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塵封檔案》系列——128.臥龍崗的爆炸聲

上一世紀50年代初,抗美援朝前沿口岸安東市發生了一次神秘爆炸事件,由於事件極小且無傷害後果,初時未能引起任何方面的注意。沒有人意識到這次爆炸的背後其實隱藏著一個重大陰謀,直到一位重病染身的刑警在跟其妻子的一次偶然交談後,情況終於發生了變化……


山岡夜爆

1951年7月23日。遼東省安東市(今遼寧省丹東市)。

午夜過後,南郊臥龍莊外的那座既不高大雄偉、也不峻峭陡險但卻有著一個響亮名字叫做“臥龍岡”的小山岡上,幽靈似的出現了兩條人影,鬼魅樣的閃進了岡上的樹林,消失在黑暗中。一會兒,隨著一道微弱火光的稍顯即逝,岡上響起了一下沉悶的爆炸聲。

臥龍莊的人們都睡得特別熟,幾乎沒有人聽見臥龍岡上的爆炸聲響,只有住在離爆炸地點最近的莊外的張老頭被爆炸聲驚醒了。他感到有點納悶,但並沒有在意。不過,次日早上他外出溜達遇見民兵隊長莫大柱時還是說了此事。莫大柱對此很是重視,當即叫上三個民兵,出了莊上岡巡查。他們在岡上樹林裡發現了爆炸現場,蹲在旁邊看著議著卻感到迷惑不解。

爆炸現場是樹林中的一塊數平方米的空地,這裡原有一塊桌面大的不規則青石,現在,這塊石頭已經被炸得四分五裂,大大小小的碎石四下飛開,把四周的樹木砸得杆裂枝斷。

莫大柱是獵戶出身,抗戰勝利後參加了民主聯軍(四野前身),打過仗,還炸過一回碉堡。此刻,他在現場看來看去怎麼也看不出名堂來。深更半夜,誰沒事幹拿了炸藥上岡來爆這麼一響?這人想幹什麼呢?爆炸的目標是大青石,但為什麼要炸掉這塊石頭呢?石頭礙他事了還是想移開了石頭取地下的什麼東西?但原先待青石的位置下面只是一個土坑,一看就知道是由爆炸形成的原始形狀,炸開後根本沒有進行過任何翻檢。這樣,莫大柱等人就吃不準這究竟是為何目的而來這一爆響了。換在別人也許就到此為止了,但莫大柱是當過兵的,還是中共黨員,組織觀念很強,面對著這個困惑,他選擇了向上級報告。

當時的鄉一級政府沒有派出所,也沒有公安特派員,鄉里接到莫大柱的報告後,派了一名兼管治安的幹部老許和莫大柱去臥龍岡現場察看。這位仁兄的爆炸知識還不如莫大柱,當然就不可能發表有效的意見。那麼,該怎樣看待這件事呢?

在當時,民間持有獵槍、炸藥還沒有被國家禁止,也沒有什麼“管制刀具”的說法。因此,老許對此並沒有引起重視也是可以理解的。但他畢竟是當幹部的,在這方面的思維神經比民兵隊長管用,所以對於莫大柱的困惑做出了一個似乎還說得通的解釋:這可能是迷信分子為了風水問題而採取的措施。

莫大柱接受了老許的說法,回到莊子裡有鄉親問起此事時也就這樣說了。他對風水不在乎,臥龍莊上對此在乎的卻大有人在。當下便有幾位年歲較大的鄉親嘀咕著:可惜老金頭不在了,否則請他上岡去看看這風水究竟是怎麼回事。

已故的老金頭是臥龍莊上的大能人,種莊稼、打獵、捕魚、泥木工等活計都是一把好手,而且還會看風水。這裡說到他,是因為他的兒子一會兒就要作為主角出場了。

對於臥龍岡夜爆之事,暫時打住。讓我們把目光轉到安東市裡的希福醫院——

這是一傢俬立醫院,只有內外、中醫三個科。就在莫大柱上臥龍岡察看爆炸現場時,有個男子在一個胖女人的攙扶下,一瘸一拐地走進了該院外科,解開包在左小腿上那血跡斑斑的白布,醫生倒抽了一口冷氣:小腿肚上削掉了一塊肉!

