行矣|只身打马过草原

行矣|只身打马过草原

行矣|只身打马过草原

目击众神死亡的草原上野花一片 | 远在远方的风比远方更远 | 我的琴声呜咽 | 泪水全无 | 我把这远方的远归还草原 | 一个叫木头 | 一个叫马尾 | 我的琴声呜咽 | 泪水全无 | 远方只有在死亡中凝聚野花一片 | 明月如镜 | 高悬草原 | 映照千年岁月 | 我的琴声呜咽 | 泪水全无 | 只身打马过草原

——海子

行矣|只身打马过草原

或许,每一个接近海子的人,每一个读过他诗篇的人,都能从他身上嗅到四季的轮转、风吹的方向和麦子的成长。

周云蓬说:“我觉得海子对我来说是一道很炽烈的光,很刺目。在日常生活中我不愿让他出现。他的诗是好诗,但是我会不安。”

周云蓬九岁开始失明,他说那个过程就像缓慢暗下去的曙色,他对自己的命运有另一种不切实际的想象,于是,坐上火车去北京和天津开始卖唱的生活,周云蓬努力赚钱,靠吃盐水煮面条攒了一千多块,他失恋,开始出外旅行,去了上海、苏州、杭州、南京、长沙、腾格里沙漠、阿拉善戈壁、拉萨古城,后来和一个朋友徒步走滇藏线,买了一辆二手自行车,找了一个裁缝用雨布缝了一个帐篷…

周云蓬还说:“我到处走,写诗唱歌,并非想证明什么,只是我喜欢这种生活,喜欢像水一样奔流激荡。我也不是那种爱向命运挑战的人,并不想挖空心思征服它。我和命运是朋友,君子之交淡如水,我们形影相吊又若即若离,命运的事情我管不了,它干它的,我干我的,不过是相逢一笑泯恩仇罢了。”

很多年前的一个九月,辗转无数城市,去看了一场周云蓬的演出,他唱《九月》、《中国孩子》、《不会说话的爱情》...站在陌生的人群,从我的方向,望向他戴墨镜的眼,诗歌和音乐,正如他所唱的:牛羊下山了,普天下所有的水都在你的眼里荡开。演出结束,我只身一人去了西北,走草原,踏戈壁,淌河流,踏遍九荒和时间洪流。看裸露在外被河流冲洗得满目疮痍的河床,看千年风蚀莽莽苍苍的地貌,把执念嵌入滚滚历史中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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行矣|只身打马过草原

祁连山垭口▲

失我祁连山,使我六畜不着息,失我燕支山,使我嫁妇无颜色。

——匈奴民歌

那年的九月,我从兰州出发,途径祁连时,路上收到表姐离世的短信,走在路上,远方的风呼啸过草原,静得连风的声音,都听不见。一个人,湿湿的耳机,老周的歌,泪滴在围巾上,我的眼皮沉重,却吹着口哨。电影《可可西里》日泰队长说:你见过磕长头的人吗?他们的手和脸都很脏,可是他们的心很干净。

那个时候,我遇到一个喇嘛,他从五台山来,用磕长头的方式去往拉萨。在那些重复的叩首与匍匐中,他拥抱尘埃冲我微笑,我想久别重逢后,他定会是那个磕着头上布宫的人。我的家乡是没有那么多高山的,家乡的人好像也不这么虔诚的信仰,记忆中没有这样的剪影。有人说,身体和灵魂总有一个需要在路上,但我是要身体和灵魂都在路上,即便获得不了今世肉身上物质的短暂情人,生活的厚度也已经在不为人知的地方积累起来。

生老病死在途中,前行并非为了抵达,而是扎根在自我生命中的对自我的完成。也许多年后,故乡成为异乡,我达达的马蹄是美丽的错误,我是归人,不是过客。他叫洛桑,那一年,他十八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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行矣|只身打马过草原

磕长头的喇嘛▲

我打江南走过 | 那等在季节里的容颜如莲花的开落 | 东风不来 | 三月的柳絮不飞 | 你的心如小小寂寞的城 | 恰若青石的街道向晚 | 跫音不响 | 三月的春帷不揭 | 你的心是小小的窗扉紧掩 | 我达达的马蹄是美丽的错误 | 我不是归人 | 是个过客

在青海湖,我遇见一个小男孩,是寺庙的和尚,家里有一千头牛,他说他想还俗,他想拥有爱情。我问他什么是爱情?他说他的姐姐十六岁时嫁给当地一个牧民,他曾问过自己的姐姐,为什么那么早结婚,她姐说她爱那个男人。

我们从一出生就开始被定义,在金钱,商品,权势下趋之若鹜,纸醉金迷,对物质,名利的不懈追求后变得浮躁,竭斯底里。他们虔诚、平静的信仰,让我重新审视自己的人生,我想人真的需要一种信仰,爱情也是一种信仰,一辈子只要一个就足够,在不能脱离世俗和文明的体系里,保持着精神和物质的相对平衡,才能活的悠然自得,随遇而安。

他说爱就是:照顾一扇门,清晨让它有烟。他叫措样将措,那一年,他十六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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行矣|只身打马过草原

青海湖▲

绣花绣得累了 | 牛羊也下山了 | 我们烧自己的房子和身体生起火来 | 解开你红肚带 | 撒一床雪花白 | 普天下所有的水都在你眼里荡开 | 没有窗亮着灯 | 没有人在途中 | 只有我们的木床唱起歌说幸福它走了 | 我最亲爱的妹呦 | 我最亲爱的姐 | ...... 期待往日我们的灵魂附体它重新回来......

