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說:姻緣

秉農老漢最自豪的是他有三個虎孫子。

秉農老漢躺在門前磚牆邊的竹躺椅上,悠閒地吸著汗煙。三月陽春時節,中午火熱的陽光耀著大地,和煦的春風撫來,曬得身上暖哄哄的。村莊裡桃花、梨花、蘋果花香撲鼻而來,沁人心脾。看著老來錢糧充裕、子孫滿堂的光景,他微微地露出了幸福的笑容。

秉農老漢一生十分坎坷。他祖輩居住在陝西關中平原西部雍城縣北邊的老爺嶺下,以務農為生。從他曾祖、祖父到父親三代單傳,到了他手裡,也只生了辛勞一個兒子。父親勤勉一生,給他留下了100多畝果園、30多頭牛馬,不料祖國一解放,卻被村上充了公。他家被劃為富農,張秉農經常被生產大隊揪上臺批鬥,當兵、上大學、入黨他都沾不上邊,直到前幾年才不論成分了。生產隊按勞定口糧,他家勞力少,父母常年有病,分給他家的口糧勉強可以維持一家人的生活。在低標準的那幾年,他倆口靠吃野草、草根、樹皮度了過來,父母親卻雙雙去世了。父親去世前說:秉農,咱幾輩人手少,幹事沒個幫手,毛主席說人多力量大,咱張家的興旺要靠人啊!父親說的真在理,果真有了勞力,咱還能忍飢挨餓嗎?1965年,他給辛勞娶媳婦,找的親家離縣城近,隊裡耕地少,兒媳婦錢秀珍就是圖能吃飽飯才嫁到山跟前、煙霧畔的張家堡大隊來,給辛勞當了媳婦。這個兒媳婦他十二分的滿意,勤快、賢惠、厚道,來到張家沒少受婆婆的氣,她從不啃聲,值得稱道的是她為張家生了三個兒子,取名大虎、二虎、三虎。包產到戶了,家裡分了15畝地,地裡產的糧食吃不完,栽的3畝蘋果園成了搖錢樹。三隻“老虎”也越長越大了。哎!到了老年,他才享受到了消閒的滋味。

“爺爺,爸叫你吃飯哩,讓你回家,商量個事。”大虎跑過來叫他。

秉農老漢回到屋裡,問辛勞:“啥事?”

辛勞說:“爸,我想再栽3畝蘋果,你說行不?”

“行麼。我看包產到戶,家家有了餘糧,蘋果會有人吃的。”秉農老漢給兒子吃了“定心丸”。

第二天,張辛勞從楊凌農科所買來了紅富士短枝新品種。

第三天,天矇矇亮,辛勞就和爸爸來到三畝半的承包地裡,用白灰畫起了豎格子,每三米畫一行,共畫了20多行。然後每隔兩米再畫一條橫線,將麥田畫成了棋盤。辛勞就在每個十字交叉點上挖坑,坑深60釐米,坑口直徑40釐米。挖了三天,三畝半麥地共挖了400多個坑。然後栽起了蘋果苗,最後用水箱拉來水,將每個蘋果苗飽飽地澆了一遍。

這一年秋季,陝西省舉辦蘋果賽果會。雍城縣從張辛勞的果樹上選摘的紅富士蘋果參加了賽果會,結果是張辛勞選送的雍城蘋果獲得了第二名的好成績。報上一登,雍城蘋果一下子在全國出了名。不久,張家堡村來了兩個客商,兩天將全村的蘋果銷售一空。辛勞家收入了一萬多元。

張辛勞十分堅信自己春季栽蘋果的想法。春節將近,他又和爸爸商量,想再栽5畝蘋果,只留4畝口糧田就行了。秉農老漢疑惑了:“栽蘋果五年才見效,栽多了只怕將來賣不出去咋辦?”

