消失的村莊(一)


  說起自己的身份,我其實覺得是一件很尷尬的事,我是什麼人,我算城裡人還是鄉下人?我真的不知道。

  我出生在幾十年前昆明近郊的農村,在那裡長大, 006年,我們全村的土地以十多萬的價格被全部徵用,我與父輩一樣才永遠與世代耕種的土地斷絕了關係。大學畢業後,我到學校教書,但離家並不遙遠,我還是住在農村的家裡。我上大學時,就辦了農轉非,吃上了國家糧,畢業後又落戶於學校,從身份上算是徹底變成了城裡人,後來也曾有十年以上在昆明的市中心區居住,現如今也住在了高樓大廈裡。可是從骨子裡,我永遠覺得自己是農村人,和城市、和城裡人有一段距離。一來在現實中,我很多時候仍舊住在農村的家裡,上大學乃至工作了,農忙時依舊需要到田裡、地裡幹農活,一直到後來實在沒有時間耕種土地了,父親把自己名份下的土地租給別人耕種,我才徹底與農活田再見。其實小面積土地耕種的投入與產出算起來是虧本的,只是世代為農的父親對土地有特殊的感情,覺得良田撂荒是一種罪過,才租給別人去耕種。我所居住的村子,因為城市的發展,慢慢被高樓大廈所包圍,變成了所謂的"城中村",大片我曾經耕種過的良田土地被徵收,變成房子賣了大價錢。

  我所居住的村莊,從我記事起,因為多次的翻建,變得越來越陌生,最後還是沒有能保住,在前兩年被夷為平地,現在成了一個髒亂的停車場,幾年以後肯定會變成一片高樓,住進去與我毫不相關的什麼人。

  在房子拆遷前後,我聽到曾經的鄉鄰們感嘆:"賣賣三(昆明土話感嘆語),祖祖輩輩的村子沒有了!"這話也在我心底形成強烈的共鳴。是的,我曾經生活了幾十年的這個村子與土地,雖然沒有什麼光輝的歷史,但至少存在了數百甚至上千年,數年來,它養育了我們村莊的祖先無數輩與無數人。現在,挖機的大臂一揮,房子轟然倒下,村子蕩然無存,在地球上徹底消失,再也不復存在;曾經的鄉鄰也如鳥獸散,有的永遠也不會再見到,一段延續千百年的歷史和文化也就此消失。

  因為有村莊和土地,我的記憶裡滿是夏日碧綠的田野,秋日豐收的金黃,也有我們在田地裡玩耍的景象。而我的女兒這一輩,因為村莊的消失,出生在高樓裡,她們腦海中自然不會有關於村莊與土地的片刻記憶,也談不上對農村、農田、農民有什麼感情,農村、土地在她腦海是隻是一個符號而已。她甚至會變得和我們小時候曾經嘲笑過的城裡人一樣,也許會連韭菜與小麥苗都分不清。

  想起這些,我的心裡沉甸甸的難受。因此,本想去給我的故宅拍一些被拆除過程的照片,但怕受不了那種衝擊,只好作罷。在我匆匆搬離後,我好幾天都不想從那一片走過。過了一小段時間,我經過故宅的附近,那裡已經是一片廢墟,被一堵新砌的圍牆包圍起來,無法入內。

  數年前,我和洪峰同學登上西山,站在西山之巔,舉目遠眺,我們曾共同感嘆大自然的巨大變化,將曾經是同一樣的土地變成了如今幾百裡水面的滇池和高聳的西山,真切感受到什麼叫滄海桑田。那個時候,我就知道我所居住的村子遲早會有消失的一天——因為洪峰與我有著相似的經歷,只不過,他所居的村子早於我們十年就被拆掉了。

  我多次和他談起,我準備用我的筆,以長篇系列小說的方式,記錄下村莊和農村生活的故事,直至它最後消失的歷史,他就建議我把書名定為《滄海桑田》!

                           2019年11月27日於滇池小鎮芸秀裡

消失的村莊(一)

正在被拆除的村莊


消失的村莊(一)

村子被拆了,只留下圍檔,一個老人在孤獨行走


消失的村莊(一)

被拆後只剩圍檔的土地,村子永遠消失了。遠處是昆明萬達雙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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