請她吃了一碗4元錢的漿水面;一次是我在北京培訓,在衛生部黨校附近她請我吃了一碗炸醬麵。均是清清爽爽,簡簡單單,但絲毫都不影響我們的談興。

北京見面的那次,她也是行色匆匆,剛從外地採訪回來,又是汽車,又是火車又是飛機的,晚上她還要趕回去整稿。那次記憶最深的是有關她北漂生話的細枝抹葉,幾平米的租房,就只能寫作能睡覺,其餘均不能為。

王生喜|在那遙遠的地方

她大多時間都在全國各地採訪,一有線索,便馬不停蹄;幾平米的窩,只是她飛倦了歇翅的地。對於金魚北漂生活的深刻感受,我是最近從她發表在《視野》2008年第01上的一篇名叫《我說不出》的雜記上領略到的,摘其一段:

“當我在出差的路上,啃著買來的一塊饃饃,喝著礦泉水,看到和想起這些不會留下名字的人。我知道,我和他們是一樣的,塵土一樣地落在我身上,餓了能吃上一碗飯,瞌睡了能有個地方躺下睡覺,能活下去就行了。”

我曾百度《我說不出》,驚剎地發現某年某市中考將她此文作為閱讀理解的一道大試題加以引用。

我和“金魚” 是在一個惺惺相惜地擁抱中分別的,臨行時她向我辦公室兩位認識的大姐捎代問好。

我說:”你快找個對象吧,這樣倦了還有個知冷知熱的人。“

她說:“一切會好的。”

她的“他”肯定在某個地方正等著她呢,但還不知在哪裡,也不知“他”是誰?

王生喜|在那遙遠的地方

“金魚” 是個樂觀自信的人,加上這幾年走的地多見的事也多,我甚至覺得她的心比以前壯實多了,多年的走南闖北她己把自己侵潤成了一個風風火火的小女漢子。她給她的同事自講過一個故事,有一次她去找老闆彙報採訪選題,由於興趣過度用力過猛,推門進去時,門板應聲推倒,老闆嚇得蹦了起來……

離上次見面過去了4年,這4年中,除了節日來臨我們互致問侯短信外,其餘基本不瞭解她的進一步情況。直到這次我回家省親,我才知道最近幾年她已經很少生活在城市了一一一她生活在青藏高原的草原上,她嫁給了一個叫扎西的養蜂人,已經是兩個孩子的母親。

一個有情懷有才情的女孩,為什麼嫁給了一個藏族草原牧民?

我的疑問不亞於得知她情況的驚剎!

王生喜|在那遙遠的地方

思緒中,立馬想起了路遙在《平凡的世界》中塑造的年青人金波。金波在青海當文藝兵時,遇到了一個藏族姑娘,一次邂逅,因為和那個藏族姑娘和了一首《在那遙遠的地方》,金波深深地愛上了她,思念與眷戀使他不顧軍規去見了那個藏族姑娘,結果被打發回家,那個藏族姑娘也被安排到別的地方牧羊。終於,若干年後的一天,金波坐上了去青海的火車,要去尋找使他魂牽夢繞的姑娘。結果,他還是沒有找到他的姑娘,他連她的名字都不知道啊!他不得不回到家鄉。

我也想到了《三毛:撒哈拉的故事》,想“金魚”和三毛一樣,看到一張撒哈拉沙漠的照片,感應到前世的鄉愁,於是決定搬去住,苦戀她的荷西?

我又想起了張愛玲在短文《愛》中一句纏綿的話:“於千萬人之中遇見你所要遇見的人,於千萬年之中,時間的無涯的荒野裡,沒有早一步,也沒有晚一步,剛巧趕上了,沒有別的話可說,惟有輕輕地問一聲噢,你也在這裡?”

