志願軍老戰士披露:鮮爲人知的戰場親歷

志愿军老战士披露:鲜为人知的战场亲历

1952年秋天,劉芳廷與擔任26軍偵察科長的丈夫杜良仁在朝鮮留影

(當時部隊正在休整,新婚兩個月便入朝參戰的劉芳廷惦記著丈夫多次負傷的身體,便利用休整的機會前往軍司令部駐地探望兩年沒見過面的杜良仁。軍部的戰友為他們拍攝了這張珍貴的紀念照。)

志願軍老戰士披露:

鮮為人知的戰場親歷

杜凱志推薦稿

各種版本、不同年月出版的有關抗美援朝的書籍數不勝數,但是那些書中絕大多數是講高層決策、戰役進程,我們從中讀到的是壯烈與輝煌交織的英雄史詩。而我們接觸的這些志願軍老戰士,他們用自己的親身經歷敘說的是這部史詩的另一個方面——戰場上的細節。這些細節強烈地震撼著我們,因為這是歷史的真實。

傷員谷:

一位女戰士內心永遠的痛

有一位叫劉芳廷的老同志寫來一篇僅有400多字的稿子。其中有這樣一段話:“剛剛入朝的慘烈景象還恍在眼前,遍地都是我軍死傷的戰士。”遍地都是死傷的戰士,是怎樣的一幅景象?為了搞清這一問題,我們專程採訪了這位志願軍女戰士。

劉芳廷同志抗日戰爭時期入伍,入朝時是26軍軍直第四醫療隊的衛生班長。26軍一入朝就參加了第二次戰役,在東線作戰。這次戰役中,26軍是傷亡最大的部隊。該軍的軍史上這樣寫道:“第二次戰役後,全軍由4個師縮編為3個師,由12個步兵團縮編為9個步兵團。其中兩個團各轄兩個營,各團、營的人數均不足額。”從上述文字中可以推算出來,當時26軍的減員不會少於3000人。

劉阿姨告訴記者,26軍的傷亡中有一半是非戰鬥減員——凍傷。由於入朝倉促,這支從上海緊急調往東北,沒有經過休整就入朝的南方部隊,很多指戰員是穿著絨衣在零下三十多度的嚴寒中打仗的,劉阿姨入朝的前一天才接到通知去領棉衣,結果領回來的不是軍裝,是從民間緊急徵集來的棉裝。藍的、黑的,五顏六色;大衣、棉襖、棉坎肩什麼都有,全班每人分了一件。說起入朝初期的事情,劉阿姨的臉色立刻凝重了起來。

第二次戰役打響後,劉阿姨所在的第四醫療隊在作戰部隊後面跟進。部隊推進至黃草嶺後,他們開始接收從火線撤下來的傷員。一開始還能有條不紊地展開救治,但沒想到後來傷員急劇增加,一切都變得困難起來。劉阿姨說,一條山谷裡,滿滿的都是傷員。除了志願軍的傷員外,還有些朝鮮人民軍的傷員,甚至還有幾個韓國的、美國的、土耳其的傷員。醫療隊6個衛生班,每個班都要照顧七八十個傷員,這樣還顧不過來。隊長要求各班盡最大的努力,能照顧多少傷員就照顧多少。然而,第四醫療隊能給傷員提供的醫療保障極為有限。別說是病房,連帳篷也沒有。所有的民房都被炸得只剩下斷壁殘垣。醫護人員利用殘牆、樹枝和雨布搭起來的馬架子只能讓少數重傷員住進去,多數傷員就躺在雪地裡。

醫療隊隨身攜帶的急救包和藥品的數量有限,只能用鹽水給傷員沖洗傷口。只有傷員的手腳凍傷嚴重到要危及生命的時候,才會進行手術。而手術也只能做一種——截肢。

更嚴重的是沒有糧食,整個“傷員谷”有五六百傷員,只能分吃醫護人員攜帶的那一點乾糧。後來,醫療隊從當地挖出了一些老百姓埋藏的土豆,煮熟後分給傷員吃。

前線醫療隊擔負的任務是對傷員緊急處置後,向後方轉送。然而,這不同於在國內作戰,後面沒有解放區人民組成的擔架隊跟著。轉送傷員這一關鍵的環節缺失了。劉阿姨說,數百傷員躺在山谷得不到後送,因為沒有專門負責轉運傷員的部門,既沒有擔架上來,也沒有車輛上來。只有當運送彈藥的汽車上來的時候,順便帶回幾個傷員。但是,由於當時志願軍沒有高射炮和飛機掩護,敵機的狂轟濫炸,使得很少有汽車能開到前線。看著這些得不治療,在傷痛、寒冷和飢餓中煎熬的傷員們,醫療隊員們心如刀絞。傷員死亡的數字每天都在增加,而沒有藥品的醫護人員束手無策。劉阿姨她們能做的就是給傷員蓋蓋被子,或者把傷員凍僵的手腳抱在懷裡暖一暖。劉阿姨含著眼淚說:有一個四川小戰士只有18歲,嚴重凍傷,每次去看他,他都會對我笑笑,說自己能堅持。那天晚上,我去看他,還和他說了很長時間的話,可是第二天早晨我去看他時,他死了,臉腫得很大。一週時間過去了,轉運傷員的車輛沒有來,卻來了一道命令:第四醫療隊迅速撤離此地,在追擊部隊後面跟進,接收前方戰鬥的傷員。

面對著“傷員谷”裡的五六百名傷員和這道命令,第四醫療隊全體隊員們的心都要碎了。但軍令如山,何況前面還有新的傷員在等待著他們去救護。臨出發之前,醫療隊員把“傷員谷”所有的傷員都巡查了一遍,繃帶鬆了的,再綁一綁;不能動的傷員再喂口水。傷員和醫療隊員淚眼對著淚眼。一位被敵機炸斷雙腿的指導員緊緊抓著醫療隊員的手問:

“你們走了,誰來管我們呀?”

“很快就會有人來把你們接到後方去治療的。”

醫療隊長回答了一句連他自己都不知道真假的話。在傷員們絕望的目光注視下,第四醫療隊撤離了“傷員谷”。

“你們走了,沒有人管這五六百名傷員嗎?”記者問。“有,我們留下了一個衛生員。”劉阿姨泣不成聲。記者知道劉阿姨有嚴重的心臟病,不敢再問下去了。劉阿姨稍平靜了一下說:“60多年了,這事我一想起來就難受,我從不對人提起這些事,這是我心裡的一塊病呀。”

“那麼,後來這些傷員怎麼樣了?”記者忍不住又追問道。

“不知道,我們留下的那個衛生員也沒有回來。我們也沒有勇氣去打聽那些傷員的情況。”劉阿姨雙手掩面,說不下去了。

所有在採訪現場的人,都流淚了,默默的。

注:本文選自2013-09-04 《老幹部之家》

本文推薦人杜凱志是劉芳、杜良仁之子

志愿军老战士披露:鲜为人知的战场亲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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