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虎嘯龍吟》里的偉人,既是敵人又是知己

1

在《軍師聯盟》裡,看到楊修去世,在《虎嘯龍吟》裡,看到諸葛亮去世,都特別揪心,不是為楊修和諸葛亮,而是為司馬懿。

他們去世了,還有誰能給司馬懿當敵人呢?

是的,你沒聽錯,當敵人。

從他們所屬的陣營來說,他們是敵人,但從他們的智慧來說,他們其實是知己,智慧是超越所在的陣營的更高遠的存在。他們能夠成為敵人或者朋友,不在於他們所屬的陣營,而在於他們勢均力敵、心智相投。

《虎嘯龍吟》裡的偉人,既是敵人又是知己

《虎嘯龍吟》裡的偉人,既是敵人又是知己

所以,楊修和司馬懿互相表白:“你配做我的敵人”,楊修入獄,司馬懿探監,楊修稱他為“知己”。當司馬懿得知諸葛亮要親自上陣和他戰鬥的時候,表情肅穆地說:“孔明能以我為敵,我以為是對我最大的敬重。

所謂幸福,所謂成功,有很多維度,很多時候,我們只把目光侷限在權勢和財富上,其實,如果從個人心智成長的角度出發,能夠和心智相投的人成為知己或者敵人,也是幸福,也是成功。

就像作家張莉在評論作家李修文的時候說的:“和無窮的遠方、無數的人們在一起”。

和心智相投、志同道合的人在一起,才是幸福。

2

《軍師聯盟》和《虎嘯龍吟》是兩部經得起看的電視劇。

要知道,“三國”故事,中國人都爛熟於心,要從“三國”故事裡找出新意,非常難。這兩部戲的製作者,卻找到了新的視角,把舊故事變成了新故事,在舊故事裡找到了新情感。

首先,他們獨闢蹊徑,通過司馬懿的一生,來講述“三國”故事,“三國”故事,廣為人知,可以騰挪的空間不大,但個人的命運、情感、成長,空間就大了,可以加入很多變化,很多懸念。

其次,他們給這個故事找到了新的立足點。過去多少年,總把諸葛亮當做正面人物,把他的敵人都當做反面人物。這個故事卻從司馬懿的角度出發,重述“三國”故事,眼光變了,視野變了,故事有了新的立足點。

《虎嘯龍吟》裡的偉人,既是敵人又是知己

第三,他們找到了更容易被現在的中國人接受的切入點。古代人,有自己的侷限,我們站在一千多年後,看歷史的眼光自然不一樣。比如,怎麼理解“忠”,怎麼理解“孝”,現在的人有現在的理念。

第四,人物都有自己的性格,演員表演精彩。從曹操、楊修、諸葛亮、曹叡、司馬懿、司馬昭,到張春華、郭照這些戲份不多的女性角色,都有自己的性格,不是單純的黑,也不是單純的白,複雜飽滿。以至於,每播出一段,就會有演員因為自己的角色圈粉,例如演曹叡的劉歡。吳秀波和王洛勇,更是演技炸裂,整部劇,哪怕只為欣賞他們那一種深沉篤定,那一種風範,也都足夠。

第五,是整體創作的成功。劇作認真,細節豐富。例如,曹叡臨終,劉放與孫資打算擁護曹爽成為大將軍,在闖進曹叡的寢宮勸諫的時候,還不忘記提醒曹爽“卸劍”;張春華去軍營探望司馬懿,司馬懿告訴她,不能在主帥的軍帳裡和他“並肩而坐”。這樣的細節,耐琢磨,長知識。

此外,美術、攝影,也都非常講究,畫面隨意一截,就是一張最好的圖畫。

《虎嘯龍吟》裡的偉人,既是敵人又是知己

當然,我最喜歡的,是他們給司馬懿的野心,賦予了一個現代的動機,他努力上進,固然是為了消滅爭戰,帶來統一和和平,所以,崔琰對他說的那句話,他始終念念不忘:“仁之小者在保護一二無辜,仁之大者在匡救天下,這就是人間滋味。”

也是因為,只有往上走,才能遇到那些配得上你的人,也讓自己變成配得上他們的人。

3

《虎嘯龍吟》給我的很多人生啟發,都和人有關。

能和最美最強的人比肩而立,是最大的幸福

羅曼·羅蘭的《約翰·克里斯多夫》中,克里斯多夫的前進動力,很大一部分,來自於他想和偉大藝術家“比肩而立”的渴望,這個期望,起初看起來很虛妄,但漸漸變成了現實。“比肩而立”這四個字,是整部書裡最美好的詞語。吳亮先生,在他的隨筆《往事與夢想》中也說,他讀書的動力,也是來自和神匠們“比肩而立”的心願。安徒生的《醜小鴨》裡,小鴨子奔走四方的動力,也來自和天鵝並肩飛行的誘惑。