“蘋果的市場是全中國,甚至全世界,能種蘋果的地方不多。聽說咱渭北一帶是世界蘋果最佳優生區。”辛勞聽講課的楊凌農科所教授這麼說,就給父親說了。

“好!只要蘋果能賣出去,就是把全部承包地種上蘋果都行。”秉農老漢堅定地說。

爸爸支持,辛勞膽子更大了。他又在新一年的春季,栽下了5畝蘋果,現在他共有果園11畝。新栽的蘋果四年掛果,五、六年就到了盛果期。果園裡農活多、勞動量大,春季施肥、修剪、疏花,夏季裡防蟲防病、套袋、摘葉轉果,秋季裡防病防蟲、採摘、銷售,特別是到了每年四月疏花時間,每年七月、八月套袋時間和每年十月、十一月摘果時節,辛勞倆口和爸爸、三個兒子忙不過來,常常要僱傭當地勞力30餘人,在果園裡忙前忙後,一干就是幾個月,累得汗流浹背、腰痠腿疼。可是每年深秋,雍城縣北部紅果飄香,客商如潮,果市繁榮,熙熙攘攘,路上盡是拉運蘋果的車輛,果農個個綻開了笑臉,秉農、辛勞更是喜上眉梢。

一晃六年過去了。靠著11畝果園,辛勞辛辛苦苦把三個兒子拉扯大。1990年冬季的一天晚上,辛勞家裡召開家庭會議。辛勞開口說:“爸爸,咱們住房緊張,我想蓋新房。我給村上說,咱祖孫三代不夠住,繳了宅基費,今秋村上給咱另外劃了一戶宅基地。你看咱先蓋新屋還是先蓋老屋。”

“我想你有三個兒子,將來要娶三房媳婦,眼看大虎即將中學畢業了,二虎、三虎也上初中了。你應該老屋、新屋一起蓋,先蓋兩院,以後根據情況再說。要是一個、兩個兒子考上大學了,咱就不蓋了。要是三個兒子都考不上,以後你還得蓋一院。”秉農老漢分析說。

“爸爸說的在理,咱就先蓋兩院,錢基本也夠,如果到時不夠了,再貸一部分也行。”辛勞說。

第二年春季,張辛勞請來了建築隊,同時在老屋和新批的宅基地裡動工蓋房。忙了兩、三個月,在麥收前,兩戶新蓋的兩層樓房拔地而起。到了冬季,全家人搬進了新居。大虎中學未畢業就有了新房。兩座樓房蓋起,引起了近鄰村莊農民的注目。

大虎高中畢業,高考落榜,爸爸讓他複習再考,大虎說他不是大學那塊料,趁早回家務果樹,讓二虎、三虎好好上學。

許多農村姑娘羨慕辛勞的家庭,大虎又一表人才,媒婆王慧慧三番五次來到辛勞家,說了一個又一個好姑娘,大虎挑來挑去,選中鄰近鄉鎮的一位漂亮姑娘,姓李,名叫紅霞。

大虎的婚事舉行得十分風光。大虎結婚後,小兩口成天跟著張辛勞在果園裡忙碌。由於新添了人口,辛勞又新栽了4畝果園,同時對老果園進行了嫁接改造。

二虎高中畢業未考中大學,複習了一年還未考中,他也回到農村,和大哥一樣作務果樹。媒婆王慧慧熱情地給二虎張羅了鄰村的一位姑娘,名叫劉芹芹。倆人一見面都同意。不久,二虎也風光地舉行了婚禮。

張秉農年事已高,他每隔幾天想到果園裡轉一轉,辛勞多次勸他,他說:“心慌麼,看一看就不慌了。”辛勞給他買了一幅柺杖,買了一幅麻將牌,讓他想轉就轉,想打牌就打牌,吃喝有兒媳婦錢秀珍專管,冬季將炕燒得熱熱的,夏季將空調跳得爽爽的。

又一年秋季,秉農老漢在果園裡轉了一圈,回家後感覺頭疼,辛勞及時送到縣醫院住了院。秉農老漢終於因腦溢血離開了人世。彌留之際,他給兒子留下遺言:看來張家到你辛勞手裡要發了,趕快再蓋一院新屋,三虎將要住的。

