賀邦靖:老媽的「穿越」(外一篇)

賀邦靖:老媽的“穿越”(外一篇)


賀邦靖,1946年7月出生,白族,湖南省桑植縣人,1965年8月加入中國共產黨,北京農業機械化學院農業機械化系大學畢業。1969年7月參加工作,歷任中共河北省承德地委副書記、政法委書記,中共河北省紀律檢查委員會副書記、省委委員、省人大代表,中紀委四室主任、幹部室主任,1994年11月至2007年3月任中紀委駐國家稅務總局紀檢組長、國家稅務總局黨組成員,2007年3月至2009年12月任中紀委駐財政部紀檢組長、財政部黨組成員。中共十四大代表,中共十四大、十五大、十六大、十七大當選為中央紀律檢查委員會委員。

老媽今年近90歲了。她們這一代人經過年輕時的戰爭、流離、白色恐怖,經過生存勞作的艱苦磨礪,經過了新中國建設時期的艱苦奮鬥,又經過了史無前例“文革”時期的人生災難。她一生勤勞儉樸,晚年親手帶大了我和妹妹的兒女,為我們解除了工作的後顧之憂。

2006年之後,老媽逐漸被心臟、腦梗、小腦萎縮等疾病折磨, 開始不能生活自理,我就把她老人家接至我這裡同住,與孫兒孫女小重孫一起生活,一家四世同堂真是其樂融融。老媽生性很要強,即使行動不便,但凡她認為自己能做的事情還總想不去依賴別人,往往是心雖有餘而力卻不足。

老年人的病是叫人挺犯愁的,隨著時日流去,雖然一直在努力治療,但老媽的病卻仍在不斷髮展。尤其是老年痴呆的症狀總讓老媽心力交瘁,老人家經常出現兩三天一眼不合,嘴裡不停地大聲說話的病態,焦慮的思緒在她一生的時空交錯中游走“穿越”。

一天,家裡人催促我從單位趕回家,還沒進門就聽到老媽正在不停地大聲叫喊“我的伢兒丟了,伢兒丟了呀!”當她看到我時,一把將我緊緊地抱住,才慢慢地安靜了下來。我明白了,老媽是把一歲多時的我和現在已經60多歲的我“穿越”在一起了。那是1947年冬季的一天,爸爸媽媽和我黨縣大隊的同志們在老家一個小山村休整,住的那個老鄉家夏天時還為我辦過“週歲酒”呢。突然發現國民黨敵軍包圍了村子,縣大隊緊急突圍轉移,情急之中爸爸、媽媽和部隊幫助照顧我的叔叔都互相以為有人已經把我一起帶走了,其實是把正在熟睡的我一人留在了搖籃裡。敵人撲了個空,發現了搖籃裡有一床沒裡沒面的破棉絮連墊帶蓋躺著大哭的我。那時國民黨兵也挺窮的,竟然連這床破棉絮都扯出來搶走了,我被抖摔在了地上大哭著。一個國民黨帶隊的小官兒臨走時看見門楣上一幅已經退色

的對聯,那是夏天為我辦“週歲酒”時一個叔叔寫的,橫批是“一養成人”,那國民黨小官兒還多事兒地從火塘裡撿起一塊木碳把“人”字加一橫一點改成了犬字,橫批變成了“一養成犬”。敵軍走後,那家老鄉搖了一條小船把我送回了部隊。後來我的奶奶知道這事兒,還說“老家有說法,說狗三年乖,好養活!長大了給咱當獵犬吧。”就算是自圓其說了。

在我家幫助照顧老媽的YY是一個吃苦耐勞、任勞任怨工作優秀的姑娘,像我老媽的親孫女一樣,經常會陪伴不合眼睡覺的奶奶一個又一個通宵,很辛苦。有空我也教她學學編織和刺繡。那天老媽又大喊大叫了起來,我趕快過去,她很生氣地拿著YY織著半截的織品說:“這個質量人家是不會收,要打回來的!”我只好說:“好好好,我來返工改好再送去。”好不容易才把她勸平穩。我明白,老媽又“穿越”了。