這位傷員對傷口形成的解釋是:鄰居是個石匠,昨天傍晚他在其幹活時從旁邊走過,正好一塊石頭砸飛到他的小腿上。當時用雲南白藥敷後包紮了,以為會痊癒的,但疼痛了一夜並無好轉,於是就來求醫了。

這位醫生雖然待在小小的私立醫院,但卻是留過英國的洋科班出身,還在偽滿軍隊當過軍醫,經驗豐富。當下聽了傷員的敘述後,微微搖頭,說這不可能,一塊石匠的錘子砸飛的石頭沒有這麼大的殺傷力的,這……他的話被那個女人不客氣地打斷,說你這大夫是怎麼的,讓你治你就治唄,給你錢就是了嘛!多嘴多舌幹嗎?醫生便不高興了,說我不治了,你們另去其他醫院吧。那女人就吵嚷起來,驚動了院長。院長是這家醫院的投資方,也是外科出身,不過醫術沒啃過洋麵包的醫生好。當下便過來勸解,最後自己親自動手處理了那男子的傷口。

這一幕,自始至終給那個在場的護士梅彩萍看在眼裡,然後把這當作一樁新聞告訴了一個人聽。於是,就來事兒了!


立案偵查

這個人名叫金雄宇,是梅彩萍的丈夫。他就是臥龍岡已故大能人老金頭的兒子,29歲。當年老金頭具有超前眼光,省吃儉用供兒子上學,從省城的師範學校畢業後,回到安東市裡當了一名小學老師,成為臥龍莊歷史上第一個知識分子。金雄宇在省城時已經參加了中共地下黨的外圍組織,回到安東後秘密做了上級交辦的一些工作,不久還加入了地下黨。抗戰勝利後共產黨軍隊接管安東,同年11月建立政權時金雄宇被調往元寶區政府工作。國民黨軍隊佔領安東時,金雄宇隨解放軍行動。安東二次解放後,他又回來,被組織上調往市公安局幹起了偵查工作。

金雄宇患著嚴重的肺結核,抗美援朝開始後,幹公安工作的特別忙碌。他沒日沒夜地幹了一陣,終於吐血累倒,住了兩個月醫院出來,醫生讓繼續休養,至少半年。他已決定這兩天回老家臥龍莊休養,這天妻子下班回家後在飯桌上聊起了醫院裡當天的新聞,於是,金雄宇的腦子裡就留下了這麼一樁事。當時,他並沒有產生什麼聯想。

對此產生聯想是兩天後開始的。那天,金雄宇回了臥龍莊老家。下午,莫大柱作為小時候的玩伴來看望,無意間說起了7月23日晚上臥龍岡上的那次神秘爆炸。金雄宇聽著產生了好奇,便在莫大柱的陪同下去察看現場。金雄宇是刑警,雖說不是什麼名角兒,但比起莫大柱來當然完全不同,他是專業水平。到現場一看,便覺得這次爆炸不尋常。倒不是掀飛了那塊他小時候常躺在上面睡覺的大青石的威力,而是留在地上的那個土坑。金雄宇曾參與過偵查爆炸案件,專門聽專家講解過一些爆炸方面的專業知識。現在,他看了眼前這個土坑,便跟以前爆破專家講過的“炸鐵道、橋樑技術”聯繫起來了。他認為製造眼前這次爆炸事件的人是在用爆炸鐵道或者橋樑的技術在炸這塊大青石,這就值得深思了。

當時,抗美援朝戰爭戰場上,中國人民志願軍正跟以美軍為主的“聯合國軍”和南朝鮮李承晚軍隊打得熱火朝天。而安東市這邊則是中國大陸跟朝鮮戰場聯通的唯一的陸上口岸,從全國各地彙集過來的兵員、軍火、軍需物資以及慰問品,日日夜夜源源不斷地通過鴨綠江大橋運送進朝鮮境內。因此,可以想象,安東地區此刻在政治和軍事上的地位是何等的重要。當地公安機關對於治安保衛工作的超常重視也是一樁順理成章的舉措,在這種形勢下,身為警察的金雄宇的警惕性是很容易理解的。

因此,金雄宇面對著臥龍岡上這塊已被炸成碎塊的大青石,沉思之後就產生了一個推測:這可能是敵特分子為了破壞鐵路或者橋樑運輸線,而進行的爆炸試驗。

這樣,金雄宇就待不住了。當下就趕往鄉政府,借用那裡的電話機往市公安局打了個電話,向領導報告了此事。市局領導接到金雄宇的電話後,很是重視,決定調查一下現場。用現在的操作程序來說,是應當請消防部門出場作勘查鑑定的。但當時的消防部門僅限於對付火災,承擔不了勘查爆炸現場的使命。於是,就跟駐軍部隊聯繫,請部隊派技術人員前往臥龍岡現場進行勘查。

