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幻樂之城》到《我就是演員》。
從《時光機》到《一九四二》。
任素汐再一次出現在大眾眼前，出現在流量至上的年代。用她魂穿般的演技，堅定告訴所有人：
“其實，我是一名演員”。
她的表演環節結束不到半響，即刻登上熱搜榜。網友紛紛評價：“震撼”、“淚奔”、“直擊內心”。
鄧超更是直接在微博發了三個字：任素汐。足以表達他當下的欽佩之情。
有多好？
其他且不說，就提兩部綜藝都有的哭戲。
《時光機》裡，戰地記者在九死一生中回溯童年，發現最依賴的父親已逝。她身體爛在臥室一角，雙手緊抱自己。
那一刻，她褪去成年人的堅硬外殼，依舊是那個破碎而悲傷的小女孩。
這場哭戲，是清冷、又晶瑩透徹，一碰就盡碎的。
《一九四二》中，攜病重女兒逃難的農村潑婦，發現前路已斷。為了女兒生存下去，她選擇毀滅自己。
用賣身契，換了五斤糧。朝另一位母親跪下來，將女兒託付於她。
那一跪、聲聲磕頭，最後忍不住身體顫抖，還是將痛苦哭出來。
可一抬頭說話，雖然滿臉淚水，語氣卻已然堅定：“孩子只有這一條活路。”
這場哭戲，是壯烈而厚重，是樹木從水泥中猛烈生長出鬚髮的力量。
兩場哭戲，兩種截然不同的詮釋，讓臺下的人驚歎、感同身受地痛起來。
王菲邊看邊流淚，黃渤說：“她是把自己燃燒起來了。”
徐崢哽咽：“你的表演是嘎嘣脆地，直打到人心裡去。”
吳秀波的評語最到位：
“願上蒼有好生之德，願戲劇有悲天憫人之心。感謝二位，把命擱在臺上。”
不過說到任素汐，很多人可能還是反應不過來：這人是誰？
但提及張一曼，大家便恍然大悟：哦，是那個女演員啊。
時間回到2016年，黑馬電影《驢得水》席捲電影院，給觀眾帶來大驚喜。
這部荒誕魔幻的悲喜劇，盛讚之餘也有不少爭議。普通觀眾認為題材與意義高於一切、影迷又覺得形式太過舞臺劇。
能讓所有人眾口一致的，只有女教師張一曼一角。
演、技、炸、裂。
張一曼浪蕩得純粹。
教鐵匠講英語，一句nice to meet you、再一句very good，一步一曼妙，修長的雙腿魅惑掛在男人腿上。
在那個封閉的年頭，這勾引卻坦蕩得近乎天真。讓人生不了厭，只是一魂一魄都被她攝去。
張一曼又自由得輕盈。
電影裡最閃亮的，莫過於張一曼坐在長板凳上剝蒜的那段戲。
她一邊哼唱著《我要你》，一邊把蒜皮灑向半空，快樂地喊著：“下雪啦！”裴魁山痴痴地望向她，像是醉了。
大家第一次發現，原來美不是形容詞，而是動詞——美，是可以演出來的。
撥人心絃的張一曼，讓人從此記住了一位叫任素汐的女演員。她的微博粉絲從四位數，一夜漲至5萬。
任素汐美嗎？似乎也不。
她長臉、顴骨寬、眼睛小、唇厚。按中國傳統標準審美標準來看，會被歸為“不好看”那一列。
看她第一眼，會有觀眾十分嫌棄：“醜！”、“長得像驢”。
青春年少時，“演員”二字對她來說，就像天方夜譚。畢竟打開電視，看著那些叫做演員的人，都長了一張好看得不行的臉蛋。
但是，這樣一個女孩，如今卻被稱為“小劇場女王”、“中國最優秀的話劇女演員”。
鸚鵡史航形容“最想讓她紅又捨不得讓她紅”。
她的電影少得可憐。除了《驢得水》的張一曼，目前上映了的，也就只有《提著心吊著膽》。
但是，只要一表演，就能在觀眾心裡刻道紅印，從此抹不去。
在“長得好看的女人才能當演員”的黑暗世界中，她一次次做了那個“但是”。
要做到“但是”，是一件很難很難的事。
或者這麼說吧——
要擺脫別人的期待、擺脫取悅，只為找到自己而活，是一件很難很難的事。
電影《驢得水》之前，任素汐已經在話劇界摸爬滾打了十年。而話劇演員，是出了名的，又窮又苦的行當。
他們苦，一場小戲，就需要個把月沒日沒夜的排練。舞臺講究一氣呵成，不像拍戲還可以NG，只要一次小失誤，就被稱為“事故”。
他們窮，一場話劇有三四百個觀眾在場，已算不差。連已經是老戲骨的陳道明，每場都只能拿數千。何況是眾多在夾縫中求生的無名從業者呢？
早年，陳建斌就因為繳不上房租，無奈棄下《戀愛的犀牛》馬路一角，跑去拍電視劇。
張一曼為什麼這麼深入人心？
那是因為，在電影《驢得水》之前，任素汐已經用五年時間，演了200多場話劇版。
片中最高光的戲碼之一，是絕望的張一曼含淚自扇巴掌。撕裂般的屈辱感穿過銀幕，讓觀眾覺得，那巴掌是扇了在自己的臉上。