父親去世後,辛勞按照父親的遺言,向村上申請了一戶宅基地。讓大虎、二虎各出一部分資金,又貸了款,很快為三虎新蓋了一院全瓷磚砌面的平房。

三虎高中畢業高考落榜,又複習了兩年,終於下定了決心,不再考了,回家種地去,爺爺的話應驗了。他貸款買了一輛手扶拖拉機,成天跑運輸、犁地、翻地。忙碌了兩年,媒婆王慧慧為他張羅了鄰村的一位姑娘,名叫趙梅梅。不久,趙梅梅娶進了新屋。

中國改革開放的春風吹進了張家堡村,不少青年人到南方沿海地區打工去了,有男青年,也有女青年。去的時候兩手空空,一年回來的時候都寄回幾萬元。二虎、三虎相約去了廣東一帶打工。留下辛勞和大虎在經營15畝果園。

大虎倆口子生了兩個兒子、一個女兒。李紅霞生了大兒子海龍之後,按照國家計劃生育政策,大虎夫婦就不能再生了。大虎要響應國家計劃生育政策,辛勞堅決不同意,他對兒子說:“大虎,咱張家祖上四代單傳,要是海龍有個病有個災的,看你咋辦?”大虎聽了父親的話,硬是讓媳婦躲了出去,生了第二胎才回來。第二胎生了雙胞胎,一兒一女,辛勞取名海濤、海鳳。兒媳婦為張家爭了氣,計劃生育工作隊來了,辛勞說:“生孩子的事,原因在我,你們要罰款,向我要,你說個數目就是了。”結果被罰了一萬元。辛勞沒啃聲就交了,後來海濤、海鳳的戶口也報上了。

光陰似箭,日月如梭。一晃十多年過去了。張海龍貪玩不好好讀書,張海濤、張海鳳卻很愛學習,她倆的成績一直保持在班上前十名之列。

海龍上高中了,大虎就籌劃著要蓋新房,通過申請新批了一院宅基地。第二年春季,大虎花了10多萬元,為海龍新蓋了一院全瓷磚砌面的嶄新的平房。

海龍高中畢業高考落榜,上了寶雞技工學院,兩年畢業後就去了南方打工。不久,張海濤如意考取了西安市的一所本科院校。

又一年春季的一天上午,明媚的陽光灑向大地,和煦的春風吹拂著每一個人的臉,李紅霞心情十分愉快,帶了禮品去找媒婆王慧慧,想讓媒婆給兒子海龍張羅一個農村媳婦。李紅霞送了禮品,說明來意。王慧慧說:“他姨,現在的世事不像給你說媒時候的世事了。那時候農村姑娘大都在家,姑娘找對象,就看誰家房蓋的好,日子過得富裕。現在中國掀起了打工潮,咱這兒的男女青年大都在沿海一帶打工,有本事的、運氣好的、有漂亮臉蛋的姑娘都外嫁給沿海的小夥子,聽說哪裡人富得流油,家裡有工廠、有小車、有樓房住。沒本事的、沒文化的農村姑娘也羨慕城裡人生活,要求在縣城買一套房,這是基本的條件,你家有嗎?”

李紅霞一聽,一下子啞了,回來將情況給大虎和公公、婆婆說了。錢秀珍不相信,急急忙忙包了500元去找媒婆王慧慧,將紅包塞給媒婆說:“求你了,就在沒本事的農村姑娘中給我孫子找一個媳婦,你看我家剛為海龍新建了一院平房,比城裡的樓房居住環境還好哩。”

王慧慧說:“我說的也是實情,給海龍說媒的事就包在我身上,想盡千方百計也得給海龍找個好媳婦。”

等了幾個月,有一天王慧慧打電話說:“老姨,我給你孫子海龍張羅一個姑娘,人家也要求在城裡買房,你先答應下來,讓海龍見了面再說。”錢秀珍接了電話,給大虎說了,將海龍從廣東叫了回來。海龍回來後,和介紹的姑娘在雍城縣城裡見了面。王慧慧捎話說,姑娘說,第一面印象還可以,不過人家要求在縣城買一套房結婚,我說你們第二次就在海龍家裡見面,看看新屋,看看果園,見了面再談條件。