金雄宇已經忘記了自己是來鄉下休養的,理所當然地參加了勘查工作。部隊派來的技術人員對現場進行了一番周密細緻的勘查後,初步得出的結論是跟之前金雄宇的猜測相同的。當然,對於技術人員來說,他們還得提取現場的爆炸殘留物質,拿回去進行化驗,以確定是用什麼物質進行爆炸的。

金雄宇這時已經預見到這事要立案偵查的,於是就隨同部隊的車輛返回市裡,去公安局向領導要求能夠參與對該案的調查。領導說是否立案,還得研究,待部隊鑑定結果出來後再說吧。

次日,部隊的鑑定結果出來了:根據分析,現場提取的爆炸殘留物質是一種自制的混合炸藥,其破壞力介於民用炸藥和軍用炸藥之間。

安東市公安局於是做出初步判斷:臥龍岡爆炸事件是敵特分子的一次對自制混合炸藥破壞力度的測試,從選定的爆炸目標來看,他們是準備在成功製造出達標的炸藥後,爆炸鐵道或者橋樑的。

因此,這是一起預謀爆炸案件,具有嚴重的潛在破壞後果,應當立案偵查,迅速查明案犯,將犯罪活動制止於萌芽狀態。

由於金雄宇的堅決請求,領導同意他參加專案偵查,給他的名分是專案組顧問,講定不需要他外出調查、現場逮人什麼的,只要給兩個年輕組員周震、胡自康出謀劃策即可。

專案組組建後,立刻召開案情分析會。會上,金雄宇端出了四天前希福醫院處理過傷口的那個男子之事,三人一致認為那傷員可疑,也許就是在臥龍岡上試爆炸藥的案犯。於是就決定立刻去希福醫院調查那傷員的下落。

周震、胡自康兩人前往希福醫院,向那個啃過洋麵包的醫生和院長問下來,情況跟他們掌握的一樣。這也難怪,因為金雄宇的情況是從妻子梅彩萍那裡獲得的,而梅彩萍是當時在場目睹了全部情節的目擊者。那麼病歷卡總有的吧?院方說病歷卡是有的,但一向按慣例交給病人自己保存的,複診時帶來就是了。偵查員便問醫生是否還記得病歷卡上寫的姓名住址,醫生說光留意著他那傷口,沒有看病歷卡封面,後來吵了起來,這事就由蘇院長處理了。於是就問蘇院長,那位說病歷卡上姓名是有的,好像叫徐清根,住址好像沒有寫。

徐清根這個名字倒是立刻從處方上查到了,但住址沒有還是白搭,再說這個名字究竟是真是假也不清楚。但對於偵查員來說,還是有法子調查下去的,不過得多費些周折。兩人於是就去醫院門口向周邊的鄰居商家、路邊小販打聽四天前是否見到過一個傷了腿的男子由一個胖女人攙扶著來醫院治傷。一連打聽了七八個對象,均稱沒看到。問到第九位時,那個擺大碗茶攤的中年婦女提供了一條線索:那對男女是坐著一輛三輪車來醫院的。

更令偵查員興奮的是:該婦女是認識那個車伕的,說那人是她孃家的鄰居,叫林三福,現在還住在那裡。

傍晚時分,周震、胡自康終於在林家等到了回來吃晚飯的林三福。這個車伕還記得四天前拉過這麼一對男女,稍一回憶,就回想起他們是在大康衚衕口上的車。

偵查員於是決定趁熱打鐵立馬前往,兩人沒有想到這一去竟然會發生情況!


兩個嫌疑人

周震、胡自康先去了派出所,向大康衚衕戶籍警小唐瞭解管段內是否有這麼一個受傷的男子。小唐說巧得很,你們說的這位我知道,這人是叫徐清根,聽說他上幾天是受了點傷,不過是怎麼受傷的我就不清楚了。要不,我陪你倆去他家看看。

三人於是前往徐家。周震、胡自康外出調查都是穿了便衣的,但小唐穿著警服。他們一進院子就遇見了徐清根的妻子——就是那個跟醫生吵架的胖女人,見了穿警服的一個愣怔,站起來張開雙臂企圖阻攔:“你們幹什麼?誰讓你們進來了?”偵查員見狀便覺得此舉後面必有文章,於是乘小唐把她推到一旁的當兒直往屋裡闖。屋裡當門口的涼椅上坐著的那個漢子正是徐清根,他見冷不防闖進來兩個人,便想站起來,被偵查員阻止:“別動!就這麼坐著。有話問你!”