司馬懿的故事,也是這樣,他往前走往上走,為的也是“比肩而立”,他的故事,幾乎就是一個“我用了二十年時間才和你坐到一起喝咖啡”的古代政治家版。

從《軍師聯盟》開始,他和曹操相遇,和曹丕互相成就,和楊修、和曹氏的宗族勢力明爭暗鬥,到《虎嘯龍吟》,他和曹叡互相馴養,和諸葛亮對弈,和曹爽博弈。

他的朋友、對手,都在不斷變化。朋友越來越強,敵人也越來越強。

《虎嘯龍吟》裡的偉人,既是敵人又是知己

他的“好”和“強”,是通過朋友和敵人的級別顯示出來的,和每次人生進階所伴隨的,都是身邊人和敵人的變化。在舊的層級上,我們以為,他已經走到極致了,當新的層級到來,我們卻會發現,山外有山人外有人,他還要不斷面對新情況。

當曹叡說他已經“位極人臣”,已經不可能再給他更多提升空間的時候,情勢又有了變化,曹叡去世,他又要面對曹爽的崛起,以及曹爽身後的力量。時勢如水,不停流動,就算他什麼都沒做錯,也有可能變弱、或者過時。

但他一直站在潮頭,和最強的人在一起,一直在他們的對話列表裡,甚至,讓司馬家族影響了中國好幾百年。

更好的人,有更大的歷史觀

歷史學家黃仁宇先生曾經提出著名的“大歷史觀”,他強調我們在看歷史的時候,要從較長的時間範圍去觀察,要看大趨勢、看大因果,而不是看小細節,看小得失,他認為,一個人的所作所為,賢愚得失,都是不重要的,在歷史的因果上,都是次要的。

這套理論,同樣適用於日常生活,君子,就是有人生的大歷史觀的人,小人,就是沒有大歷史觀的人。

前者,在人際關係中,是以十年二十年的長度去看人的,有理性,有寬容,為人處世有彈性,他們更希望在十年二十年後,才得出結論。後者,在人際關係中,是以天以月的長度看人的,有自私,不寬容,為人處世毫無彈性,不能碰,不能惹,不能有絲毫損失,隨時準備翻臉,他們每天都在忙著論斷,每天都有斬釘截鐵的結論,每天都有翻臉的份額要用出去。

《虎嘯龍吟》裡的偉人,既是敵人又是知己

在《虎嘯龍吟》裡,能走下去的人,都是有人生的大歷史觀的,比如曹真,和司馬懿有種種爭鬥和過節,但在臨死前,他卻舉薦司馬懿任都督,因為他深知,即便是為了維護曹氏的利益,司馬懿也是唯一的人選。

你的敵人和朋友,都是你的鏡子

《虎嘯龍吟》裡,司馬懿和諸葛亮的對弈,佔了大量篇幅。

他對諸葛亮的感情,非常複雜,他們對彼此非常瞭解,但瞭解之後,他們對對方,反而更多敬畏和敬仰,他們是知己,也是敵人,可以毫不留情地爭鬥,也可以神交,可以不惜一切代價置對方於死地,卻也可以為對方的遭遇,為對方的健康擔憂。很矛盾,卻也很合理。

提起諸葛亮,司馬懿是這麼說的,滿懷傾慕,字字句句都像情書:

為什麼不把大都督的位子讓出去,這是跟諸葛孔明對弈的機會,不管是為了國家還是我自己,我都捨不得。

當時在城下,看不清他的臉,畫得出他的臉,也畫不出他的風骨,畫出他的風骨,也畫不出他的心。

依依東望,望的,是畢其一生的抱負,望的,是畢其一生的榮耀,是畢其一生最大的成就。(老年司馬懿的回答:依依東望,望的是時間)

但更多時候,他看諸葛亮,是為了看清自己:

我是要看清他,看清他,就能看清我自己,我用戰場上的出生入死,換來與他平等對弈的機會,這一盤棋,下完之後,能看清天下的走向。

軍事謀略,不如他;德威遠著,不如他,明於治國,不如他,事必躬親,不如他。君臣相知,勝過他;善識時務,勝過他;他多謀而少決,好兵而無權,我也勝過他。他的弱點,在他身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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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也看出,諸葛亮因為急於兌現當年許給先帝的承諾,急於復興漢室,願望成了執念,日夜操勞,每天只睡兩個時辰,“二十杖以上的懲罰都要過問”,導致健康受損,而健康問題,又讓他覺得大限隨時到來,更加心急,一心要在自己健康崩塌前完成大業。

