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0年印記|楊善洲的「錢袋子」

40年印记|杨善洲的“钱袋子”

楊善洲平時用來裝錢的布袋子。

每到酷暑時節,我都會去大亮山走一遭,逃離令人窒息的悶熱。鬱鬱蔥蔥的林海,潺潺而過的溪流,雨後遍地的山珍……恍惚間,我又看到了那個熟悉的身影——我的父親楊善洲。

由於父親常年不在身邊,每月領到的工資經常拿去救助困難群眾,大亮山幾乎成了我們全家人的“糧倉”,上山挖野菜餬口,採中藥賣了換錢。後來,由於亂砍濫伐,大亮山逐漸失去了生機。父親退休後,看著滿目瘡痍的大亮山,執意要上山種樹,我們全都極力反對。

“爸,你都60歲了,別折騰自己了,在家享享清福吧!”

“爸,以前你在保山工作,和咱媽不在一起生活,我們沒意見,現在退休了,理應多陪陪她吧?”

“爸,大亮山海拔2000多米,條件艱苦,你的身體本來就不好,能受得了嗎?”

無論我們姐妹三人怎麼勸說,父親還是用自己的退休金買了樹苗,帶著鐮刀、膠鞋、蓑衣、斗笠,就這麼上了山。留給我們的,是輕飄飄的“錢袋子”。

有一回,林場職工與父親閒談,有人問道:“老書記,您的存摺上有多少錢?”父親說:“我的存摺上只有兩塊錢。”另一人打趣地問道:“大塊還是小塊?”父親用手比劃著說道:“就是兩元錢。”事實上,瞭解父親的人都知道,他的話是真的。他不僅把自己的退休工資都花在植樹造林上,還見不得別人有困難。群眾有難處,他必定伸手拉一把,這樣當然不可能存下錢來。

記得我上中學時,父親每月的工資有60多元,按說手頭應該能有結餘,可他還是過著省吃儉用的日子。後來,我們才知道了原因。一次,父親下鄉調研途中看到一個農婦揹著孩子挖地,就問生產隊長為什麼不用牛來犁地,隊長回答說牛太貴了,實在買不起。回來後父親拿出400元,又讓辦公室其他幾個人湊了100多元,買了兩頭牛給那個生產隊送去。有時候,父親拿出自己的工資買肉給大家改善伙食,大夥看到碗裡的肉,知道是父親又掏腰包來關心他們,工作更加賣力了……這樣的情況有很多,當時我們覺得父親“不可理喻”,我們在家挖野菜填肚子,他卻拿錢去幫別人。

“天下有那麼多需要幫助的人,你能幫幾個?”二姐忍不住對父親發了火。

“你們真的要理解我,現在困難群眾那麼多,有的甚至連住的房子都沒有,更別說溫飽了,我只是給他們一點吃飯錢,讓他們能渡過難關,但是根本的還是要改善他們的生活啊。”父親答道。

二姐沒再說什麼,她也知道父親的苦衷,但是眼淚還是流了下來。她重重地關上了門,留下了門外父親孤單的身影。

開始辦林場的那幾年,困難很大,父親收入不多,他就帶領大家艱苦奮鬥,儘量少花錢多辦事:缺錢蓋房子,就花很少的錢蓋了40多間油毛氈房,一住就是8年多;沒有錢買農具,他們就地取材自己動手,辦公桌、板凳、床鋪都是自己動手做的;林場沒通電,父親就給每人買一盞馬燈供晚上照明。父親雖然是大亮山林場的義務承包人,但他並沒有從林場拿錢,在最初的幾年裡,林場給他的補貼是每月70元伙食費,後來反覆和他溝通,才調整到了100元。父親不僅不要錢,反而經常要貼錢,碰上林場經濟困難的時候,他就把自己的退休金拿出來給職工發工資。

隨著改革開放的深入,父親意識到大亮山林場要發展壯大,必須順應市場經濟的大潮,改變傳統單一的經營方式,進行多種經營。於是,他們從廣東、福建等地引種龍眼樹苗,開闢了龍眼水果基地;根據林場高海拔地區常年雲遮霧罩的地形特點,建立了茶葉生產基地,還專門投資建了一個粗製茶葉加工廠。父親號召大家開拓新的生產經營領域,沒幾年時間,林場職工乃至周邊群眾的“錢袋子”全都鼓了起來。誰知後來遇到了鼠患、生物入侵等困難,父親沒有退縮,反而鼓勵大家不要洩氣,要振奮精神重新開始。在他的鼓舞下,林場職工沒有向困難低頭,而是因地制宜調整方案,最終讓林場重現生機。

2009年,82歲的父親把價值3億元的林場無償交給國家。2010年,父親將保山市委市政府頒發的20萬元特別貢獻獎中的一半作為助學基金捐給了保山市第一中學。我們早已摸透父親的脾氣,都很支持他。看著他坐在一群孩子中間,也像個孩子般開懷大笑,我們才明白,或許這個倔強的老人只有不停地付出不求回報,他才覺得生命有意義、有價值。

2010年10月10日,父親與世長辭。“我死後,不接禮、不待客、不浪費、不鋪張,悄悄地來,悄悄地走。”這是他臨終前對我們最後的囑託。

施甸縣流傳著這樣一首民謠:“楊善洲,楊善洲,老牛拉車不回頭,當官一場手空空,退休又鑽山溝溝。”父親雖然一生清貧,卻給我們留下了無盡的精神財富。他的“錢袋子”雖然乾癟,卻裝滿了他對群眾的牽掛、對家人的思念。

當年破敗不堪的油毛氈房,如今已被包裹在鬱鬱蔥蔥的綠色林海里。耳畔迴響起2011年“感動中國”組委會為父親撰寫的頒獎詞:“綠了荒山,白了頭髮,他志在造福百姓;老驥伏櫪,意氣風發,他心向未來。清廉,自上任時起;奉獻,直到最後一天……”儘管父親的“錢袋子”常常空空如也,卻給百姓留下了滿滿幸福。(楊慧琴 作者系楊善洲三女兒,楊新華、胡東湦整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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