在大虎家,王慧慧領來了給海龍介紹的這位姑娘,全家人一看都中意。海龍也滿心歡喜,領著姑娘看了漂亮的新房,看了父親經營的15畝果園,看了山上的水庫和山中自然風景,海龍說:“這山上最高點就是老爺嶺,是雍城縣的最高點,山上有個廟,是個自然風景區,你看咱這兒山青水秀,瓜果飄香,像不像陶淵明筆下的樹外桃源。”

姑娘說:“你這兒再好,也只能做個旅遊景點,要買個什麼東西,有個病啊事啊還得跑縣城。”

“縣城不就10多公里嗎?騎個摩托十幾分鍾就到了。”

“咱天天騎摩托跑縣城行嗎?冬季那麼冷房裡有暖氣嗎?夏天房裡有空調嗎?住在農村生活多不方便啊?”

“咱先住在農村鍛鍊鍛鍊,以後有錢了再向城市發展。”

“我就知道你沒有在縣城買房的打算。”

“住在城裡方便是方便,我常年在南方打工,你一個人多麼孤獨啊。”

“如果全家人都住在城裡就好了。”

“我以後賺了錢,給你在南方城市買套房。”

“雍城縣城都買不起,南方城市買房,那是吹牛。”

這位姑娘說在縣城買房是她的最低條件。海龍向大虎說了,大虎說:“我為你蓋了新房花了十多萬。我有三個孩子,海濤正在上大學。海鳳學習又那麼好,將來肯定要上大學。城裡買房得花二、三十萬。現在家裡花費那麼大,就是想在城裡買房也買不起啊!”

海龍也生氣地說:“難道城裡沒有房就找不到個對象?”由於談不攏,海龍和這位姑娘的婚事告吹。這位姑娘最終在縣城找了一個開出租車的城裡有住房的小夥子。

海龍的婚事難倒了媒婆王慧慧。媒婆一連給海龍介紹了幾個對象,海龍一一見了面,姑娘家個個提出的條件是城裡有房,有的要求城裡有房、家裡有車,有的提出在附近寶雞市買個房。

海龍在打工的廣東也談了幾個對象,姑娘家都要求在廣州或東莞、深圳周邊地區買房。

幾年後,王慧慧終於給海龍張羅了一個姑娘,名叫王蘭蘭,她說,王蘭蘭初中文化,女人的活什麼都能幹,長得也算漂亮,只是一隻眼大一隻眼小。她問李紅霞看不看,李紅霞說讓海龍見了面再說。

海龍見過了面,姑娘家沒彈嫌。王慧慧問海龍中意不。海龍說:“就是不太好看,不過她說話得體,人也穩重。”

大虎說:“要不咱貸些款,在縣城買一套房,給海龍找個好些的姑娘。”

李紅霞說:“我聽說在城裡買了房的人家給兒子結了婚,兒子常年不在城裡,有的媳婦就守不住寂寞,偷偷地和城裡別的男人好上了,有的離了婚,有的男人管不住。再說,要求在城裡買房的媳婦,都不願幹農活,好吃懶做,要這樣的媳婦咋伺候。”

辛勞老漢說:“咱找人哩,人品為要,身殘不要緊。”

海龍說:“一樣是病。身殘是病。要求在城裡買房是思想有毛病。對啦,這個姑娘我中意。”

海龍終於結婚了。婚後小倆口相敬如賓,日子甜甜蜜蜜。

海濤大學畢業後,在西安市一戶企業中找到了工作。幾年後,海濤談了一個女朋友,開出的結婚條件是在西安市買一套住房。大虎發愁了,去問爸爸。辛勞老漢說:“買就買,城市裡不買房,肯定找不到對象。你有多少積蓄?”

大虎說:“只有5萬元。”

辛勞老漢組織召開家庭會議,在大虎家,叫來二虎、三虎夫婦,商議湊錢之事。辛勞先問孫子海濤:“西安市一套房得多少錢?”

