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資，內心的資本
文菡萏
水面有白色冰凌凝結，如漆烙的暗花，頗添風姿。望著窗外，衰草枯樹寒鴉，一片索寞，知道季節已悄無聲息滑入深冬。
上線，就看到出版群在那徵書。首一，閒情小資類：茶、咖啡、紅酒、旅行、植物、電影、讀書、自然筆記等。可見世間風物，也為小資圈定區域。瀏覽網頁亦有資深作家在那抨擊小資文字，說滿紙扭捏，一腔媚態，皆個人情緒，於國無望，不足道純文學。一左一右，或褒或貶，頗為熱鬧。
何為小資 ，顧名思義是小資產階級。不暴富不赤貧，進得起星巴克，品得起奇諾布魯，小腔小調小趣外加點小文化，最好能再說幾句外語。但不是所有端著紅酒，曳著長裙的都是小資，今天包了，明天養了，後天劈腿了，聽都聽膩了；也不是白衫鶴氅，深雲老松，風鎖門，霧繞徑的，復古一把，就小資了。這些都只是你選擇的一種生活方式和姿態，喜歡就好。真正的小資是張愛玲說得那樣，I am not a sing__song girl. (我不是賣唱的），是骨子裡的清高和教養，是經得起人、錢、事的考驗，是心裡凝固的資本，溢出的美。
花不完，用不盡，這就是凝固的資本，也是我用自己視角對小資的定義。
好久沒寫這些心靈雞湯了，不想在自己文裡摻雜某某名人，弄得連篇累贅，不夠純粹。寫點水晶小文，透亮才好，思維畢竟是自己的摩擦，而不是別人的火花，獨立的人格，自由的思想才是珍貴的。但今天還是要說下張愛玲，她是上個世紀小資的代表，冷靜客觀還原是她的風格，如果她左她幼稚，滿紙淫冶或一筆端肅，也早就被時間的大潮和大眾的眼球屏蔽。就因為好，經得起消磨，有手書拋卷的意趣，所以她的文字始終是一輪孤月，靜懸枕畔。
小資並非和錢完全有關。 孫紅雷的母親小時帶他撿破爛，為拾一個礦泉水瓶，脫鞋趟過汙水。休息時，坐於磯上，掏出橙子，微笑著擠汁往臉上抹，我想震撼的不只是孫紅雷。在我看來，這個舉動真的很小資，一個苦難的母親不光會一角一角數錢，更知道活著還要美，那是心底湧起的愛和夢想。乾枯的只是物質，絕不是內心，她的心靈峽谷一直開有精神之花，所以後來影視界才有了個孫紅雷。
小資並不完全是女性的專利。《紅樓夢》是四大名著裡最小資的一部，質量之高，哪書能及！但皆是吃喝拉撒睡，小滋又小味。開篇有個賈雨村，他落魄，靠甄士隱接濟，赴京趕考，春闈高中後，貪酷下野。又傍門生林黛玉進都，賴賈府起復，遇薛蟠案，得知恩人女，昧良心，不圖報，判下糊塗案。後來官至大司馬，溜鬚賈赦，抄沒石呆子一家，直至末了犯事。這就是這個人的一生，初抱負，後鑽營，跌宕起伏，雖也放蕩不羈，雲遊四海，但終不改落魄本性，縱讀萬卷之書依舊心靈赤貧。不是匍匐前行，就是飛揚欺詐！如何小資？所以寶玉那種大愛之人最厭他。
再說甄士隱，小草小花小竹，倚門休戶，閒酒浪茶倒也安然自在。雖生性散淡，卻古道熱腸；雖無利祿之心，卻有豁達之意。成人之美，助雨村，抵京師。一套冬衣，50兩白銀，頗見情意，也算漂亮。不光拿得出，更是心靈有錢花。
實際整部紅樓就寫了這們兩個人，一甄一賈 ，一“真”一“假”，無非真情和假意，別的都是曹侯信手填鴉。
林黛玉也小資。寶釵恭嚴，元春雍容，探春精明，妙玉冷傲，湘雲大咧，鳳姐世俗，迎春軟弱，惜春孤介，可卿淫蕩，晴雯鋒利，都不夠小資。黛玉小資，不是她吟詩弄雀，背鋤葬花，嫋嫋娜娜一路走來。而是她心裡有數，府裡的開銷，鳳姐的花呼哨子，她一清二楚。她是個絕頂聰明知道世故而不世故的人，故小資。
我的一個朋友也很小資。聖誕夜，驅車很遠，冒著雪花到教堂聽聖誕合歌。平日裡雕刻，臨帖、翻書，綠植，甚至用紅豆穿手鍊。你為如何？只是閒情逸致?否！這樣的人兢兢業業，對祖國的貢獻不會比你少。
網上線下，也有人說我小資。我告訴你，我一點都不小姿，最起碼不是你眼中的小資。我不化妝，嫌髒，就像吃蛋糕不吃上面五顏六色的奶油樣，想著這些顏料在肚子裡攪和，就作翻。同意一個朋友的觀點，粉其實很髒。那些香薰按摩美容拿刀動剪的事更和我無關，我用的是六塊錢的安安，兒童霜。
去雲南，導遊推薦精油，有的一萬八千的買，我和男士坐在一邊，忽悠都不想聽。我不怕說我小氣，別人的目光對我一文不值，有些東西白送尚需考慮。
在日照，方送我一瓶香水，我說不要，她說是法國的，我說不要。她報了個數字，我說即使兩萬我都不要，和兩塊沒啥區別。如果你非要給我，我也是送人。她一聽，得了，不識好人心，好東西自己留著吧。
我夏天穿蠶絲的衣服，清一水的，做飯睡覺都是。棉也可，麻不行，處理的再好，都不舒服。我喜歡蠶絲沒穿般水樣的柔軟和透氣，所以有朋友說，哪個像你，做飯都是蠶絲的。實是觀念誤差，啥都別比，啥都不值得一比，衣服是穿的，不是看的。
到了這個年齡，很多事已不再重要，越自在越好，越簡單越好。我說這些不是窮，也不是富。我是個柴米油鹽的普通人，勞動著，快樂著，只想選擇自己喜歡的生活方式，和小資一點不搭界。
實際小資是一個不值得一提的詞，是時代的產物，是思想淺薄的滋生，必將淘汰。紅酒、咖啡只是一種食品，而不能作為標籤。讀書、綠植門檻之低誰都可以去做，並且是最有生命意趣和滋養人心的事物。那些哼哼唧唧的文字，更談不上小資，離小資太遠。如果有一天整個社會包括山旮旯都小資了，每個人從裡到外都小資了，這個詞也就退場了，社會也就進步了。
老百姓想的就是安居樂業，生活富足，沒後顧之憂，貧窮從來不值得歌頌，我們觸摸的是剝下貧窮外衣後，黃燦燦的心。如果只有一個雞蛋，你餓著，讓給別人，那我敬佩你；如果像江一燕那樣九年義務支教，那你就是聖母和天使。別的也就算了，越高飈越膩歪，深刻從來不堪一擊，不能兼善天下，打理好自己的一畝三分地也就行了。
如果非得小資，那就做把真小資，讓內心先富足起來。那是一種永恆的資本，是慢慢攢起來的底氣。只是我祝願這個詞早點消失，那時大家都小資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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