新中國成立後,老媽隨爸爸來到北京,她在一家國營玻璃纖維工廠工作。三年自然災害時,黨中央號召幹部家屬帶頭退職,她支持爸爸的工作就退職回到家裡開始了後半生一直操持家務的生涯。那時我們一家老少三代7口人只有爸爸一人的工資維繫,雖然我的奶奶本身就是老紅軍、革命烈士遺孀也從不向組織開口要照顧,生活的艱難重擔就壓在了媽媽的身上。為了能掙點錢貼補家用,她去建築工地篩過砂子打點兒零工,從街道小廠領過原料在家中縫建築工地用的帆布手套、糊過相角(當時把相片貼到相冊裡用的)、糊過紙盒,後來穩定一點兒的活兒就是為外貿出口做“補花、繡花”的桌布,等等。她白天要照顧我多病的奶奶以及一家老小的衣食住行(我和我的妹妹們從小到大的衣服鞋帽都是媽媽自己做的),那些掙點兒補貼的活兒媽媽幹起來天天一熬就是大半夜。老媽當時每次去街道交活兒時最怕的是質量有問題被打回來返工,又誤工又領不到錢。這不,她把YY現在的織品“穿越”成她曾經的歲月了。

老媽的“穿越”越來越神奇了。我和YY推著輪椅讓她在家裡轉轉,本來家裡就我們三個人,她偏說客廳裡坐滿了人,怎麼給她解釋都不行。她一個一個去和“客人”打招呼,噓寒問暖,自言自語地與這些人聊家常。她給我介紹,這位是戰爭年代掩護救過我們的鄉親文爺爺,那位是家鄉小時候教過你的谷老師,“文革”中受迫害時這個叔叔曾經給家裡悄悄送過一揹簍青菜和炒米,那是“文革”中也同樣被勞動改造、用他自己帶到鄉下的藥救活了因胃大出血奄奄一息你爸爸性命的黃醫生……老媽高聲闊嗓對我吼著,生氣著,訓斥我怎麼還不給這些客人篩茶!命令我們趕緊去給客人們做飯。老媽給家裡定的規矩是,家中永遠都要把最好的臘肉留給客人吃;就是困難時期,每餐做飯時都要抓一把米麵留出來以備待客的。

老媽今年過生日時,我們全家在餐廳給她祝壽。每個兒孫都給她老人家一個“紅包”,老人家望著滿堂兒孫,高興得合不攏嘴,我還挺慶幸老媽這幾個小時都很清醒明白。從餐廳回到家中,她抱住我拍著我說“妹妹碗碗有,妹妹飯飯有”,這是我從小在她懷抱中長大常常聽到的囑咐,我們湖南桑植老家這句話的意思是說“小女孩兒我”自己什麼都有,不能要別人的東西!老媽突然拿出剛才兒孫們送的紅包對我說:“不能要人家的東西,都給我退回去!”

老媽又“穿越”了?!

我愛讀書

從小我就愛讀書,現在已經快70歲了,書籍仍然是我最好的朋友。

記得還是上小學的時候,我最愛讀民間故事書,有中國各民族的還有立陶宛、朝鮮等外國的。那些故事都是用最簡單的語言講述做人的道理。例如,關於善良,我讀過三個故事。第一個故事是《長髮妹》,這是廣西壯族自治區的一個民間故事,講的是善良的姑娘長髮妹為了解救鄉民乾渴的困境,違抗山神的指令引來了山泉,自己卻化為一塊山石。這是正義的善良,為了人民的幸福可以犧牲自己的生命。第二個故事是《農夫與蛇》,善良的農夫救了一條凍僵的毒蛇,凍僵的毒蛇甦醒後,咬死了農夫,這個故事警醒世人,農夫的善良是愚蠢的善良,對毒蛇是不能講善良的。第三個故事是《東郭先生》,東郭先生用書袋救了吃人的惡狼免遭射獵之難後,那惡狼卻要吃掉東郭先生,但幸運的是碰上了機智的老農夫,讓惡狼又鑽回書袋用亂鋤打死。說明善良也需要智慧,要除惡務盡。

