男人、女人、日子

一大早起來,男人對女人說,我走了啊!

女人躺在床上睡覺,沒接男人的腔。但她顯然沒有睡著,她露在被子外邊的腳趾頭動了動。

男人又說,我走了啊,走了我就不回來了,省得在家雞貓狗不是的讓你看著心煩。

男人說這番話的時候是春天的早晨,陽光從東邊的窗外射進來,輕盈地落在女人好看的圓臉上。女人躺在陽光的金黃裡,面對著牆壁,覆蓋在她身上的花格被子顯出圓潤的凹凸,精緻得讓人有點心顫。

她知道男人是不會真走的,她能不知道他啥德性!結婚三年了,哪天他能離得開她。你鱉兒吹去吧!要是真捨得出去三天不回來,我頭朝下走路。

直到柿木院門發出一聲沉悶的響聲,她才意識到,男人是真走了。她連忙爬起身,隔著窗戶望去,她只看到男人拐過牆角的半個後背。

昨天晚上兩人吵了一架。其實,嚴格來說,那並不算是真正的吵架,只不過兩個人都不是太冷靜,比平時說話的聲調高了一點,急了一點而已。

男人、女人、日子

事情是由女人引起的。兩人要睡覺的時候,坐在床沿上解紐扣的女人說,咱們結婚都三年了,你答應的席夢思床還沒給我買回哩。男人邊脫衣服邊說,就買就買,咱攢下了錢就買。女人說,這句話我都聽了幾十遍了,耳朵都聽出繭子來了,也沒見你的席夢思是長是圓是方是扁。男人說,咱眼下不是還沒錢嗎,這不,買化肥的錢還沒湊夠哩。

女人把脫下的上衣扔到床角,賭氣地說,你也到村裡其他人家看看,誰還像咱這麼寒酸,結婚連個席夢思都買不起,在木板上睡了三年!跟著你真是倒了八輩子血黴。

男人也把脫衣服的手停了,捏這有機玻璃的扣子,臉上紅一陣白一陣,鼻子裡呼呼往外冒著粗氣。他說,我給你買還不行嗎?明天我就出去掙錢。

男人走的時候帶了50元,他用這50元在村裡收購了木耳和黃花,販到城裡,50元就變成了80元。當他把成百上千個50元變成80元的時候,男人就發了,在城裡一個顯眼的地方開了一家土產店,把生意做得很大。還僱了個年輕的姑娘,當營業員,也跟男人在一起睡覺。

男人走後半年,他就給女人買回了席夢思床。床是有車拉回來的。男人說,我說過,我說的話算數,這不,席夢思我給你買回來了。

女人卻看也不看那張她夢寐以求的席夢思床。她看男人。男人胖了,臉上有紅有白,滋滋潤潤的,說話的時候始終帶著笑,再也不像在家時那樣愁眉苦臉。

女人知道為什麼,是好吃好喝養出來的,是讓那個年輕女人滋潤出來的。

女人就哭了。女人說,我不要席夢思床了,我要你回來。

男人沒說話,他看了女人好久,還是走了。

那張席夢思床躺著的確舒服,軟軟的,柔柔的,人就好像睡在雲彩裡。但女人只睡了一晚就不睡了。在席夢思床上她睡不著,大睜著兩眼一直到天亮。第二天晚上,她就重新睡回到他們結婚時的那張木板床上。

有時男人也回來看她,會在家裡吃上一頓飯,是手擀的雜麵條,放上蘿蔔絲、芝麻葉,滴上幾滴小磨香油,再擱上紅紅的辣椒,男人 吃的很香,不久就吃出一頭一臉的汗水。吃過飯,男人在飯桌旁邊坐上一會,點上煙,一聲不響地抽著。這時候,兩人都不說話,只那麼你看看我,我看你,眼裡都有一種難以說清的東西。

男人看著窗外逐漸黑下來的天色,臉上就有了些許焦急,屁股有些坐不穩了。女人嘆口氣,說,要走,你就走吧。聲音幽幽的,低低的。

男人跟著也嘆了口氣,慢慢地站了身來,不看女人,說,那,我走了。

男人和女人,日子就這麼過來了。轉眼就是一年。春天的時候,男人又回來了。女人照樣給他做他愛吃的雜麵條,照樣給他放紅紅的辣椒,照樣給他滴幾滴小磨香油。男人也照樣吃出一頭一臉的汗水。

這天晚上男人沒走,他住在了家裡。晚上睡覺的時候,女人把那張席夢思床打掃得乾乾淨淨,還鋪上他們結婚時的被褥,放上結婚時的花格被子。她說,你睡吧,忙了一天了,一定很累了。

男人默默地把被褥從席夢思床上捲起來,放到他們結婚時的木板床上。他說,還是睡木板吧,睡木板床踏實。

早上男人早早就起來了,穿好衣服,站在床前,他說,我走了。女人沒說話,拿眼看著他,眼光柔柔的,水一樣在流動。

男人又說,我走了啊!

女人還是沒說話,還是隻拿眼睛看著他,那水一樣的東西慢慢地匯聚在一起,凝成了晶亮的淚珠,在眼眶裡打轉。

男人說這話是也是春天的早上,也有金黃的陽光從窗外射進來,女人也是躺著,也顯現這她被子的優雅曲線。不同的是,這次她是臉朝外,對著和她說話的男人,

男人又說,我走了。你也收拾收拾,過兩天我來接你。。我把那個女人打發走了,今後,那個店咱倆開,我進貨,你賣貨。好好過咱的日子。

女人哭著點了點頭。

男人、女人、日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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