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些年,做過的荒唐事

80年代中期,中原地區的經濟發展,正處於對外開放的初始階段。許多窮鄉僻壤地帶,人們家庭經濟拮据、生活慘淡。

記得九歲那年,沒有零食吃的我們串到菜園偷摘番茄,不懂事的么妹吃了沒有成熟的青澀番茄不久,並手捂著小肚子,躺在地上打滾慘叫……

爸媽把吃了青澀的番茄中毒的么妹,送往縣醫院救治。

留守在家的我,像小大人一樣照顧著另兩個妹妹,及家畜。撒半瓢糧食就把雞打發了;那兩頭可惡的黑豬拼命地嘶叫,惹得西院鄰家謾罵聲不斷。這兩頭豬要早、晚吃燙熟了的食物,為了避免和鄰居家起衝突,每天中午還要割一些紅薯秧及野菜,填它的嘴巴,豬吃飽了也要哼哼哼,彷彿故意和我作對。

N日晌午放學回來,老遠就看見家門口簇擁著很多人,並聽到人群裡傳來繁雜的喧譁聲。這時,我心裡陡然一緊,直覺告訴我,出事了!

速奔院兒裡,只見兩頭黑豬被拖在院子中間,躺在地上一動不動,豬嘴上滿是粘稠汙濁的液體,爸爸掂著豬耳朵,仰著臉與隔壁鄰居攛掇著如何把它們處理掉。

我小心翼翼地湊到跟前:“爸!”

本來想問問么妹的情況,結果被爸爸粗魯的呵斥:“你個混蛋!只顧貪玩兒,把豬餓死、作踐死了!”

那些年,做過的荒唐事

“我沒有!”我渾身長嘴也無從辯解,欲哭無淚。

“就會犟嘴!我要打死你!”伸手抄起一根棍子向我刷來。

“你瞅瞅豬身上!啊?都是你戳的血口子!”

這兩頭豬,是我家一年的經濟來源,就這麼突然被掐斷,么妹還在醫院裡,爸爸氣急敗壞地吼叫著追打我。

逃躲出去哭了好久,才耷拉著腦袋往家轉,快走到大門口時,考慮到爸爸的火氣還沒消,習慣性的探風,不經意地向西邊一簇人群一撇,若是平常,我根本沒興趣打量他們,但今非昔比,一肚子的憋屈驅使我想窺聽他們的言論。我幾步移動,就勢背靠大楊樹,隨即蹲下,目光落在西院那對夫婦身上:謝頂頭夫婦得意洋洋地靠著一顆楝樹面向北,自鳴得意慢悠悠地:“再過仨月,我就又當爹了,哈哈哈!估計還是男孩兒!”

身懷六甲的二婚媳婦,一隻手託著後腰身,另一隻手隔著花裙子撫摸著大肚皮,黑乾的皮膚瞪著眼,像風乾的木乃伊,看著癀病臉的謝頂頭:“嘎嘎!我,這肚裡才是你的親骨肉!”

“那是!你叫我幹啥就幹啥!”謝頂頭換了換位置,擠坐在碾盤上。

“你好幸福啊!她一個孩兒,你一個孩兒,這不,恁倆合作,再生一個孩兒!多牛逼啊!”馬虎哥哥坐在碾盤上拍著他的肩膀調戲著說,碾盤周圍鬨然大笑。

大肚子婆娘並不生氣,絲毫不掩匿揚眉吐氣的快意。人群裡向他們投來嗤之以鼻的蔑視,有人問大肚皮:“你頭一個男人,是哪裡的?”

大肚子婆娘面不改色地說: “某某莊的!”

他們如此囂張,不得不逼我反思:這兩頭豬從小到大都是一天喂兩次,怎麼可能餓死?鐵鍬戳幾下難不成,真的就是,被我戳死了?

那些年,做過的荒唐事

回憶起么妹被送醫院時,謝頂頭男人曾經隔著矮院牆,齜拉著牙不停地謾罵我家的豬,間接騷罵我:“死妮子……”

我毫不示弱地頂嘴:“誰家的豬不叫喚?你……!”

謝頂頭氣得暴跳如雷。大肚子在他身後惡狠狠地:“回來!你用得著跟她廢話?!”

“死妮子!”咬牙切齒,不堪入耳的謾罵,那架勢恨不得拿刀捅死我家的豬,欲以洩恨。

他們把我罵得,火氣沖天,不得已拿起鐵鍬對著兩頭豬一頓狂戳:“畜生!……”

平時爸爸媽媽在,豬也這樣叫喚,也是我喂。爸爸媽媽不在家,他們欺負我年幼,就這態度對付我。

理由是豬叫喚,叨擾他們養胎休息,如今豬終於死了,他們確實應該開心?!