上初中時,我參加了班裡的讀書“沙龍”,主要是讀中外名著,書似乳液般哺育著我們萌發激情的少年時代。記得我們當時讀過的蘇聯作家奧斯特洛夫斯基所著的《鋼鐵是怎樣煉成的》一書,書中主人公保爾·柯察金的那句名言——人最寶貴的是生命,生命屬於每個人只有一次。人的一生應當這樣度過:當回憶往事的時候,不因虛度年華而悔恨,也不因碌碌無為而羞恥。在臨死的時候,他能夠說:“我的整個生命和全部經歷,都已經獻給世界上最壯麗的事業——為人類解放而鬥爭。”至今都在心中澎湃。小說《紅巖》中許雲峰、江姐等革命先輩的英雄事蹟激勵我們一生為黨和人民的事業去努力奮鬥。讀《紅與黑》、《牛虻》、《名利場》等書給我們展示了西方社會中不同階層對人生價值的追求。當然我國曆史上的四大名著,魯迅、矛盾等現代知名作家的小說如《祝福》、《阿Q正傳》、《子夜》等更使我們在反覆閱讀中獲得社會政治歷史文化知識和文學享受。

到了高中和大學時期,班上的共青團支部更多地引導我們閱讀政治理論書籍,馬克思的《共產黨宣言》、《毛澤東選集》、劉少奇的《論共產黨員修養》以及哲學家艾思奇的著作,為我們世界觀、人生觀、價值觀的形成發揮了極大的作用。當然,在進入青年時期之後,我讀書的範圍很大程度上從讀小說進入了讀理論書籍和名人傳記的領域。《馬克思傳》、《恩格斯傳》、《列寧傳》、《蘇共(布)黨史》是我們在大學校園經常挾在腋下和同學們熱烈討論的話題。《魯迅全集》也是我們那時喜愛的讀品,我們認為魯迅的形象無論悲喜怒都有著獨特的氣韻和傑出者之光。我們在閱讀中感悟著時代的風起雲湧積聚相撞,迸發著無畏的“少年之狂”,自信而驕傲地指點江山,臧否人物,縱橫捭闔。

參加工作以後,不論工作多麼忙忙碌碌,我還是堅持了愛讀書的好習慣。特別記得的是在“文革”結束後,在那祖國大西北偏僻小縣城生活和工作的我們,用掉我們所有的積蓄從新華書店買到了一套12本中外著名小說時,就像是剛剛度過嚴冬在一片新綠和和煦春風中他鄉遇故知般的欣喜若狂。記得在新華書店喜出望外地發現了“文革”後第一本彩色繪畫童話《小馬過河》,我竟然一下子買了12本送給剛剛6歲和4歲的兒女以及朋友們的孩子。

在我們國家開放的進程中,我一邊工作一邊注意潛心讀書。系統地閱讀《資本論》、《政治經濟學》、《西方經濟學》等馬列著作原著和有關市場經濟學科的專著。在“三基本、五當代”的理論教育中,在政治學和經濟學專家的指導下,深入學習毛澤東思想和鄧小平理論,加深了對建設有中國特色社會主義和市場經濟的認識,並在自身工作中加以運用。

現在年歲大了,與自己的人生有了一種爭分奪秒的急迫。除了專心研讀有關目前擔負工作的業務理論及行業報紙雜誌外,我讀書更多地注意“短平快”,也就是更多地選擇閱讀散文和報紙雜誌。我堅持訂閱《讀者》、《財經》、《作家文摘》、《文摘報》,當然每日必讀的還有通過網絡閱讀“新聞”和“手機報”。自己想想,這閱讀夠酷夠幼稚。我還選擇購買了許多關於書法和繪畫的啟蒙書籍,以供歲數再大些後學用。現在正實用的是關於刺繡和編織的書籍,邊閱讀邊實踐,陶醉在許多親手製作的作品中,自得其樂。

我愛讀書,我認為讀書是一個人一生的功課,活到老要學到老。不要因為忙碌就忽略了讀書,對於讀書而言,時間就像海綿裡的水,要擠總是能夠擠得出來的。更可貴的是要能在讀書中喜思考、善聯想,才能多有心得和收穫。我還主張雖要業有專攻,但閱讀面要寬些雜些,這樣知識面才能寬泛些,視角才能廣闊些。

因為看的是書,讀的是整個世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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