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一年,我的高考

那一年,我的高考

古古

那一年,我的高考

1985年,湖南新化偏僻的大沖村裡,發生了一件大事:我的表哥考上了上海機械學院!這是全村首個大學生,破了天荒,親戚鄰居都很開心,放鞭炮慶賀。

表哥啟程赴上海的那天,村民們隆重地敲起了鑼鼓,吹起了嗩吶為表哥送行。表哥胸前佩著大紅花,走在隊伍最前頭,光彩之極。

《史記·陳涉世家》中記載,陳勝自立為王后,前呼後擁外出,碰到一個當年一起耕地的老友,把他帶回王宮。見到繁華的殿屋帷帳,老友用楚地方言驚歎:“夥頤!涉之為王沉沉者。”意思是說,哇噻,陳涉你當王,酷斃了,有那麼多房子!

我當時看我表哥時的表情,就是這個農夫看陳涉,覺得帥呆了。我心中的人生目標也立時清晰起來,覺得一定要考上大學,戴上大紅花。

1991年,輪到我高考了。

那一年,湖南、海南、雲南三省高考搞“三南改革”, 因改革方案遲遲沒落地,頗折騰了大家一陣子。後來方案落地了,將過去的文理科分組變為文史、理工、醫農和地礦四類,每類只考4門。

這樣一分類,讀哪一類,很多同學都在猶豫。文史類的班主任聶義山老師找了我三次,勸我讀文史類。我說,文史類是考語文、英語、政治、歷史,但這兩個月來,我一直在攻數學呢,歷史從來沒看過。聶老師說,沒問題,歷史很快能趕上,包我考上華東師範大學,他知道我家裡窮,特別強調一下,讀師範不要錢。老師說包我能考上,我就來了底氣,很多年以後,我還想,老師口氣真大。

文史類全是死記硬背的東西,歷史和政治課本,經過幾個月的打磨,我們不少同學基本上都能從頭背到尾,滾瓜爛熟,標點符號都不會錯。

課本弄熟後,還需拓展課外知識。我的同桌劉曄,古詩文背得挺多,讓人服。“橫眉冷對千夫批,俯首甘為孺子牛”“江山代有才人出,各領風騷數百年”“筆底明珠無處賣,閒拋閒擲野藤中”,這些比較牛的句子,我都是從他的口中學來的。

遊善生、譚國雄等同學,也很牛叉,居然背成語字典。這給了我很大壓力,覺得不能落後,於是特意跑到新華書店,買了本成語字典,一頁一頁地往後讀。

我們就這麼心無旁騖地啃著書本,不知考之將至。

臨近高考了,母親牽掛著我。

有一天,她從家裡帶了煮好的幾個雞蛋,還有一袋我喜歡吃的地瓜幹,上城來看我,給我增加營養。

母親來的時候,我們正在上課。她推開教室門,把腦袋伸進來喊我。聶義山老師也因此知道了我的營養品是地瓜幹,於是,他就抓到了先進的學習典型,在班上表揚我說,農村孩子,地瓜幹補腦子,成績都這麼好,城裡有些學生,天天滋補,成績還上不去,要努力啊。

母親來看我,現在想想,應該是一件讓人很感動的事,但那時的我,還明白不到這一點。相反,我覺得母親讓我尷尬,家裡太窮了,很不光榮。我對母親說,你不要來了,你來了我會緊張。母親訕訕地,說,好好好,就來這一次,邊說邊給我剝了個雞蛋。

第二天,聶義山老師把我喊到他家裡,幫我炒了一罐辣椒油渣,特別強調說,他和師母都不喜歡吃油渣,家裡很多,浪費了可惜,要我常去炒。我以為是真的,狠狠地炒了好幾次,特香。

考上四川大學後,我回母校看望聶老師,他留我在家吃飯。桌上擺了一大碗油渣,聶老師大口大口地吃,他已忘了在我面前,他應該是不喜歡吃油渣的。

考大學,我們都很緊張。

記得張一平同學在全部考完當天,對我說,今晚要好好睡一覺,已經三天兩夜沒閤眼了。我嚇了一跳,說,怎麼可能?他說,真的,睡不著,眼睜睜地看著天亮,白天考試就靠吃白參湯提神。

我稍好點,還能睡午覺,但心裡有強迫症,因為沒有鬧鐘,擔心睡過頭,叮囑了三個同學叫我,還是覺得不放心。

那一年考政治,讓我印象特別深。

當年政治題目並不難,但題量特別大,雙面試卷一拉開,乖乖,比我人還高。無暇過多思考,我拼命寫字答題。當只剩十五分鐘的提醒鈴聲響起時,我還有兩個總分30分的大型問答題沒答,一下慌了神,手發抖,字都寫不好了。左右環顧一下,發現大家一片慌亂,我算進度最快的。於是,馬上鎮定下來,快速答題。交卷鈴聲響起時,我剛好打上完美的句號,但寫字的手已完全僵硬。

可憐我那旁邊的女同學,寫字速度太慢,要交卷時,兩個問答題一個字都沒寫。瞬間,她漰潰了,死死捂著卷子不鬆手,嚎啕大哭,聲音淒厲:“這題我會做,我會做……”兩個監考老師把她架起來,才收上試卷。我在一旁看著,心裡特別難過。

 

五 

殘酷的考場,給人的陰影面積無窮大。

位極人臣的曾國藩,六十歲了,還在夢入考場,枯澀不能下筆,從焦急中醒來……他在日記中記載的這個故事,讓人看了會心一笑。因為我們很多人,工作二三十年了,都還在做著考試不會答題的惡夢!

我的同學曾雄文,考了好兩次才把大學考上。工作後,他比誰都用心和努力,現在在上海,把事業做得挺大。他說,我必須拼出自己的天地,因為我再也不想參加任何人組織的考試了。

內心裡,我也再不想參加任何人組織的考試了,但我沒有自己的天地,所以矛盾還得繼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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