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3歲的清華教授說,教學「對我是最高的獎賞」

24歲第一次登上講臺時,學生的年齡跟自己差不多,而如今,學生們早已是自己孫輩的年齡,張禮卻始終沒有離開過講臺。擁有超長執教時間的張禮,是清華大學年齡最大的授課教師。

9月10日,第34個教師節,在中央電視臺3套剛剛播出的《春華秋實——2018年教師節特別節目》中,93歲的清華教授張禮攜他的兩位學生——已經退休的清華教授徐湛和剛剛讀大二的清華學子韓同航,一起登上了舞臺,向大家展現了一段別樣的師生情誼。

93歲的清華教授說,教學“對我是最高的獎賞”

張禮教授:“教一輩子書 育一輩子人”

93歲的清華教授說,教學“對我是最高的獎賞”

節目現場截圖

張禮說:“在教的過程裡面首先感到物理確實非常美,這裡面有很多奧妙,很多抽象的東西。你要能把這些東西看懂了,掌握了,然後教給青年學生聽,把他們講懂了,這對我是最高的獎賞。”

因熱愛結緣,為熱愛堅持,把熱愛延續

“我喜歡物理”,“我喜歡講課”,這是張禮總掛在口頭的兩句話,每當說起“喜歡”這兩個字的時候,他的聲調都會上揚,嘴角也會跟著上揚。

“我從中學就喜歡物理,到了大學就報考物理系,在學習的過程中越來越喜歡。”張禮回憶說。與現在不同,當時物理系的學生出路不多,能夠到高等學校做教師基本是最好的選擇了。就這樣,因為對物理學的熱愛,張禮與“教師”兩字結緣,在講臺上一站就是70個年頭。

93歲的清華教授說,教學“對我是最高的獎賞”

張禮先生1925年出生於天津,1946年以理學院第一名的成績從輔仁大學畢業,1949年放棄在美國康奈爾大學免費攻讀研究生的機會回北洋大學物理系任教,第一次登上了講臺。1953年,張禮到蘇聯列寧格勒大學作理論物理研究生,所發表的有關“電子-正電子系統的定態及其湮沒轉變”的論文,被國際公認為是正電子湮沒譜學的奠基性文獻。1957年,張禮到清華大學工作,參與創建工程物理系,1982年又出任物理系復系後的首位系主任。

“我給學生上課,每當看到他們滿懷好奇心的目光,或是感覺我講得比較好,學生們很好地接受了,我的心裡就特別高興。這種感覺多少年來一直如此。”張禮感慨說,“教了這麼長時間課,教出感情來了。有時候遇到一些問題,情緒不那麼高,只要一想到明天還要上課呢,就常想起穆桂英的一段唱詞,‘猛聽得金鼓響畫角聲震,喚起我破天門壯志凌雲’,立刻情緒就不再低沉了。”

從1957年來到清華,張禮講了各種各樣的課程,其中絕大多數課程都不是他曾經學過的,需要他再去學習。“我從這種學習中收穫了很多,隨著對物理接觸面的擴大,我對物理的愛好乃至敬畏也就越多。”張禮說,正是在教與學的不斷實踐中,他愈發感受到物理學的深奧與有趣,感受到物理學和物理學家們的了不起。

為什麼愛教學生?張禮的回答是:“我想把我對物理學的熱愛傳遞給學生,讓他們能夠熱愛物理。”在張禮看來,作為教師的責任,是要為國家培養將來擔起科學未來的青年學子。“青年學生是國家科學的未來,如果他們能夠真正熱愛一個專業的話,肯定會努力鑽研,將來不管在什麼崗位上的工作,都會努力去做好。”張禮希望,通過自己的努力,能夠讓學生理解物理學的奧妙,充實他們的知識,增強他們的基礎和未來的工作能力。

“在清華這麼多年,我覺得我的本事沒有多大,好在清華的學生很優秀,通過我的教學把他們的積極性發揮出來,他們成長我也盡了一分力量。”談到學生,張禮總是忍不住激動,他說,“看到這麼多年,這麼多學生到了國家的各個崗位,很多人成了骨幹,這是我最大的安慰,這就是我生活的意義,活著就是為了這個!”

“只要腦子還行,我就不會放下”

如今,93歲的張禮仍然站在清華大學的講臺上,為物理系研究生和高年級本科生講授《量子力學前沿選題》,每週兩次授課。

93歲的清華教授說,教學“對我是最高的獎賞”

每次課前,張禮要用至少一個下午加一個晚上備課,課程所用的PPT都是他親手製作的。“即使是我很熟悉的東西,也要再認真考慮怎麼講能夠讓學生更好地接受。”張禮說,“講課是很活的東西,不是每堂課都一定能講好。”於是,哪一堂課講得好了,下了課後張禮就會感到“說不出的高興和滿足”,而萬一某個問題沒講清楚,心裡就會“非常彆扭”,“我回去就會琢磨,等下次上課前再講一遍。”對於授課質量,張禮有著自己的執著與堅持。

除了備課,張禮把大量的時間花在了看文獻學習上。在張禮的辦公室裡,櫃子裡、桌子上全都堆著滿滿的打印裝訂好的文獻資料,而他的電腦桌面上,也存著密密麻麻的文獻資料。“我的這門課叫做《量子力學前沿選題》,前沿當然因時而異,課程就必須不斷加入新的內容,所以我也可以活到老、學到老,享受物理學的高超和美麗。”張禮邊說邊笑著拍拍桌子上的一摞文獻。

