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春中的記憶,依舊是那麼令人懷念與傷感

青春中的記憶,依舊是那麼令人懷念與傷感

儘管班主任三令五申,甚至是極為嚴厲地警告說,誰要不愛護新課桌,在上面刻字,就給他處分!

但是這根本沒有用,反而似乎成了一種刻意的提醒。幾乎在一夜之間,全班配發的新課桌彷彿是春雨滋潤的青石板,立刻滋生出大大小小春意盎然的苔蘚——行雲流水的個性簽名、有板有眼的“到此一遊”、濃墨淺彩的高山流水……

班主任深諳“法不責眾”這條古訓的,他一言不發地在教室裡轉了兩圈之後,突然間陰沉的臉充溢著陽光與驚訝,但更多的是一種不解和疑惑。他快步走上講臺:“我今天想說的是,大家應該向周東同學學習,全班只有他的課桌愛護的最好。”

在全班一片低低的“噓”聲中,我彷彿豁然異變成了不可思議的火星人。

是的,誰也不相信我會突然間改頭換面。在整個年級,幾乎什麼壞事都做過、並且公認是“領頭大哥”的我,怎麼可能輕易放過這種彰顯個性的“好事”?所以在他們的潛意識裡,我的課桌早已是色彩斑斕、山河縱橫,慘不忍睹的一如隨心所欲的習題紙。可事實上,我的課桌什麼圖畫和字跡也看不到,油光光乾淨淨的桌面上,映襯著我那張十六歲青春張揚的臉龐。

要說打死也不相信的,是和我隔著過道的鄰桌大林,他分明看到我昨天拿著圓規,用鋒利的針尖“咯咯吱吱”刻著什麼,於是,大林也豪氣千秋地在課桌上留下了自己心儀的句子:雙腳走天下!

大林極不心甘地站起身來,他的眼睛瞪得如兩個碩大的英文字母“O”,巡視著我的課桌,我聲色俱厲地罵道,滾回去!再看,再看就叫你“單腳立乾坤”。

我的父親是個木匠,所以我知道這種塗有清漆的課桌,只要不力透桌面,刻上的字根本看不出來,如果有灰塵嵌入其中,痕跡就會顯山露水,再用水沖洗,又會消失的無影無蹤。

我刻下了一個女生的名字:“董雨”,環繞著她名字的,是花瓣交織的心形圖案。

高二的那個春天,學校組織植樹節活動,每人義務植三棵樹苗,為了增強友誼,男女生自由搭幫。頓時,平時裡對我“畢恭畢敬”的“手下”,嘩啦一下子被嘰嘰喳喳的女生“搶”了個淨光,只剩下我這個愛搞惡作劇的“頭”,被大家心有餘悸地晾在了一邊。

我吹著若無其事的口哨,掩飾著心中莫名的悲涼。這時她徑直走了過來,笑靨如花,向我伸出了手,聲若銀鈴般,“周東,我們一起吧!”

我有些眩暈,雙腳軟軟地像踩在雲端。董雨,這個各項成績優秀的明 星,這個我從來不敢妄想的校花,在那個寒風猶存的三月,讓我嗅到了陽光的味道。

後來,大林無不欽佩地比劃著說,東哥,那天你是不是吃了興奮劑,六個那麼大的樹坑,十幾桶水,你吭哧吭哧一會兒就搞定了,雙腳跟安了風火輪差不多……

自那以後,搗亂的我安靜了很多。我會在教室的角落裡發呆,會藏到操場的籃球架旁,躲閃著她那偶然飄過來的目光,遠遠看著她那高高束起的髮辮如火苗一樣歡快跳動,甚至聽到有人喊“董雨”,緊張的我竟滿手是汗。

我也曾暗暗希冀,如果有一次,哪怕是僅有的一次,我與她的照片會一同出現在光榮榜的櫥窗裡,那一刻我定會底氣十足地走上前去,問她說出心底那些深植的秘密。可事實上一次也沒有。我終於開始後悔那些被浪費的時光,遠遠地,橫隔成羞愧自卑的海洋,一如三月的植樹節,她在我心中植下的遙不可及的哀傷。

青春中的記憶,依舊是那麼令人懷念與傷感

高三轟隆隆來臨,接著就是緊張壓抑的畢業考試。然而對於我這樣一個早已沒有希望的學生來說,無疑是走走過場。

考試是打亂座位的,誰也不知道自己會被分在哪個考場哪個位置。就在考試結束,百無聊賴的我回到座位之後,心突然狂跳起來,原來,我刻下的那些淺淺的圖案,竟在輾轉流離之間顯現出脈絡清晰的印痕。

但這並不是最要命的,要命的是我分明看見那個環繞著心形的圖案下面,有人刻下了一行娟秀的字跡:我們一起吧,大學見!

多麼熟悉的語氣,難道是她嗎?我循著課桌左角貼著的“9”號標籤,用兩包煙的代價從學習委員那裡要來了考生的花名冊,我想知道是誰發現了這個驚天的秘密,並且又情意拳拳地留下這樣一句話。

一個暗戀的少年心中,充溢著暗湧的渴望與驚悸。顫抖的我猛然打開考試登記薄,看到這樣的記錄——考號:9,董雨。

莫名的熱浪衝上眼眸,轉過身,眼淚嘩啦落了下來。

黑色的六月來的很快,絲毫沒有我回旋的餘地。看著試卷上似曾相識但又不知所措的考題,我一敗塗地。

大林瘋狂地將書本撕得粉碎,撒成滿天雪花,其他同學也一起嚎叫著“終於結束了”,課桌板凳一片狼藉。可他們自始至終也不明白,那天,一個領頭搗亂的“大哥”,卻在這個狂歡的季節裡,默默摟著一張冰冷的課桌,凝成了雕像。

我毫不猶豫地復讀了,365個日日夜夜,我變成了瘋狂的學習者,在無法追隨的光陰中,焚膏繼晷地收復著那些曾經荒廢的學業。

又一個六月來臨,在全校師生一片驚呼聲中,我以絕對的高分考進她所在的大學。

再見到她時,她正在以學長的身份接待新生,柳蔭下她依舊那麼美麗,我按捺不住心中的狂喜,雀躍般衝到了她面前,她也立刻認出了我。在秋日的陽光中,歡喜撲稜稜落了一地。

當我結結巴巴提起課桌上的那行字時,她困惑了,課桌上什麼字啊?我的考號的確是“9”,你會不會……咦,咱們考試的課桌都是調了反方向的……

我傻在了那裡,是我弄錯了,把“6”當做了“9”,那麼“6”號會是誰呢?

暗自思忖的空當兒,一個陽光帥氣的男生向她招手,她歡快地跑了過去,一起說笑著走遠了。這時我看見,她那高高束起長髮如今綢緞般散落在肩膀上,清風微揚,如一副斑駁的油畫。

那些我曾經刻下的圖案和“我們一起吧,大學見”這句神秘的留言,終於鏤刻成我青春裡一張美麗的銅版畫,凸顯著青澀時光裡所有的歡喜與憂傷。

青春中的記憶,依舊是那麼令人懷念與傷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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