在疏勒河附近的一个牧场,我情不自禁的说,真是仙境。她问我什么是仙境,我告诉她,仙境就是你的家。她告诉我,仙境是一颗心,她叫英吉草,那一年,她八岁。

那个时候的她眼会发光,自觉的剪刀手配合着合影,会说:你好,再见!我以为会同她的祖辈一样,往后也会是个牧羊姑娘,嫁个骑白马的汉子,可能,交通便捷后,她可以坐车去镇上,抹着口红,脚踩高跟,着汉人服饰,或许脸上的高原红不在,小白兔买糖不再让她欢心雀跃。但,她依然会牧着牛羊,守四季雪山,三秋花海,普天下所有的水都在她眼里荡开。

前年,再次见到英吉草,我问她仙境是什么?她拿出手机,打开微信给我看了一段上海迪士尼的视频,她告诉我好玩,真好看,像仙境。那年,她十六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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藏家姑娘▲

诗人荷尔德林说:好像一条河,你热爱河流两岸的丰收或荒芜,你热爱河流两岸的居民,你也可能喜欢像半神一样在河流上漂泊、流浪航行,做一个大自然的儿子,甚至你或者是一个喜欢渡河的人,你热爱两岸的酒楼、马车店、河流上空的飞鸟、渡口、麦地、乡村等等。但这些都是景色。这些都是不够的。你应该体会到河流是元素,像火一样,他在流逝,他有生死,有他的诞生和死亡。必须从景色进入元素,在景色中热爱元素的呼吸和言语,要尊重元素和他的秘密。你不仅要热爱河流两岸,还要热爱正在流逝的河流自身,热爱河水的生和死。有时热爱他的养育,有时还要带着爱意忍受洪水的破坏。忍受他的秘密。忍受你的痛苦。把宇宙当做一个神殿和一种秩序来爱。忍受你的痛苦直到产生欢乐。

1997年9月,她从克兰河来到我的家乡。经人介绍认识了表哥,她长相平庸,个性甚得外婆喜欢。那时表哥有一相好,家中长辈反对,订婚那天他用逃离表达自己的态度,无奈被抓回。婚后的数年间,有过数不清的争吵,但也算是相安无事。她努力经营小工厂,育有一儿一女,日子算是小康。

在她生命的最后时光,我常奔波于医院,说起一些过往,平静且从容。她说父亲在她很小的时候去世,母亲改嫁数次,她读书不多,年少时就得外出打工赚钱养活自己,吃过很多苦,阅尽世间百态。我摸她手是不舍和难过,眼前的这个女人,在医院等待最恐惧和最安详的时刻的到来。他的丈夫一直忘不了年少时爱慕的那个女人,直至她生命将至,才恍然大悟这十几年来虚度的光阴,想尽一切来弥补所谓的亏欠,那是怎样的一种悲哀?

她说是自己选择的,怎样都无所谓,她曾经用青春与红颜去期待一个男人,在那粗糙那样坚硬的生活里最后她说没有负累的走真好。在医院,我曾一度劝她,生命应该绽放,听别人的故事,如何的春风得意,也是别人的故事,你要走他乡一次,写故事一次,或许真真的不易,都应试一试,至死她都不愿意试一试。

那一年,她三十八岁,生命终止在医院冰冷的病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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行矣|只身打马过草原

疏勒河谷▲

这是个旅途 | 一个叫做命运的的茫茫旅途 | 我们偶然相遇 | 然后离去 | 在这条永远不归的路 | 我们路过高山 | 我们路过湖泊 | 我们路过森林 | 路过沙漠 | 路过人们的城堡和花园 | 路过幸福 | 我们路过痛苦 | 路过一个女人的温暖和眼泪

生命是诗,但生活不是,生活是诗后面的“背诵并默写全文”,海子说:

活在这珍贵的人间 | 太阳强烈 | 水波温柔 | 一层层白云覆盖着 | 我 | 踩在青草上 | 感到自己是彻底干净的黑土块 | 活在这珍贵的人间 | 泥土高溅 | 扑打面颊 | 活在这珍贵的人间 | 人类和植物一样幸福 | 爱情和雨水一样幸福

读到过鲁迅先生这句话,容许我把它作为结尾。“我目睹许多青年的血,层层淤积起来,将我埋得不能呼吸。我只能用这样的笔墨,写几句文章,算是从泥土中挖一个小孔,自己苟延残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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行矣|只身打马过草原

祁连骏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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