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奶奶走了，享年80。她對於自己面臨死亡時所做的一切，讓她在我們小區成了一個“傳奇”。奶奶的兒女都在外地打拼，據說條件都很不錯，只是他們都很忙，無論兒女，一年半載都不見得見上一面，但是孝心卻是一點都不少的，那高檔水果和衣服就沒斷過，精心挑選的保姆也和老人處得來。
所以當時得知方奶奶患癌的消息，兒孫全體崩潰了。因為方奶奶硬生生瞞了半年之久，等孩子們覺察出不對，方奶奶早就是晚期。她的小兒子在小區一邊哭一邊嚎：我不是人，不是人，孃老子患癌了我都不曉得。
早年喪夫的方奶奶一手拉扯大幾個兒女，在這個大家庭裡享有無上威嚴，她瞪了滿屋的兒孫一眼：嚎什麼？我還沒死呢！長媳含著眼淚：娘，生死大事您至少要告訴我們，讓我們儘儘孝心哪！長子跪在地上失聲痛哭：娘您這樣，我們後半輩子沒法活呀。
方奶奶很瘦，但是精神頭很足，神情特別淡然：“盡孝？像隔壁的劉奶奶一樣，送到醫院綁著？別以為老婆子不知道醫院怎麼治癌的，滿清十大酷刑也不過如此。”我們有點醫療常識的都知道，方奶奶說的是化療，可是普通人不知道的是，化療的過程無比痛苦，而有的癌症患者光活著，就像在挨千刀萬剮一樣，讓人不寒而慄。
“老天爺要收我，我走，沒什麼可說的。”方奶奶中氣十足，一點也不像生命進入倒計時的病人：“去看劉奶奶的時候我就說了，我的命自己說了算。一把老骨頭還要送到醫院割幾刀，那才是造孽！”她大手一揮：“花錢受罪，不如早點去找老頭子。”
不顧哭的快暈倒的兒女，她自顧自說著：“我死了不操辦，錢全捐給學校。”方奶奶指的學校是縣城的高中，她的兒女們全在這裡成材。想當年小兒子課堂上調皮和老先生頂嘴，方奶奶硬生生用楠竹掃子抽著他去的學校，那是整整十里路啊！兒女到底都成材了，讓方奶奶對學校的感情很深。
方奶奶在家“保守治療”，其實嚴格意義上來說我都不知道這算不算治療。我們一個小區人都知道，老人就是喝了點養生的中藥，不過她心情很好，還自己乘車去郊區種菜，每天爽朗得很。只是土豪兒女們不死心，到處打聽偏方，但所有的醫生都說意義不大，關鍵是老人自己意願很強，他們也沒辦法。
老人陸陸續續在捐錢，卻一直拒絕學校老師和領導的看望。一直到了17年，老人患癌幾年了，劉奶奶也早已去世，方奶奶那天晚上特別平靜的把當年的嫁衣和老頭的遺像拿出來，端端正正的擺在手裡，臨終前說的最後一句話是：“老頭子來接我了。”就於當晚含笑仙逝。
方奶奶的孫子在捐款單上簽字的時候，看著青春朝氣的孩子們，無比平靜的說了很有哲理的幾句話：“生命有始就有終，有逝去就有新生，每個人的活法不一樣。奶奶不願意進醫院，這是她的信仰，我們做兒孫的就是要理解和尊重她的信仰。所謂孝順，就是要順著，所以我們沒有遺憾。”
我聽著這段話，突然渾身一震：生與死，生命和尊嚴，選哪一個？在醫院痛苦的捱過每一分每一秒，每一天都像是在上刑，只是為了活著而活著，就真的幸福嗎？而方奶奶認為把錢留給孩子們上學，比自己做無謂的治療更有意義，同時也說服了兒女，這不是一位平凡卻偉大的老人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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