他們相遇了,世界上又有多少事不可思議?而最不可思議的正是人,人的感情。

我很想知道是一個怎麼樣的男人配上了這位才情女漢子。好不容易搜到了一篇文章,是發在人民日報上的,叫《高原特產賣到了海外》,配了一張圖,圖中男子是康巴漢子式的英俊,作者是馬金瑜。我想就是他了,確實,只有這樣英俊的康巴漢子,並且有敢把家鄉土特產賣到海外的能力的男人,才能打動這個充滿浪漫之心的女人。

王生喜|在那遙遠的地方

進一步搜索,終於在南都公益找到了他們的夫妻合照,雪山之下,他們相擁而笑。

騰訊公司新聞中心副總監傅劍鋒用他的筆為和我一樣想了解面痴愛情的人構畫了一個充滿溫情的故事:

“青藏高原,草原草長,五月花海,你在採訪回來的路上,忽然被一個場景牽動了,有一個高大男子,騎著大馬,唱著牧歌,招蜂逐花,並且在你問好討口水喝時,他送上的卻是一罐蜂蜜……於是一個康巴漢子的善良,打動了一個才情女記者的芳心……”

於是,真實的情況是:原著名女記者"金魚”轉型高原養蜂人,嫁了一位英武的康巴漢子。她幾年前去青海採訪,遇到一個養蜂的藏區男青年扎西,隨後二人結婚生子。

扎西和“金魚”一起在北京生活了一段時間,又回到青海,繼續養蜂。隨著對高原的瞭解,她開始通過新浪微博和微信微店賣自己家養的純生態蜂蜜,還有高寒牧場和山區的小菜籽油和小胡麻油、犛牛奶手工皂和犛牛酸奶皂、藏族婦女的手工藝品、扶貧村純手工的土豆粉、草原野生黃菇和蕨麻等。

王生喜|在那遙遠的地方

她以公平貿易的形式,將青藏高原高寒偏遠牧區和山區農牧民的天然食材送達內地,同時,增加當地農牧民的收入,在力所能及的情況下,幫助農牧區的貧困家庭和福利院。

與此同時,“金魚”總有一種媒體人本能的社會責任感,作為媒體人,她有比別人更豐富的信息和資源,介紹了不少患病的村民到北京就醫,而她的北京同行也很熱心幫她聯繫。她想等自己事業穩定一些,可以多做點公益的事情。

國內一本權威雜誌這樣介紹“金魚”:一個“國內最好的特稿記者之一”,一個在“國內最好的媒體開專欄的寫手”,卻在婚後不華麗地轉身做起了“推銷”青海特產的小生意。

王生喜|在那遙遠的地方

她用寫特稿的語言,描繪著青海天然純野生無汙染的土特產;她用鏡頭記錄著丈夫,一個青海藏族牧民,去高海拔雪山採蟲草時的景緻;她拍下那些售賣黃菇的有著憨厚質樸笑容的傳統牧民。而說到初衷,卻只是因為希望“這些聰慧勤勞的男人和女人不用離開老人和孩子,不會要不上帳,在家就可以掙到錢!”

真實的故事在我看來真像一個遙遠的傳說和童話。

我打通了“金魚”的電話,在表示了由衷的祝福外也表達了我對童話般經歷的好奇。金魚在電話中仍然大大裂裂,她一如既往地喊我“老王”。

“跟隨蜜蜂和自己愛人的腳步,每年逐花而居,她的故事聽起來像武俠小說裡楊過和小龍女的幸福生活。”我說。

“金魚”說:“那是你們的想象,事實上,創業的大部分時候,我非常狼狽”。

王生喜|在那遙遠的地方

她和扎西每天忙於蜂場,有時候兩個小孩無人照看,就把孩子帶到蜂場邊緣放著,結果忙活完一看:孩子整張臉被蜜蜂蟄得只剩一條縫,心疼得金魚 抱著孩子流淚。

她誠懇邀請我在七八月青海高原油菜花開的時候訪問高原,她要讓她的男人扎西陪我喝醇美的青稞酒,再看看她兩個成天在原野中奔跑、被蜜蜂盯得常哭,經常睡樹林草地泥蛋蛋一樣的孩子……

我眼睛溼潤了,高興地答應了。

有一天,我想我會帶著自己的妻子和孩子來草原看金魚和扎西,以及他們的一群孩子,還有他們的牛群和羊群,以及在花海中漫天飛舞的蜜蜂,領略青藏高原的芬芳。

有一天,我想我會去那遙遠的地方,看看那裡生活著的姑娘。


分享到:


相關文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