馮子豪散文《滄海桑田》

三十多年前,我住在三八河邊,運糧河截斷了三八河,蜿蜒北去,入了沱河。沱河西行,併入新汴河,形成了三角帶。沱河南岸是垃圾場及墳地,北邊與新汴河之間,是一片荒蕪的原野。偶爾有個自來水公司打的深井,算是個景點。

我的鄰居是個年遇七十的白鬍子,他經常給我講這裡的故事。他說這裡很緊,中午晚上一個人是絕不敢去的。他父親年輕的時候從馮圩子一個親戚家喝酒回城,已是黃昏,親戚勸他不要走夜路,這段路不安全,歇一夜再回去。父親憑著一股子酒勁,硬要回去。結果走到兩河交匯處不遠,就被“鬼”纏上了。鬼對他說:“喝二兩吧。”他說:“喝二兩就喝二兩!喝二兩就喝二兩!”說著話,直往河裡走。眼看水到胸口了,被一個認識他的人發現,大吼一聲:“你到河裡喝什麼?還不趕快回來!”他的父親猛的一驚,醒了,發現自己在水裡,嚇得趕忙爬上岸,回到馮圩子,第二天才回城。他的鄰居,中午到沱河灘薅草,被“鬼”按到在地上吃了土垃饅頭,弄得滿嘴泥土,差一點要了命。所以在我心裡,宿州城西北不算個好地方,我在上個世紀九十年代離開了這裡,搬到了市中心。

2015年春天,合肥來了一個朋友,吃過午飯,外面下起了濛濛細雨,其他人要打牌,她不太喜歡打牌,無聊的很。我們在房間說了會話,她說:“聽說你們的三角洲公園、新汴河景觀帶不錯,能否帶我逛逛?”“三角洲公園?新汴河景觀帶?”我很吃驚地望著她。說實在的,我雖然住在宿州,只聽說政府在城西北開發了三角洲公園及新汴河景觀帶,並沒有去過,便說:“哪裡有什麼好看的?”她說:“去玩玩唄,聽說不錯。”幾個打牌的說:“你們倆去吧,一男一女,趁著這濛濛春雨,真是別有一番滋味在心頭。”朋友怒嗔了他們一眼,我們下了樓,打著傘,奔了三角洲。

沿沱河堰西行,兩岸乾淨整齊,成行的垂柳,在細雨的沖刷下,張開了沉睡一冬的綠眼,晶瑩的淚花在風的作用下,不斷地變換著姿勢,眨呀眨呀的,如一個個滾動著的珍珠。“你看,美不?”朋友有點自豪地對我說。我點點頭,想極力找出當年的樣子來,可是所有的努力都是白費了。我疑心走錯了路,但三十多年生活的閱歷告訴我,我們並沒有走錯,這裡真的是沱河灘,三角洲公園的東門。

進了三角洲公園,我的眼前更亮了,心胸更加開闊,一條筆直的大路東西連接著小廣場,路南靠沱河邊矗立著二十四孝牌坊,過小廣場右拐,一處古建築走廊親吻著一片茫茫水域,有點像周瑜火燒赤壁時的水寨。北望,楊柳依依,鮮花燦燦,地上的小草剛剛出土,演繹出了“草色遙看近卻無”的景象來。西看,整個湖面同天上的雲接在一起,南邊的高樓變成了無數山峰,彷彿入了雲臺山的小寨溝。雨如網,細細地織著,斜斜地飄著,影影綽綽露出一葉釣舟及遠處的幾個小島,島上紅綠相間,柳影婀娜,不時有燕子穿梭。不由得使我吟起了古詞來:“和風漸起,暮雨初收。俺則見楊柳半藏沽酒市,桃花深映釣魚舟,更和這碧粼粼春水波紋縐。有遠近社燕,來往沙鷗。”

朋友似乎醉了,甩著長髮,扯著我的袖子說:“真好,真美!不應是‘千里江南綠映紅’,而應是宿州了。走,到裡面去。”

沿湖北去,燕子低飛,彷彿與我們擦肩而過。不時有青年男女在一把傘下,卿卿我我,柔情似水,佳期如夢。一對燕子站在樹枝上,相互梳理著羽毛,不時地啁啾著,互敬互愛的表情讓人陶醉。

不一會兒,我們走進了新汴河南岸河灘。坡上布著花的方陣,藍的、紫的、黃的、粉的......“亂花欲墜迷人眼,淺草才能沒馬蹄。”朋友情不自禁地說。“最愛湖東行不足,綠楊陰裡汴河堤。”我把蘇軾的詩給改了。朋友“嘿嘿”的笑,我雙臂展開,仰天高歌,“紅雨隨心翻作浪,青山著意化為橋。”我們童趣十足,早把性別忘在了九霄雲外。

“看,天鵝!野鴨!白鷺!”朋友指著河面說。兩隻天鵝落在了河的北岸,相向而鳴;一對野鴨從水面上掠過,像是受到了什麼的驚嚇;一隊白鷺盤旋在河的上空,彷彿在找棲息地。沿著廊腰縵回的木橋,我們西行。水兒潺潺,映著岸邊的楊柳,綠的讓人感到奢侈;風兒習習,捲起陣陣細波,如古建築上的瓦壟;魚兒在水中嬉鬧追逐,興奮過度的紅鯉魚有時把尾巴露出水面,捲起一個漩渦,濺出水花,像個頑皮的孩子;早出水的芙蓉,舉起了拳頭,像在宣誓著什麼......

“這醉人的美景呀!我若能裁你以為帶,我將贈給那輕盈的舞女,她必能臨風飄舉了。我若能挹你以為眼,我將贈給那善歌的盲妹;她必明眸善睞了。”朋友把一支綠柳放在我的頭上,詩興大發。“青箬笠,綠蓑衣,斜風細雨不須歸。”“不歸也得歸了。”我把手錶給她看看,她有些不情願地笑了。

路上,我把這裡曾經是垃圾堆、以前鬧過鬼的事講給她聽,她連連搖頭說:“怎麼可能呢?淨胡扯!”“這就是人定勝天的本領,滄海桑田,信不信由你。”我由衷地說。其實,我比她更驚歎這裡的變化。她,一個遠路的朋友,居然知道三角洲公園、新汴河景觀帶的美;而我,成天居住這裡,竟然是第一次來,不能不為自己的孤陋寡聞而汗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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