海濤說:“估計得七、八十萬。”

“你攢了多少?”辛勞老漢又問。

“我手頭只有5萬元。不過城裡買房按揭貸款,我準備貸款幾十萬。”海濤說。

“是這樣。海濤的婚事不能耽擱。二虎、三虎,你們的孩子都小一些,到時咱也一起湊錢。你倆家各拿出8萬元,大虎有5萬元,20萬元先付買房的首付,其他的錢讓海濤倆口貸款。海濤手中的錢做結婚用。婚事簡單辦。你們說,咋樣?”辛勞老漢快刀斬亂麻,下了任務。

大家都同意這麼辦。家裡湊的20萬元給海濤看中的房付了首付,海濤還貸款50萬元,終於在西安市買了一套90平方米的住房。海濤的婚事過得很簡單,在西安市一家賓館結婚,海濤約了單位的同事和自己的同學朋友,家鄉來了親戚、本家人,共坐了8桌,總算把婚事辦了。

海鳳唸書唸的好,考取了北京市的一所本科院校,大虎為海鳳的學費愁得睡不著覺,又找爸爸。辛勞老漢果斷地說:“咱張家才出了兩個人才,就是賣血,也得供海鳳把四年大學讀完。”

辛勞老漢又動員三個兒子湊了2萬元學費,將海鳳送到北京讀大學。辛勞老漢72歲了,也來果園摘蘋果,看果園,和客商砍價錢。錢秀珍70歲了,洗衣做飯忙個不停。旁人笑話說:“供個大學生比牛拉車還費勁,你看張家出了兩個大學生,人都急成啥了。”

海鳳大學畢業後,在北京市找到了工作。兩年後,她在北京市找到了意中人。不過男朋友買不起房,海鳳向爸爸訴說,大虎說給辛勞。辛勞老漢雖然老了,但腦子很清楚,北京市是我國的首都,最大城市之一,買房太貴,為了娃們的婚姻大事,為了娃們的前途,我們不能做絆腳石。他分析道:“聽說北京市買一套房得三、四百萬。等到買下房子,不知要牛年馬月。咱活人哩,不能為房所累,誤了娃們的青春。”

大虎回話說:“北京市買一套房實在不易。只要你相中人家,沒有住房也行,咱不能為房所累,租房結婚吧。這是你爺爺、你爸爸媽媽的意見。”

二虎倆口生了一兒一女,女為大,名叫張雅雲,書讀得好,是全班的前三名。10多年後,雅雲考取了上海一所名牌大學。二虎的兒子名叫張雅軍,卻玩心不足,書讀的一般化。18歲了,高中沒畢業,又要參軍,經過體檢,終於去新疆當兵去了。

上海市比起內地物價高,花費大。張二虎供雅雲上完四年大學,家裡20萬元的積蓄已經全部花光。不過,張雅雲畢業後在上海市找到了稱心的工作。兩年之後,雅雲找到了男朋友。同樣的是,男朋友買不起上海市的住房,雅雲向二虎訴說。二虎向雅雲回答的是同樣的話:只要你相中人,不要為房所累,租房結婚吧。

張雅軍參軍期間學會了開車,退伍之後就給人開車。張二虎請來了建築隊,將20年前蓋的二層樓修繕了一遍,新修了屋頂,用瓷磚砌上面子。搭眼一看,和新蓋的樓房一模一樣。

劉芹芹興沖沖地包了紅包就去找媒婆王慧慧,讓她給雅軍說個對象。王慧慧問:“你家城裡有房嗎?”

劉芹芹告訴媒婆,她為了供女兒讀書,花完了家中積蓄,家裡有二層樓房,和城裡的住房差不多。

王慧慧說:“你就是說城裡買不起房,那當地姑娘就別找了,要找不是瘸子瞎子啞巴,就是有精神病。”一邊說著,王慧慧掐指算了起來,全村30歲以上的光棍漢就有24個。她說:“咱張家堡村30歲以上的光棍漢有24個。”

“那咋辦?他姨,你得想想辦法。”劉芹芹焦急地說。

“北山裡的姑娘你要不要,就是沒文化、沒教養、禮錢大。”

“得多少錢?”