一急,就亂了陣腳,導致決策失誤,最後功虧一簣。

因為看清了這一點,司馬懿採取了另一套戰略和個人處世風格,隱忍、低調、適度拖延,用時間換空間,保全自己,繼續戰鬥。就連他的寵物,都是一隻烏龜,而他修習的養生功法,是柔和而低調的“五禽戲”。

在和諸葛亮進行想象中的對話時,他就指出,諸葛亮的健康負債過大,損失過多,只能“熬”,他要做的,就是按兵不動,用一個“耗”字,拖垮蜀軍。

把身邊的人,變成可以比肩而立的人

比肩而立的人,不只有遠方的大神,也有身邊的人,和身邊的人一起成長,共同面對新層級新情況,是最經濟的方案。

司馬懿就是這樣,知人善任,對於性格敦厚、有實幹精神,忠誠度高的人,他能夠善待,對方犯錯誤的時候,他也願意寬容以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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兩軍對峙,他按兵不動,郭淮將軍按捺不住,偷襲滷城,結果失敗,他好意勸慰。他的小妾柏靈筠是個有謀略的奇女子,他凡事都和她商量,甚至派她去和李嚴接洽,動搖諸葛亮的後方。

對自己的兩個兒子,他也有充分的估量,他看出司馬昭對權謀更熱衷,不如司馬師敦厚曠達,所以用了很多力氣去打磨司馬昭的心性:“你好聰慧啊,失去的三郡是不是我大魏的疆土,若諸葛亮奪了長安,我大魏有亡國之患,你為何時時刻刻心心念念,總是權謀詭鬥啊。”

諸葛亮去世後,司馬昭鼓動司馬懿謀反,“武帝文帝做得,爹又何嘗做不得”,司馬懿的回答是,曹魏不是衰敗的東漢,如果他們這麼做了,就會失盡人心,會引起群雄群起而攻,不僅會失敗,司馬家還會因為愚蠢的失敗,而千載留名。

給別人提供精神滋養

從《軍師聯盟》到《虎嘯龍吟》,每個人都相當在意自己的歷史形象,讚美別人,就說對方已經千古流芳,勸誡別人,也從歷史形象管理入手。

司馬懿就很在意這點,所以曹叡在評說諸葛亮的空城計時說,司馬懿雖然敗退,但也是千古佳話。諸葛亮給司馬懿寫激將信,也譏諷他狼狽不堪,躲不過史書史官的秉筆直書和百姓眾口傳揚。司馬懿調兵遣將時,也對魏將軍說:送魏將軍大功一件,讓你名揚天下。

《虎嘯龍吟》裡的偉人,既是敵人又是知己

故事裡的帝王將相們,也都是這樣。曹叡對郭照起了殺意,郭照覺察了,就搬出“史書會怎麼記載”來保全自己;辟邪去殺郭照,陳群也坐在當地,大聲呼叫著,要殺郭照,先從他身上踩過去,“讓史官寫上,皇帝弒母,宦官殺司空。”

他們為什麼這麼在乎自己的歷史形象呢?因為那時候,人們已經有了歷史意識,知道自己將會成為歷史人物,大事小情都會被史官記載下來,他們不希望留下罵名,不希望未來的人看輕自己。

還有一個重要原因,那就是,他們很知道,自己可以傳遞下去的,不只有血緣基因,還有人格基因,他們的言行,會成為別人的參照,成為別人立身處世、決策行動時的依據,他們很在意自己傳遞下去的基因,很在意給別人提供了什麼樣的精神滋養。

只有這樣,才能讓後世的少年在讀到他們的事蹟時,生出“比肩而立”的心思。

司馬懿是這樣,諸葛亮是這樣,扮演他們的吳秀波、王洛勇、於和偉、翟天臨、劉濤的成長經歷,也何嘗不是這樣,在他們的一生中,必然無數次遙望著那些大神,渴望和他們比肩而立,於是朝夕磨鍊,時時追趕。直到他們自己成為別人渴望比肩的大神。

而你而我,也該存著這樣一份心思,一步步找到自己配得上的人,也讓自己配得上他們,贏得比肩而立的幸福。

《虎嘯龍吟》裡的偉人,既是敵人又是知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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