徐清根點頭:“二位是……”

偵查員亮出了證件:“我們是市公安局的,你腿上的傷是怎麼回事?”

“被別人幹活時彈飛的石頭砸傷的。”

“在哪裡砸的?是誰砸的?”

徐清根的臉色變了,厲聲道:“我是受害者沒叫冤,要你們警察瞎摻和幹嗎?”

偵查員心裡已經有了底,知道這廝的負傷必有隱情,於是便說現在我們有點事兒請你到派出所去談談。你能走嗎?不能的話,我們替你僱輛車。

徐清根冷笑一聲:“嘿嘿!非得跟你們去不行嗎?”

話音未落,背後傳來小唐的驚叫聲,周、胡轉身一看,不禁大驚:徐妻手持明晃晃的切菜刀朝小唐劈頭砍下!小唐下意識地一閃,刀口劈在左肩上,頓時血濺當堂。胡自康一個疾步上前,一拳砸在胖女人臉上將其擊翻,阻止了另一招更加猛烈的攻擊。此刻,三個警察的注意力理所當然地都集中在行兇者這邊,沒有人注意到徐清根也已經有所動作。事後三警員只要回想起他的動作如果造成的後果時,心裡就禁不住一陣後怕。

徐清根還是坐在涼椅上,但他的手裡已經多了一件東西,那是一個瓷器酒瓶,他正用勁在擰蓋子。如果以為這廝是個酒鬼,這當兒還想喝上一口後跟警察嚷上幾嗓子,那就大錯特錯了。隨著瓶蓋被一道道地擰鬆,從蓋子縫隙間冒出一陣陣白色霧氣——那是硝酸,這正是徐清根準備對付警察的秘密武器。就在這時,周震的大腦神經似靈光閃現樣的下達了一道讓他轉身注視一下徐清根的指令。於是,隨著一聲怒吼,周震倏地一掌把那個瓶子擊飛到院子裡,摔碎後流出的硝酸把石板地腐蝕得一片狼藉。

有被石頭爆炸砸傷的傷口,有可以作為製造炸藥原料的硝酸,專案組在對徐清根夫婦被捕後的訊問時自是充滿了信心,尋思這案子總算拿下了,就等著案犯供出同案犯後逮人吧。

可是,事實卻讓他們失望了:徐清根的腿傷固然是被炸形成的,但他參與的那起爆炸犯罪卻跟臥龍岡沒有關係,他是和另外兩個同夥去了北郊夏家窟那邊盜古墓了,作案時間是7月23日凌晨三點。徐清根當過礦工,懂點兒爆炸,就由他伺弄炸藥,沒想到他們搞到的是關東軍留下的軍用炸藥,威力很大,炸到了選定的安全區域,把他的小腿肚削沒了。但這點傷還是值得的,因為他們所盜的是一座遼代郡主墓,頗有收穫。徐清根由妻子陪同著前往希福醫院診療時,被醫生看出了破綻,其妻遂氣急敗壞發作了一通。這事有驚無險過去後,夫婦倆想想心裡總歸不大踏實,就決定如果有人上門來查問,乾脆一不做二不休拼一拼,於是就準備了硝酸。

專案組隨即去徐清根家搜查,果然從地下挖出了一些古物。接著,又逮捕了兩個同夥,口供跟徐清根完全一致。這樣,固然意外破獲了一起不算小的盜竊案子,可是跟他們的專案使命卻沒有什麼關係。

到這份上,自無二話,只有重新分析案情,尋找突破口了。金雄宇提出了一個偵查方向:案犯選擇臥龍岡作為試爆地點,肯定不是憑空瞎想隨機決定的,而是有一定的依據,比如那裡有樹林比較安全,有重量適宜的石頭可作比照物,附近沒有軍事駐點不用擔心是否會驚動了軍方從而派兵搜索等等,因此,他們是應該對臥龍岡比較熟悉,而且事先應該前往踏勘過的。既然這樣,何不去臥龍莊查摸線索?