“最少10萬。”

“行。只要不是瘸子瞎子啞巴精神病。”

“我得給你說清楚。山裡姑娘沒見過世面,不會伺候人,得雅軍伺候她。”

“到了我家,慢慢就學會了。你得給咱張羅張羅。”

“好。要是山裡姑娘你看不上,就得在城裡先買一套房,咱掛麵調醋有言(鹽)在先。”

幾個月後,王慧慧來到二虎家,要求二虎夫婦帶上雅軍和她一塊兒去北山裡看姑娘。坐了一天的長途班車,到了寧夏六盤山區。第二天跟隨當地媒人,走了幾十裡山路,一連看了兩個姑娘,一個姑娘雅軍十分中意,姑娘家也同意,相約等幾天讓姑娘下山來看屋裡。

這一天,張二虎家二層新房裡鮮花簇擁,窗明几淨。等到10點,王慧慧帶著山裡的媒人、相中的姑娘及父母一行到來了。山裡的姑娘看了嶄新的樓房、熱情好客的一家人後,十分樂意,姑娘的父母也稱讚雅軍一家人好。王慧慧喜笑顏開,趕緊說:“千里姻緣一線牽,這是天定的緣分啊!”

隨後,山裡媒人給王慧慧說了禮金,出了三把手,就是15萬元。送走了山裡姑娘一家人,相約半個月後送聘禮,辦理結婚證,然後結婚。

二虎發愁了。家裡只有5萬多元,到哪裡去找10萬元,只有半個月時間。二虎去找辛勞,辛勞老漢說:“你晚上把大虎、三虎找來一起商議。”

這天晚上,一家人在二虎家召開家庭會議,商議為雅軍婚事籌款的事。由於時間緊,辛勞老漢狠下心,黑著臉,不怕得罪幾個兒子,乾脆就給三個兒子分攤了:“二虎,雅軍是你的兒子,你去銀行貸幾萬。大虎,你沒有積蓄,大家為你兒子女兒出了水,你就是借、貸,也得拿5萬。三虎,你拿出5萬。只有10天時間,你們都得抓緊辦。你們看,我的意見咋樣?”

大虎和老婆商議了一會兒,說:“海濤、海鳳上大學買房,二虎、三虎都出了錢,雅軍結婚的事大,5萬元我沒問題。”

三虎和趙梅梅也嘀咕了半天,三虎表態說:“我二哥孩子結婚的事是全家的大事,出錢我也沒問題,將來我兒子的婚事,還肯定要麻煩兩個哥哥幫忙哩。”

不久,山裡的漂亮姑娘終於嫁給了雅軍。婚後,山裡姑娘洗衣做飯,打掃庭院,十分勤快。辛勞老漢拄著柺棍噙著煙鍋嘴見人就笑。

三虎倆口只生了一個兒子,名叫張玉剛。從小嬌生慣養,飯來張口,衣來伸手,讀書不用功,卻迷上了上網。

玉剛班主任老師來到三虎家進行家訪,嚴肅地提出了玉剛上網的事,說如果不及時跟進教育,玉剛這一輩子學習就毀了。趙梅梅幾次從網吧將兒子攆了出來,三虎將玉剛用皮帶狠狠地抽過三次,背上、腿上、手上到處是傷。玉剛終於認識到上網的危害,下定決心戒掉上網,將心思用到學習上。不過為時已晚,張玉剛未考中高中,上了西安一所職業中專。

在西安上了學,玉剛才認識到父母的重要,自己衣服不會洗,被子不會疊。看到別的男孩乖巧地洗衣服,作為生在農村的孩子,他內疚之餘,倒學起了洗衣做飯。三年中專,張玉剛象變了個人似的,說話文明瞭,做事也穩重,朝氣蓬勃。中專畢業後,他應聘到蘇州一家外資企業,從基層幹起,任勞任怨,精明強幹,多次受到老闆的表揚。

眼看玉剛一天天成熟了,三虎有點急了,央趙梅梅去找媒婆王慧慧。媒婆給玉剛說了個本縣的農村姑娘,玉剛回到雍城縣見了面。姑娘看上了玉剛這人,要求在縣城買一套房,再買一輛小車。玉剛給媒婆說:“這個姑娘我一點也看不上。條件倒蠻高,讓她找別人去吧。”三虎發火了:“玉剛,你給我找個女朋友領回來,算你有本事。”

趙梅梅再次央求王慧慧,要不找個山裡姑娘吧。幾個月後,三虎夫婦領著玉剛同王慧慧來到甘肅省慶陽地區鎮原縣,託當地媒人一連看了幾個姑娘,玉剛都不中意。三虎再次發火了:“玉剛,你是農民,你以為你是皇帝找妃子,你還不同意,就在這幾個姑娘中找一個吧。”

玉剛說:“這幾個山裡姑娘都沒念幾年書,沒有共同語言。算了,我在蘇州找吧。”

三虎說:“要是在蘇州找不到媳婦,別怪父母沒為你操心。回家!”