這股鑽心的表演力量，都是“拿命擱”的——
任素汐是體驗派的信徒。體驗派有多可怕？
羅伯特·德尼羅為了《出租車司機》的司機一角，一個月裡開著出租車工作12個小時。
段奕宏演《細偉》前，跑去看原型人物的乾屍，暴瘦16公斤，因入戲而連夜做噩夢，只為演好那個吃小女孩心臟的連環殺人犯。
而任素汐，為了增添張一曼的血肉，私底下寫了無數篇一曼日記。日記裡，她創造了人物的前世與今生。
發現了嗎？她壓根沒把一曼當成角色，她把自己活成了一曼。
再回到打耳光——
電影之前，任素汐早在話劇裡打了自己1500多個耳光。她說自己每演一次張一曼，都像重新死過一遍般。
楊德昌借《一一》說出心聲：“電影發明後，人類的生命至少延長了三倍。”而任素汐，因為張一曼，已經死過200回。
然而，她對錶演瘋魔般的熱愛與專業，對這個流量為王、偶像不倒的時代而言，卻仿若螻蟻、不被垂青。
因為她不出名。
早年默默地摸爬滾打，親戚們會刻意挖苦：“沒出名頂個屁用。”她便曾在微博裡落寞寫道：
“親戚不會管你做的事意義何在，只管你出沒出名。真殘酷。”
也因為她不好看。
就算如今有了幾部代表作，屢屢因整容式演技上熱搜，任素汐卻依舊得在臺上哽咽高喊：
“我看到很多好劇本，可他們都不來找我。我來這兒，就想告訴他們，我其實可以演得很好，所以我要讓更多的人知道：我可以演得很好，你們可以信任我。”
任素汐完全沒有機會嗎？也不是，但她要的，是可以創造出好角色的機會。
其實在《驢得水》之後，陳可辛便立刻找到任素汐，希望她在自己的電影裡，扮演一個網紅的角色。
可是角色離得太遠、留給她的時間也不夠琢磨。
很心疼，但也必須婉拒。因為對她而言，表演就是命，不能毀掉任何一個角色。
現實很無奈，但任素汐不打算妥協。抑或說，相比出名與美貌、參演大製作電影，她更在意真正的自己，是誰。
她不想讓他人的眼睛，成為自己的監獄。而要終其一生，追逐表演的初心。
新年許願，她對自己的期許是：“要樸素。要胖一些。要敢看自己的心。”
接受採訪，她淡淡地笑：“能守著舞臺安安靜靜演戲，也挺美。”
拍完戲，就努力迴歸煙火人間——
平時就像上下班一樣，去劇場演戲。收工後一烹一飪，與菜市場阿姨砍價，和朋友聚餐聊天，喝得酩酊。
儘量與那個離生活太遠的圈子，距離多些。
可能是父親早逝，讓小小的她便思考生命的意義；也可能是對話劇的熱愛，讓她延長了很多的人生經歷。
她太懂得自己要什麼。
《我就是演員》裡，陳凱歌評價《一九四二》是一個關於生存或毀滅的選擇。
把這個叩問，放到任素汐身上亦可——
毀滅，從來不是物質上的失去。而是為了名利，演了爛戲，毀了初心。
生存，從來不是物質上的擁有。而是一個龍套，也要演得百姓感同身受。
真正的成功是什麼？
在任素汐看來，真正的成功不是俗世成就，而是自己離表演有多近。
是當一個觀眾被電影打動，把紙條塞在她手裡，上面寫著“謝謝你們拍出這樣的電影”時，內心的感動。
她在《我就是演員》表演完後，最打動我的其實是這段話：
“對大眾來說，其實我這個相貌是非常普通的一個相貌，但是我覺得我這樣剛剛好，因為我剛好可以演那些這樣（很普通）的人，我覺得都這樣（很美）的話，誰來演他們（普通的人）。”
她上流量綜藝、在節目上灑淚、接下來還有電影《無名之輩》。
是她變了？
不是的。相反，她正為了“表演”二字，拼盡全力、永不停息。
是時候再拿出吳秀波那句評語——願上蒼有好生之德，願戲劇有悲天憫人之心。
任素汐，是要在大銀幕上，演美貌女演員不敢演的普通老百姓，演辛酸的底層生活，演那芸芸眾生。
當資本追逐流量、當群眾關注明星的雞皮瑣碎、只有很少的笨蛋，不斷去記得受苦的人。
你看，她又在微博上喃喃自問：“那些家屬該怎麼辦呢？他們可怎麼辦呢？”
普通的長相，在她的手裡倒成了最鋒利的武器，去對抗世界的不公，實現自己的理想：要演對社會、對內心有價值的電影與話劇。
如《藥神》，如《驢得水》。
任素汐接受採訪的時候，被問道：如果有來生，你想做什麼？
她說：“做一名醫生，讓人遠離病痛。”
要我說，她已經是一名醫生。真正的表演也許治不好頑疾，卻讓觀眾生出勇氣，帶著病痛活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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