醬 辣 子——馬騰馳

醬 辣 子——馬騰馳

醬 辣 子——馬騰馳

陝西人把辣子醬不叫辣子醬,而是把最後的那個“醬”字提到了最前邊,莊重而美妙地叫了:醬辣子。

醬辣子,“醬”字置於頭,明顯是在強調,這辣子是用美味獨特的醬做成的。“醬辣子”跟“辣子醬”的名字比起來,不光形像鮮明瞭許多,讀起來音調也鏗鏘有力了不少。

醬辣子,一字位置之變,醬與辣的濃香味一下就撲鼻而來了,既就是不吃,看著也是個香。這樣的詞語在陝西話中不少,諸如,不說“不知道”,而是說“知不道”。不說“饃夾肉”,卻說成是“肉夾饃”,這等等的詞語,不管是說了,還是聽了,都有很多的妙趣,悠久而又有厚重歷史文化積澱的陝西這塊地面上,這些生動的詞語,是散落的珠珍一般遺存下來,並閃爍著光彩的古語雅音呢。

醬辣子,就是這普通得不能再普通的吃食,也是小時候在農村的我們,平日裡難得吃上的一道美味佳餚。那時生活艱難,一年中,一天三頓大多吃的都是玉米麵與紅署等等的雜糧,不光難得吃上細糧麥面,青黃不接的那幾個月還要靠借糧,或賣了家裡還值點錢的土布等等的物品,去黑市上偷偷買一點玉米回來補貼口糧。物資匱乏,吃糧緊張,錢更是緊缺得不行,那是真正恓惶難場的年月哪!幾十年過去了,那個艱辛悲苦,那許多往事的細細節節與根根梢梢,那種種的不易與心酸,都被永遠地定格在了我腦海的深處,無論如何是忘不掉的,隨著時間的推移,過往的那些人和那些事,越發地清晰,越發地鮮活了,彷彿昨日發生一般。

唉,困頓難熬的那些日子裡,多少人家都是吃了上頓,立刻就為下一頓飯在哪裡犯難,愁腸百結,百結的都是愁腸,那難過的日子,用了成語度日如年最為貼切。我們這些娃娃們饞了,突發奇想了,想吃一回醬辣子,嗐,那是一件多麼難場而又奢侈的事呀。外村親戚或村子裡的親朋好友,因為婚喪嫁娶的大事辦了席面,才有可能吃上一回醬辣子。待客那天,欣欣喜喜地去坐席,桌子上肉菜少,大都是豆腐、蘿蔔、白菜與豆芽等素菜,說是席面,那席面是薄得不能再薄的席面。不要緊,桌上還有一碟醬辣子,還有麥面與玉米麵兩攪的熱蒸饃,對我們這些不懂事而又長期處於飢餓困苦中的孩子們來說,吃了醬辣子夾饃,就快活得如嘰嘰喳喳叫著的小鳥一樣,就是一回難得的享受了。

醬 辣 子——馬騰馳

記得那年冬上的一個下午,太陽暖暖地照著,人們圍蹲在巷口的大槐樹底下閒聊。村上一位老人,背靠大槐樹趷蹴著,羨慕地給大夥講著他聽別人說過的事:鄰村的誰誰誰給老人過白事,把醬辣子炒了一大盆子哩,油汪得很,那醬辣子就跟在油裡泡著一樣。人家過事的饃沒加一點玉米麵,全是麥面,白得跟雪一樣。熱饃掰開,把那油汪汪的醬辣子夾進去,合上饃,用手輕輕一捏,那醬辣子的油就把半個饃滲透了,美美地咬上一大口,紅蘿蔔與洋姜的那個脆,醬與辣子的那個香呀,香得叫人把生日都忘啦!老人說著,他自己的口水先不停地往下嚥著,惹得周圍聽他說故事的我們這些毛猴孩子們,也跟著吸溜吸溜地咂著嘴,營養不良的我們瘦弱乾癟得肋骨都能數清,長年很少見過油水的肚子,被老人的一席話抖索得更飢、更餓了。

過了沒幾天,我跟著大人去鄰縣乾縣走親戚。親戚家,要給一位我叫了叔的娶我該叫了她姨的新媳婦。記得娶媳婦的先一天,我們步行近三十里地趕了過去,那天,從家走時天就陰沉著,傍晚到了親戚家,開始飄起零零星星的雪花,不大一會兒,大片大片的雪花就緊緊密密地壓了下來,瞬間,地上就是厚厚的一層雪了。

