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邪不壓正》中,關巧紅該激李天然復仇嗎?

看完《邪不壓正》後,我跟小夥伴說:在關巧紅逼李天然回想師父被殺那晚、指出李天然膽小的劇情部分,總讓自己想起一些心理諮詢與治療相關的東西。

《邪不壓正》中,關巧紅該激李天然復仇嗎?

"我害怕又像12年前一樣定住不動"| PTSD

李天然在12歲的時候目睹了師傅一家的慘死,一身好功夫的他卻在師兄槍口下定住動彈不得;時隔多年再見師兄,李天然仍然能想起定住不動的恐懼。他在跟亨德樂爸爸一起騎驢時說"我害怕又像12年前一樣定住不動",亨德樂則直接指出:"你學過醫,你應該知道這是PTSD。"

PTSD是什麼呢?Post-traumatic stress disorder,創傷後應激障礙,即在經歷或目睹經歷創傷性事件後產生的一系列持續時間長、影響了正常生活的應激反應。李天然在那個冬夜親眼目睹在親密的他人身上的創傷性事件後,即便被帶到了美國,也會反覆想起那晚的痛苦記憶,並且儘量迴避關於那一晚的事情,這都是PTSD的症狀表現;平時生活中變得更易激惹、易怒、過分警覺,除了訓練要求,也可能有PTSD的原因在。(PTSD的具體診斷標準可參見[1])

"因為我不敢,我是個膽小鬼"| 自我設障

雖然李天然口口聲聲說想要復仇,但再見到師兄時,他沒有立刻動手。

關巧紅問過不止一次:你為什麼不去復仇?

李天然回答:因為我還有任務;因為藍爸爸不讓;因為……

而在天台上那次,關巧紅憤怒地超李天然喊:"你是在為自己設置障礙!因為你不敢!你是個膽小鬼!"

《邪不壓正》中,關巧紅該激李天然復仇嗎?

而李天然最終也承認:"對,我是膽小,我怕自己沒法成功!"

不立刻動手,除了有"顧全大局"的考慮,確實也有"我怕我做不到"的擔憂。而出於對失敗的恐懼,給自己找各種理由說自己可能做不好這件事,甚至做其他事來擠佔做這件事的時間,以有理由來逃避準備這件事,這其實是自我設障(self-handicapping),又稱自我妨礙,即"在表現情境中,個體為了迴避或降低因不佳表現所帶來的負面影響而採取的任何能夠增大將失敗原因外化機會的行動和選擇[2]。"

自我設障有很多形式,既有行動上的,也有語言上的。拖延行為、故意喝醉酒,過多地參加各種活動或考試前不復習等,為了做出有利於自己的歸因而是先採取的行動策略就是行動式自我設障;而生成自己存在一些可能會影響自己發揮水平的因素,如自己太緊張、身體不太舒服,這是自陳式自我設障,並不會真的像行動式自我設障那樣對錶現造成太大影響。李天然一方面在行動上執行"組織"下達的任務,另一方面跟關巧紅說"我怕",就是兩種自我設障都佔了。

那李天然為什麼會做出這樣看似愚蠢的自我設障呢?他不是一個武藝高超能躲子彈,還在美國特訓了許多年的人嗎?大家都覺得他能力很強,一定能復仇的啊?

《邪不壓正》中,關巧紅該激李天然復仇嗎?

其實正是因為大家都覺得他能力強,他才更會自我設障。如果他天天告訴大家自己在為復仇行動做準備,投入很多、付出很大,萬一像這樣高的努力程度卻沒有成功,就會給人留下"能力低"的印象。為了維護自己的自我價值,人就會找其他理由來解釋失敗,比如"我沒有時間準備復仇,我要先完成組織的任務"。

自我價值理論認為在成就情境中,人行為的基本動機就是保護自我價值、維護自我形象[3]。這也是為什麼很多人都會在考試前說"自己肯定考不好"、在演講前說"我今天嗓子不太好"、在展示前說"自己狀態不佳"。

擺脫噩夢的好辦法是再經歷一次嗎?| 暴露療法

電影結束後,我跟小夥伴說:在關巧紅逼李天然回想師父被殺那晚、指出李天然膽小的劇情部分,總讓自己想起一些心理諮詢與治療相關的東西。

說起心理諮詢與治療,是因為心理學上確實有讓有PTSD的來訪者重新回想、重新思考和認識創傷意義的治療方法——暴露療法;但關巧紅並不是諮詢師,諮詢師也不會這樣做,如果這樣未取得同意而進行直接的暴露,還有對來訪者的指責,放在臨床心理學上,恐怕都是不合倫理的。

《邪不壓正》中,關巧紅該激李天然復仇嗎?

根據條件反射原理,當人選擇迴避引發恐懼的線索和刺激時,就不會那麼焦慮害怕了,於是這樣的負強化讓人更多地做出迴避行為。然而,這些行為雖然短期上看起來讓人遠離了恐懼,但也讓刺激和恐懼反應的反聯結更強了,反而會使得恐懼症狀加劇。根據信息加工理論,如果將人反覆暴露在能夠引發創傷性記憶的環境中,但這一環境是確保完全安全的,那人就會達成習慣化,最終改變恐懼圖式,不再把這種情境跟恐懼聯結在一起。這樣將人反覆暴露在引發創傷記憶又確保安全的情境下來治療PTSD,就是PTSD的暴露療法。

暴露療法往往要花費多次,如9-12週中每週一次,每次90-120分鐘,並且需要做1-2次鋪墊後才開始正式的治療階段[4]。

暴露也分為想象暴露和現場暴露指導,其中想象暴露的時長更長一些。在這個過程中,來訪者並不需要真的回到創傷發生的地點,而是需要反覆、生動地回憶創傷性的事件,同時大聲地描述事件情境和經歷,為了達到反覆、生動的目的,治療師還會詢問細節:你現在有什麼感受? 你看到××的景象時是腦子裡有什麼想法?描述一下你聞到了什麼氣味?——是不是聽起來很心疼?確實,來訪者在回憶和描述時會很難受,但是這種難受並不危險,因為回憶中的人和事不會再次真正地出現了,不會真的再來傷害自己。

也就是說,暴露療法的重點在於,確保安全

當我就標題中的問題問起自己的諮詢師師兄時,師兄說:安全的關係是諮詢起作用的重點,李天然喜歡關巧紅,他們的關係是安全的。——從這個角度來說,關巧紅激李天然並沒有什麼可指責的,她說什麼都是一種支持。

《邪不壓正》中,關巧紅該激李天然復仇嗎?

然而我也會想到,當我們跟親密的父母、愛人、朋友——這些我們依戀、我們以為關係夠安全的人——說起自己的創傷自己的痛苦時,對方的反應是否都能讓我們感到舒服呢?

對求助者的"無傷害"原則是治療中基本的倫理原則[5],萬一在暴露療法的回憶中,來訪者的極度恐懼情緒來襲,讓他再次體驗到失控感,怎麼辦?萬一強化了創傷性記憶與恐懼、內疚等情緒反應的匹配,造成"二次創傷"……這也正是暴露療法的最大爭議點。

所以,即便電影有其特殊的背景,這一情節的結果也並不差,我還是希望,在真實的生活中,這樣的激將能少一點,安全感再多一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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