周、胡二位覺得金雄宇的想法對頭,於是三人就去臥龍莊調查。因為有金雄宇出面,在臥龍莊的調查就進行得迅速而順利。通過村委會、農會聯合開了個大會一發動,很快就有群眾前來提供線索,說臥龍岡爆炸前幾天,看見“二癩子”在臥龍岡上轉悠了好幾次。

一查,“二癩子”姓湯名忠,是鄰村湯家屯的一個光棍,三十來歲,學過石匠,但又不肯好好以此謀生,走村串屯伺機客串偷蒙拐騙,名聲不佳;偽滿時又當過一段時間的“國軍”,又替維持會跑過腿。解放後,政府查出這主兒歷史上犯過事兒,遂把他逮了進去。原是要判刑的,但就在這當兒部隊上來函件告知地方,說湯家屯的湯義同志1941年參加抗聯,次年加入中共,1945年底奉調以抗聯部隊連長身份轉入東北民主聯軍。1946年11月初在新開嶺戰役中英勇犧牲,其時任職營長。根據規定,追認湯義同志為革命烈士,其家屬應享受烈屬待遇。民政部門接到函件後一查,湯義烈士的直系親屬只有一位,那就是此刻正在蹲“笆籬子”(看守所、監獄)的湯忠,就向軍管會反映了情況。於是,湯忠就被法外施仁網開一面放了出來,享受起了烈屬待遇,政府還把他安排到市區的一家工廠工作。

本來,這種待遇對於湯忠來說已經是求之不得了。但他卻依舊不滿,因為他認為陣亡的老弟是營長,所以給他這個烈屬的待遇也應該至少是營級。於是就到處亂說,也不正常上班,一月中總有一半時間在全市亂串,逢衙門必進,用現在的說法就是不斷上訪。而安東市當時又是遼東省的省會,所以不但有市一級黨政等機關,還有省一級黨政等機關,市下面還有七個區政府,一段時間下來,每個機關都被他攪得頭痛至極。年初湯忠上訪到鐵路局,軍管組長正為運輸軍需物資焦頭爛額,大惱之下下令將其銬起來送公安局。湯忠出來後,倒是不上訪了,卻四處揚言“要給鐵路上一點顏色瞧瞧”。

專案組根據上述情況認為湯忠有作案嫌疑:一是有犯罪動機;二是石匠出身,當地石匠都炸過山石,所以應該是懂點爆炸的。據此,便決定請這位上訪專業戶吃一紙拘票。

但是,顧問金雄宇同志對此持有異議!


守株待兔

金雄宇的異議是:湯家屯距臥龍岡跟臥龍莊與臥龍岡的距離差不多,也很近,記得小時候兩個莊的孩子常組隊上岡掐架,當時“二癩子”是湯家屯隊的主力。因此,湯忠對於臥龍岡的熟悉程度和他金雄宇差不多。試問:如果我金某要去炸臥龍岡上的那塊大青石,還需要幾次三番前往踏勘察看嗎?況且,湯忠是石匠出身,對於當地的石洞之類分佈情況極熟,他若是要試爆炸藥,不會選擇臥龍岡,而肯定會去某個處於偏僻山野極為隱秘的洞穴。

因此,金雄宇提醒專案組:湯忠不大可能是嫌疑人,如果冒失而拘,弄清情況釋放後公安局的大門只怕要被他堵住了,所以還是慎重為好。

專案組接受了金雄宇的建議,決定先對湯忠進行外圍調查。調查下來,這主兒7月23日那天沒有作案時間,他在上一天陪一位江湖朋友去了鳳城,25日才返回安東,其間全部活動都有不止一人作證。於是,專案組就把這個嫌疑目標放棄了。

這中間,臥龍莊方面還有幾個情況反映過來,但略略一查就可以排除了。這下,專案組周、胡二位頭痛了,問金雄宇老金您看這案子咋辦,眼看像是要弄成一鍋夾生飯了。而我們沒進展不等於對手按兵不動啊,萬一他們已經準備下手了,這後果不敢想象啊!金雄宇說你們不敢想象,我更不敢想象,但急是沒用的,還是定下心來琢磨吧。我想來想去,要解開這個案子的死結,還是得指望臥龍莊那邊,這樣吧,咱們去臥龍莊訪查。

