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子你要一天天的過

日子你要一天天的過

北京臺有檔周播節目叫《七日》,其廣告詞這麼說:“生活,就是一個七日接著一個七日”。我也做電視媒體,按同行眼光,這句話堪稱神來之筆,既行雲流水勾勒了百姓過日子,又將歲月和節目劃了等號,自戀了一把。

可我老覺哪兒不對,似乎某根神經被偷咬了一口,後恍然大悟:它在光陰上的計量單位——那個“七日”刺疼了我,它等於是在說,人生即一週加一週加一週……

這尺碼太大、太粗放了。它把生命密度給大大沖淡、稀釋了。

若央視“春晚”給自己打廣告,會不會說成“生活,就是一個春晚加一個春晚”呢?如此生命換算和記憶刻度,簡直恐怖。

地鐵,忽聽一女孩感慨:你說哎,日子真快,眨眼又過年了,不就看了幾部劇,聽了幾首歌嘛,我夏天裙子還忘了穿呢……

日子你要一天天的過

是啊,我們對光陰的印象愈發模糊,時間消費上,所用尺碼也越來越大,日變成了周,周變成了月,月變成了年……日子不再一天一天地過,而是捆成大包小包,甩手即一週、一月。打個比方,從前是步槍瞄準,現在則像衝鋒槍,突突一梭子,點射變掃射,準星成廢物。

一把尺子,毫米取消了,只剩公分。

“今天幾號啊?”這聲音無處不在。

我自己也常想不起日子,甚至誤差大得驚人。那天,我寄一份文稿,末了署日期,竟將“2009”落成了“2007”。我明白,這不是筆誤,是心誤。

時間的粗化,意味著人生的恍惚、知覺的紊亂。

生物時間

誰還記得時間本來的模樣?

最樸素的生命知覺,最正常的光陰感應,如何獲得呢?

或許,人忘了自己的真實身份——生物。

這個身份和公雞沒什麼兩樣。

我一直覺得,既然生命乃自然賦予、光陰也源於自然進度,那麼,一個人要想持有清晰、純粹的時間印象,即必須回到大自然——到這位天時的締造者和發佈者那兒去領取。

我們要靠冰的融化、草根的發芽、枝條的變軟來感知早春;要憑荷塘蛙聲、林間蟬鳴、曠野螢火來記憶盛夏;我們的眼簾中,要有落木蕭蕭和鴻雁南飛,要有白雪皚皚和滴水成冰……

最偉大的鐘表,捂在農人懷裡。

日子你要一天天的過

大自然的時間憲章,萬餘年來,一直鐫刻在鋤把上、犁刃上、鐮柄上。立春、穀雨、小滿、芒種、寒露、冬至……光陰哲學上,農夫是世人的導師,乃最諳天時、最解物語之人。錯過節氣,即意味著饑荒,顆粒無收。

時間恍惚,人的神思即陷入昏昏噩噩。

我們沉浸於街道、櫥窗、商場、文件、電腦,惟獨對大自然——這位策劃光陰、分配光陰的神——視而不見。我們忘了“生物”本份和血液裡的鐘聲,像個逃學者,錯過神的講座和教誨,也錯過了賜予。

看日期,不能看錶盤和數字,要去看戶外,看大自然。

它以神的表情和語言,告訴你晨昏、時辰、節氣和四季。

大自然從不重複,每天都是新的,每秒都是新的。細細體察,接受它的沐浴,每天的你即會自動更新,身心清澈,像嬰兒。

牢記一條:我們是生物。首先是生物。

這點上,人和一隻雞一匹馬無甚區別。

若生物時間丟了,即丟了大地和雙足。

日子你要一天天的過

老日曆之美

日子須一天一天地過。

如此,才知時、知歲、知天命。

時間危機,即人生危機。沒什麼比握緊光陰更重要。

有天,突想起兒時的日曆本,即365頁的那種撕歷,一天一頁,平日乃黑色,週末為紅綠,除公曆日期,還有農曆節氣。

記得每逢歲末,父親總要去新華書店買本新曆回來,用紙牌固定後掛牆上。早晨,父親頭件事即更新日曆,他從不撕,而是用鐵夾子將舊頁翻上去,所以一年下來,還是厚厚一本。我最喜紅綠兩頁,不僅顏色漂亮,更意味著可罷學了。

許多年了,我未見這種老歷,總是豪華的掛曆和檯曆。本以為它消失了,可去年逛廠甸廟會,我竟然遇上了,興奮至極。

從此,我恢復了用老歷的習慣。

日子你要一天天的過

和父親一樣,我也捨不得撕它,只是一頁頁地翻。

和父親一樣,這也是我每天起床後的第一道功課。

像精神上的廣播操。

那感覺很神奇,端詳它,就像注視一個嬰兒、欣賞一片剛出生的樹葉。

一頁頁地迎接,一葉葉地告別,日子變得清晰、豐腴、舒緩。

它還每天提醒你,戶外——遙遠的大自然正發生著什麼:雨水、驚蟄、白露、夏至、霜降、秋分、小雪……

我又恢復了“天時”的感覺,光陰“寸寸縷縷”的感覺,日子“一天一天數著過”的感覺。

生活,不再是條糙的麻繩,而是一串不緊不慢、心中有數的佛珠。

老日曆,是我保衛生活的工具之一。

你不妨也試試。

【文章有刪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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