此時,我再也沒興趣聽他們閒嗑牙了,起身溜到豬圈外駐足,暫且不管豬圈裡的大腳印,直接辨認豬食槽裡:白差差的,飄著麥麩,我拿一根小棍子,一劃拉,斷定槽底殘留的豬食並不是我燙的,這生的玉米麵加了一些麥麩和著濃濃的白色,太不可思議了!奢侈的白麵粉,豬是沒資格吃的,就是這“奢侈”的豬食讓我懷疑,順著腳印直至西院牆,土胚院牆新踩踏的痕跡發出細白,殘留兩點兒指甲蓋一樣大小的紅薯葉碎片加豬糞,根據現場粗糙的破綻,確定有人翻過我家的低矮的土胚西院牆,且自由進、出了豬圈……

看爸爸黑著臉,我小心翼翼的問:“這豬食槽裡還有食,怎麼辦?”

爸爸看一眼豬食槽命令我:“還能怎麼辦,用小鏟子,剷倒糞桶裡,把豬食槽刷乾淨!”

我按照爸爸的指令,刷乾淨豬食槽,掂著“奢侈的殘留物”杵著不知何去何從。爸爸氣呼呼地從我手上接過糞桶,轉身去廁所。不一會兒,爸爸一根扁擔肩上挑兩隻糞桶,咿呀咿呀地走了……

沒證人,就算知道有人投毒,也不能隨便指控人。那時的我,多想自己快點長大,能夠化驗出豬食槽裡下的什麼毒,我多想,像一名偵探咄咄地揪出兇手,可對於一個九歲,不受待見的女孩子來說,那都只是想想,無法實現的。

但我,抓毒手的意念整天在腦子裡盤旋,唯一的方法就是借書——查。得知他們下的毒估計是砒霜(方言就是白信)書上記載無色無味,與麵粉澱粉很相似。無色?白麵粉?澱粉?

一個星期後的中午,我大咧咧地借找雞仔的空,往他家廁所裡奔(農村的毒藥一般都是藏在廁所裡的),在廁所的東面牆頭上,破木板下發現一個詭異的扁型長方體的粗糙木箱子搭一片兒舊牛毛氈,我踏上墊腳石踮起腳尖把牛毛氈往一邊拉拉,舉捧著木箱放下來,掀開畫著黑色大叉的木蓋子,只見小半袋子白細細的像“麵粉”,一根細麻繩纏繞了幾圈,緊緊扎住塑料袋口,我伸手解開細麻繩,把食指探進袋子裡粘了一點兒白粉,放在嘴裡品了品,確實沒有任何味道,隨口吐掉,定睛細看卻真的不見白色的“麵粉”。驚愕的我也忌憚毒藥,所以,絕不會再次以身犯險。

那些年,做過的荒唐事

盯著我私自翻出來的“白麵粉”,氣得我在他們的廁所裡團團轉,總感覺剛才我嘗試那點兒毒已擁入喉管,乾咳兩聲隨即秒吐唾沫,貓著腰在廁所外撿起半塊藍磚頭,回頭把他們家廁所角落裡的糞桶砸爛;再把磚頭及墊腳石慢慢踢進糞坑;憤怒中,還曾經策劃著,想把這所謂的“麵粉”倒進他家的面盆裡……

但,一切的惡念及臆想,最終都被理智瞬間化為泡影。我盯著這小半袋白粉,心裡頹廢到了極點。麻繩沒再扎回去,氣極無奈地合上了木蓋子。木箱子上的大黑叉子,彷彿給我的心狠狠地鐫刻了一個懦弱的特記。我端起木箱子舉過頭頂踮起腳尖勉強往原處塞,身小力薄的我感覺這點兒毒藥有千斤重!更糟糕的是,原先的墊腳石已被我推進糞坑。試了幾次,這個裝著毒藥的木箱子根本無法物歸原置。我頻繁乾咳及吐唾沫的聲音驚動到廁所外面謝頂頭,他極其煩躁地:“出來!你進俺家廁所裡吃屎哩?”

“我解個手!”我氣急驚慌,尖叫著答曰。

“誰也沒綁你,解啥手啊?”謝頂頭的話,讓人討厭!更像突然在背後給我一悶棍,這讓我心裡倏然一驚,更怕他把我堵在廁所裡,再引起他的歹念。 仰頭看看木箱子,有牛毛氈羈絆著,箱子勉強塞進去一個角,心裡暗罵:管他岳母孃的!趁他們不注意,我偷偷地朝他們家翻幾翻白眼,吐著唾沫走出廁所,轉回家去把頻繁吐唾沫的毛病誤傳給喜歡效仿我的妹妹。

然而,就在我勞心苦思不得解時,謝頂頭家的廚房裡嫋嫋飄香,提前過年?原來,就是這小半袋兒沒扎口的白信;就是這一碰既掉的木箱子; 他粗心的老岳母誤把白信當“白麵粉”掃給謝頂頭的家畜食槽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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