物理系本科生萬周全對張禮老師的學習勁頭印象頗深。在一次課堂上,因為電腦的故障,PPT無法顯示,萬周全就和幾個同學一起幫助張禮解決了問題。“張老師就問我們是怎麼解決的,並且還把方法步驟都記了下來。當時就覺得張老師特別認真,時刻都在不斷學習。”萬周全說。

儘管周圍的師生們都很敬佩張禮老師,但他對自己仍不滿意。“我一直努力跟上物理學前沿最新的發展,但我做得並不好,特別是年紀大了,腦子比年輕時要差得多。”看到年輕學生們的成長,張禮除了欣慰,也常有羨慕。“他們的腦子那麼快,我真是羨慕啊。可是我現在做不到了,那怎麼辦呢?還得繼續努力做。”張禮堅定地說著,“除非有一天我的腦子糊塗了,看不懂東西了,那我不講課了,就養老了。只要腦子還行,我就不會放下!”

不僅在講課上,張禮在科研上也保持了旺盛的熱情。2009年,84歲的他還作為第一作者在《物理評論快報》上發表論文,並承擔了《清華物理叢書》的編寫工作。2013年,他還因提出場論中的旋量演算新方法獲得中國物理學會周培源獎。

我的教訓,願學生們不再重複

在70年的教學生涯中,起初張禮希望儘量讓學生學懂知識,後來他發現,更重要的是啟發學生的興趣和鑽研課程的動力。“物理學中真正有創造的,是會找問題,知道問題在哪裡。”張禮說。而在這方面,張禮有過刻骨銘心的教訓。

93歲的清華教授說,教學“對我是最高的獎賞”

張禮在蘇聯列寧格勒大學作理論物理研究生時,發表了關於“電子-正電子系統的定態及其湮沒轉變”的論文,國際知名的多電子原子理論創始人之一福克院士對論文很滿意,希望他在這個方向上繼續突破。為此還給了他一年相當於博士後的職位。然而當時的張禮並沒有意識到自己的工作進一步深入的重要意義,於是只計算了一個最簡單的問題交了差。十幾年後,一位美國教授在此基礎上深入研究了凝聚態的多電子系統,並由此創立了“正電子湮沒譜學”。

“而我當時,甚至連這個任務都沒有意識到,空把時間浪費掉了,這不是一個科學家的思維。”回憶起這段經歷,張禮連連搖頭,嘆氣到:“在學生時代,討論、爭辯、質疑的過程我都沒有訓練過,我可真不希望學生們將來重複我的教訓!”

於是,張禮在授課中總是希望能夠儘量讓學生理解,一種思想的創始者是怎樣想到這個問題,又怎麼解決問題的。如何做到呢?張禮發現,最好的方法是作案例分析。於是,他去看諾貝爾物理獎獲得者的報告,瞭解他們是怎麼工作、怎麼獲獎的,然後把這些東西講給學生。

後來,在時任物理系主任陳皓明教授的提醒下,張禮組織了十幾位教授一起講,於是就有了一門叫做《近代物理學進展》的課程。1997年,在講課的基礎上,由張禮主編的《近代物理學進展》一書出版,被評為“九五”國家教委重點教材,張禮也因此獲得北京市教學改革一等獎。

在張禮的書櫃裡,還保存有大量的教學性期刊,這些期刊裡經常介紹某個問題是怎麼提出的,又怎麼解決的,哪些人發揮了什麼樣的作用。在課堂上,關鍵的時刻,張禮就把這些東西講給學生,啟發學生。

1986年,楊振寧先生在北京以“相位與近代物理”為題作了9次學術報告,內容涉及近代物理中很多重要概念的萌芽、發展和確立。張禮聽了全部報告,深受啟發。事後,他和南開大學葛墨林教授決定合作寫一本“量子力學的前沿問題”,以幫助研究生從課程學習到科研實踐的過渡。

“寫這本書對我來講可是不容易,因為我原來是做粒子物理的,凝聚態和統計物理是我的短板,那時候年紀也不小了,不過我對於物理始終是非常熱愛的,所以我就從頭學。”張禮記得,連學帶寫他大約花費了5、6年的時間,雖然辛苦,但自己的視野也因此得到了擴展。

物理系研究生陳鋒在師兄的推薦下選修了張禮老師的《量子力學前沿選題》,他說:“我上學期在科研中遇到幾個問題,都在這門課裡找到了答案,上完這門課確實獲益很多,我非常感激張禮老師。”而與張禮一同登上央視舞臺的韓同航,是位“蹭課旁聽”的同學,卻曾和張禮老師從早上8點交流到10點,從對物理的理解聊到人生經歷。

“自己知道1、2、3,就教給學生1、2、3,這不是一位好教師。教師必須愛自己的學生,要把對於未知的好奇心和探索求知的科學精神傳授給學生。”回顧自己的教學生涯,張禮這樣說。

“令公桃李滿天下,何用堂前更種花。”活到老、學到老、教到老的張禮先生,生動地演繹了一位教師令人讚歎的精彩人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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