此時,廚房裡的廚師,正忙著給第二天的早餐準備著醬辣子,剛一炒出鍋,一屋子的親戚都拿了熱饃去夾那醬辣子吃,大人們也遞給我了一個。雖說以前也偶爾吃一次醬辣子,很香,也許是親戚家娶媳婦過喜事,廚師手一鬆,把油放得比平常要多一些,也許是那時農村的天氣太冷吧,凍得人手腳麻木地似乎要失去了知覺。在這個時候,吃這熱饃夾醬辣子,就別有一番不可言說的香美與滋潤了。醬辣子,我覺得那是我小時吃得最香的一次,那個美好難忘的味道,過去多少年了仍記憶猶新。

後來,儘管我們一家離開了老家大張寨,但有關醬辣子的味覺記憶不會丟失,平時的飯桌上,醬辣子是百吃不厭的一道美味。母親的醬辣子做得十分地好吃,是我們的最愛,用現在時髦的話說那是媽媽的味道,媽媽的味道,一想起來就不由人要咂摸起嘴巴。每逢過年過節,從西安趕回咸陽的弟弟,吃了,還要帶了回去,他說母親做的好吃,味道特香,在別的任何地方,是吃不到這麼香的醬辣子的。

妻子剛進這個家門,就跟母親學會了炒制正宗的禮泉醬辣子。其中的原料胡蘿蔔與洋姜,是切丁,還是切片,如何切了才好吃,那是有講究的。麵醬、辣椒麵、蒜苗、生薑,還有其它等等調料下鍋的先後次序,還有炒醬辣子時火候的把控,武火與文火的時間節點,什麼時候才算炒好了要迅速出鍋,這一系列要領,妻子不僅完美熟練地掌握了,還加進去了她自己這麼多年炒制的經驗與體會。嗬嗬,她做出的醬辣子也是非常地好吃,不僅滿足了我對醬辣子的特殊偏好,還常被她上班時的同事們誇了。關係要好的鄰居,她們時常也有人問她:“你炒的醬辣子跟買的不一樣,有說不上來的那個香味,你說到底是個啥香味,也說不清,反正就是好吃!你再做時,不要忘了讓我們也跟著嚐嚐鮮喲!”妻子每每炒了醬辣子,一定會給每家送一份過去,她們是滿臉的歡喜。

愛吃醬辣子,這是我的味蕾的深長記憶,是口腹擋不住的誘惑,是深入到骨髓裡一種獨特的偏愛,是沒有了辦法的。

今日中午,妻子炒了醬辣子,自己手工蒸出了一鍋饃,熬的是小米粥,另外還準備了幾個小菜。這不,剛才有朋友打來電話,說是發現了一個新飯館,菜做得很地道,讓去嚐嚐,一起喝個酒,我以其它最恰當最理直氣壯的理由推辭掉了。嗬嗬,那飯店的菜可能做得不錯,但哪有這醬辣子夾了饃好吃,哪有這小米粥喝著自在呀。

2108年08月29日於馳風軒

醬 辣 子——馬騰馳

 

作者簡介: 馬騰馳,陝西禮泉縣人。出版有雜文集《跋涉者的足跡》,散文集《山的呼喚》,也獲得報刊多種獎項,不值一提。喜愛文字,閒來寫寫一樂,而已,而已。

散文《背饃》,網上十天時間,點擊閱讀量超過百萬餘人次,其後,各類網絡平臺迅速跟進大量轉發,讀者人數難以統計。擁有四億用戶,“最大的有聲圖書館一一喜馬拉雅FM聽書社”以普通話與陝西方言版誦讀了該作品。網上其它單位制作的《背饃》音頻作品版本眾多,聽眾甚廣。

其後,散文《母親做的棉窩窩》《我的老父親》《土布包袱》《姨親》《那些年,我們過年的滋味》《燒娃》《下鍋菜》《鍋塌塌》《豆腐腦吔》《坐席》《交公糧》《打鐵花》《感念玉米》《背娃》與《背糧》等作品在網上亦受熱切關注,創閱讀量新高。

作者由中國作協副主席、陝西省作協主席、著名作家賈平凹先生題寫書名的散文集《背饃記》即將出版。

本文轉自“馳風軒文化tch”,致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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