三年後的秋季,玉剛果然將女朋友領到家裡,見了父母。全家人都很高興。

不過女朋友是蘇州人,姑娘提出在蘇州買一套房子結婚。在蘇州,這一點也不過分。不過,西部農村的孩子要在蘇州買房結婚,卻是扳著指頭能數著的事。辛勞老漢又一次組織大虎、二虎、三虎夫婦召開家庭會,為孫子的婚事商議。

“在蘇州買房,那算媳婦娶了玉剛,還是玉剛娶了媳婦?”李紅霞問。

“嫂子,現在沒有這個理了,誰娶了誰還不一樣,反正是父母為孩子婚事操了心,花了錢,以後孩子都不會在自己身邊,只要他們過得好就行。”趙梅梅思想很開通,於是關於玉剛娶了媳婦、還是玉剛做了上門女婿的話題就此打住。

“三虎,你說,玉剛在蘇州買一套房子,得多少錢?”辛勞問。

“玉剛說,就是在郊區買房,也得100多萬。”三虎憂愁地說。

“呀,嚇死我呀,我三個孩子都沒花那麼多。”大虎吃驚地說。

“玉剛說,蘇州象西安一樣是個大城市,人家那裡物價高,房價還不算貴。”三虎說。

“咱們海鳳、雅雲在大城市工作,出嫁就沒要求買房。”劉芹芹說。

“要是她倆要求買房了,一個個好的小夥子都耽擱了,有錢的少爺卻不會把咱閨女放在心上。”李紅霞分析說。

“說的在理。要是不給玉剛買房,好的女孩子肯定會耽擱的。”錢秀珍說。

“好了。不要再爭了。為玉剛買房結婚,是我孫子輩最後一場婚事。大家就是借、貸,也要想辦法,那怕吃幾身水,都是應該的。咱們湊夠30萬,其他的,讓玉剛按揭貸款去。大虎、二虎、三虎,咱三家各出10萬。”辛勞老漢咬緊牙關,一字一句,威嚴地說。

大虎舊債未還,又借了新債,向海龍要了1萬,向海鳳要了5萬,還貸了3萬多元,總算湊夠10萬元。二虎向雅雲攤了6萬,向雅軍攤了2萬,也湊夠10萬元。三虎拿出10萬元,也貸了5萬。張玉剛將35萬元交了首付,貸款100萬元,在蘇州買了一套100平方米的住房。

豔陽高照,秋高氣爽,蘋果紅了。漫山遍野一望無際的紅果點染了山頭和四野,果農們個個露出了喜悅的笑臉。年近八旬的辛勞老漢和老伴錢秀珍蹣跚地來到果園裡。大虎不讓他們來,辛勞老漢說:“來看看,來看看,就不心急了。”錢秀珍一邊採選果子,一邊說起孫子的婚姻,她說:“過去是打到的媳婦、揉到的面,現在的姑娘都成了金蛋蛋,捧上天了,真是稀缺。”辛勞老漢回想起自己坎坷的一生,早年最怕幾世單傳,祈求子孫滿堂,不知是自己老了,還是時代變了,現在思想趕不上了,看不慣的太多了,他頗多感慨地說:“世事變了,爺成孫子了,孫子成爺了,兒女多累多。”

新年元旦,張玉剛的婚事先後在兩地舉辦。先在張三虎家裡招待了親戚和家鄉的親朋好友,然後三虎一家人去了蘇州市舉辦正式婚禮,招待了玉剛媳婦的孃家親戚、玉剛和媳婦的同學朋友。由於距離太遠,張玉剛回自己老家倒沒有時間,去媳婦孃家的機會可多了,真成了乘龍快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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