正好這時領導又給增派了一個叫郝今辰的刑警支援,於是四人便去了臥龍莊,兩人一組分頭走訪村民。金雄宇和郝今辰一路,在莊裡轉悠了半天終於有了收穫:一個跟著爺爺在安東市裡生活放暑假回臥龍莊度假的13歲的女孩告訴偵查員,她在7月中旬曾經兩次看見她們學校的樸老師和另一人到臥龍岡上來轉悠過。

樸老師是何許人?偵查員問了小女孩,知道是她讀書的那個小學的語文老師樸雲彪,二十多歲,單身,聽說是安東市裡人,但平時住校不回家的。專案組覺得這人來臥龍岡轉悠就似乎有問題了,臥龍岡又不是風景勝地,沒有遊覽價值的,你一連兩次來轉悠想幹甚?於是就決定立刻對樸進行外圍調查。

小女孩讀書的學校在市裡元寶區,偵查員先去了區教育科,在那裡查到了樸雲彪的檔案:樸雲彪,朝鮮族,長甸人氏,25歲,高中畢業,出身地主。其父是長甸一帶有名的惡霸地主,民主政府發動搞土改運動時被貧窮農民打死,家產全部分光。樸雲彪對此甚為不滿,曾因散佈對抗新政權的言論而遭受行政警告處分。由於當時缺乏師資,所以還是繼續讓其留在教師隊伍中。

檔案中沒有記載樸雲彪的住址,偵查員便從區教育科抄得了小學校長的住址,前往拜訪。一問,校長說樸雲彪是住在學校裡的。於是就請校長陪同前往學校找其人面談,到了學校,那裡只有一個木訥的老校工在。幸虧校長一起來了,才使偵查員得以比較順利地跟對方取得了溝通。

老校工說了以下情況:樸雲彪放假也是住校的,但以往假期很少來住,只有這次暑假自始至終一直住校,而且大部分時間都縮在臥室裡不知鼓搗些什麼。那麼是否有朋友來訪問呢?哦!有一位屠先生經常過來的,有時就住在學校裡不走了。

說到這裡,忽然有人敲門。校長示意老校工去開門,偵查員以為是樸雲彪回來了,作好了防止他見狀不妙逃跑而捉拿的準備。但來的並不是樸雲彪,而是一個鄉下人裝束的漢子,手裡拎著一個沉甸甸的陶瓷罈子。偵查員胡自康一看他放下時小心翼翼的樣子,腦子裡就閃過一個判斷:裡面是炸藥!

果然,沒等打開,這個來自郊區的漢子就回答詢問說是從廢炮彈裡掏出來的炸藥,是樸先生向他收購的。偵查員扣下了來人,隨即去樸雲彪臥室搜查。很快就在背陽的角落裡搜出黑色、黃色炸藥各一包,共有50餘斤之多,此外,還有幾枚雷管。另外,在桌上亂七八糟的物件中,找到了樸雲彪正在研製中的兩個用鬧鐘改裝的發條定時器。

當晚,樸雲彪從外面返回學校時,被守株待兔的偵查員逮個正著。

樸雲彪被捕後交代:他對父親在土改運動中被農民打死、家產全部分光極為憤恨,朝鮮戰爭爆發後,就動起了潛逃朝鮮投奔美軍的腦筋。為了引起美軍的重視,也為了出一口惡氣,他決定在叛逃前實施一樁特大破壞活動。反覆考慮後,決定爆炸軍火列車。於是,他就拉攏了表弟屠彬一起實施。屠彬當過工兵,學過爆破,且在鐵路編組站工作,這兩項都適合實施他們的陰謀,既知道應該怎樣爆炸,又能夠打探列車載貨情況,也能順利進出編組區。

從放暑假開始,樸雲彪就和屠彬一起進行緊張的準備,他們沒有炸藥,就以“炸魚打獵”為名向四鄉漁民、獵戶、農民零碎購置。由於購得的炸藥有黑色民用和黃色軍用兩種,他們不知混和使用時性能如何,就決定先找個偏僻之地試驗一下。一番踏勘後,選擇了臥龍岡,於是就在7月23日晚溜去試爆。取得數據後,開始製作定時器,以便屆時安放炸藥包後能夠有時間逃離。

專案組根據樸雲彪的交代,立刻前往逮捕了另一案犯屠彬。屠彬的口供跟樸雲彪完全一致。至此,案子終於成功偵破。

三個月後,樸雲彪、屠彬被安東市軍管會判處死刑,執行槍決。

--本文轉載自《逐木鳥》“塵封檔案”系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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