持續十年的校園欺凌案 贏了訴訟輸了青春!

持續十年的校園欺凌案 贏了訴訟輸了青春!

勝訴後的王青本想息事寧人,拒絕了多家媒體採訪,但最新的一輪輿論風暴讓她的想法改變。

近10年以來,溫嶺中學08級學生王青高中退學、復讀、結婚、生子,關於“神女”的謠言從網上到網下從未止息。2016年,網上再次出現一篇造謠其賣淫的文章。去年10月,王青起訴文章作者、帶頭網絡誹謗的校友蔣磊。今年4月12日,浙江省溫嶺市人民法院作出一審判決,認定被告捏造損害他人名譽的事實,在信息網絡上散佈,情節嚴重,其行為已經構成誹謗罪,判處拘役3個月。

持續十年的校園欺凌案 贏了訴訟輸了青春!

蔣磊創建貼吧,幾十個會員都是自己的小號,其中幾個與王青賬號姓名、頭像高度相似,專門用於模仿當事人口吻進行汙衊。

採訪王青的時候,她已經連續掛水多日。由於常年身體虛弱,兩次採訪就讓她迅速病倒。妝容還和平常一樣精緻,但她始終不肯摘下口罩,只露出漂亮的眉眼。這是她每天出門的習慣。

“說實話,我根本不知道自己該去恨誰。似乎每個人都沒有做什麼太過分的事,但是他們加起來的力量,卻讓我崩潰。”王青劇烈咳嗽著,努力用輕描淡寫的口吻講述被校園欺凌改寫的人生。


整容、炫富、男友成群?

就連王青也覺得自己的故事很可笑:“無非是一幫人擠兌一個人的濫俗劇情。”畢竟,這場跨越近10年的風波,導火索只是一個水杯。

2009年2月,王青的兩位男同學課間玩鬧時打碎了她的一隻水杯。同桌在邊上開玩笑說“這杯子要三百萬”,其中一位男生說要賠償。王青謝絕,說杯子只是地攤貨,不值錢。

事情傳到貼吧,變成她“自稱杯子要三百萬”。王青解釋自己沒說過,但班上的幾位男生還是一口咬定:“就是你說的,我們都聽到了,不是你還有誰?”

由一隻杯子引發的人身攻擊就此開始,貼吧裡出現針對王青的譏諷。有人說她長相醜陋,“齙牙像鳳姐”;有人說她家境貧困,衣著寒酸,用的是一兩百元錢的老人機。

其實王青家中原本富裕,父親生病導致破產。她被送到爺爺家,成了留守兒童,小學、初中都是在鎮上讀的,成績一直是年級前三。因為性格外向開朗,王青的人緣一直不錯。

就在她考入溫嶺市最好的高中後,一切都變了。新同學們普遍家境好,大家聊到衣服、手機時,她插不上話。“有同學說看我氣質像有錢人,我聽後心想,你不知道我家都快揭不開鍋了!”她說。

落單的王青喜歡在QQ空間裡說說寫寫。其中一篇文章的標題為《不要忘記自己是貴族》,靈感來自母親的一番話:我們人窮志不窮,哪怕家裡再困難,只要精神上高貴,我們就是貴族。“她說這話,是鼓勵我靠讀書去改變命運。”王青說,儘管當時文筆稚嫩,但最初這篇文章得到的都是正面評價。

水杯事件讓她驚慌,“簡直像被剝光了在大庭廣眾之下拷問一般”。她當時只有一個想法,那就是絕對不能讓同學知道自己家境不好。

一旦被議論,不願服輸的王青都在帖子下反駁。她辯解稱自己“衣服經常買”“不想影響學習才用老人機”,還把企業家的舅舅搬了出來:“XXX是我的舅舅,是X市某X行業的大人物。”好事者上網一搜,確有此人,貼吧又是巨量討論。

回頭來看,她承認自己的做法確實有問題。“如果時光倒流,絕不會在那時和一幫好事者抬槓。簡直是越描越黑。”

王青的言論幾經傳播後全被曲解——口腔正畸被傳成“整容”;為反駁暗戀某男生而說的“我怎麼會喜歡他,我不缺男朋友”被傳成“自曝男朋友成群結隊”;為抵抗嘲笑所辯解的,則成了“無緣無故地炫富”。

一則帖子將事件推至高潮。“高一(9)班出了一個神奇的女子,自稱所用茶杯三百萬,自稱父母年收入幾億,小學就整容,男朋友成群,卻貌如鳳姐,衣著老土,用老人機,真是神一樣的奇葩女子,簡稱神女。”

當天,幾千名學生跑到教室外圍觀傳說中的“神女”,其中不乏附近學校的初高中生,帶了手機的都打開閃光燈拍照。她的同學居然開始“收門票”,嚷著圍觀“神女”多少錢一次。王青趴在桌上不敢抬頭,隨後被班主任帶到辦公室躲避。接連兩天,她都不敢來上學。

“她的教室外面水洩不通,樓上樓下的走廊全擠滿了人。”一位07級女生告訴記者,自己在對面教學樓上課,對場面之壯觀至今印象深刻。另一位男生也證實,當時大家“就像在看批鬥會”。也在那天,無數人蜂擁至王青的QQ空間,複製轉發那篇《不要忘記自己是貴族》,極盡嘲笑之能事。

進入高二,王青時常被不認識的人找茬。一位高三女生曾在教室門口堵住她辱罵,王青跑開,對方一直追到廁所,拳打腳踢,並用手機拍照發到網上:“快來看,這就是神女三千萬的鞋子!”

“我被她扇了幾十個耳光。”兩年前,王青在網上寫下這段遭遇,該女生看到後私信王青,認為其誇大其詞,說當時只“扇了兩個巴掌”。王青肯定自己絕不會記錯:“不是2個,是一秒鐘一兩個的速度,連續幾十個,不然也不可能被打腫,以至於我爸找到學校討說法。”

當著父親和校長的面,王青指認了打人的女生,但對方不承認。沒有證據,事情不了了之。


“一個巴掌拍不響”?

王青旁敲側擊地試探父母,希望能轉學,但他們並不願意女兒離開溫嶺師資最好的學校。“成績好就可以了,別的不重要。”“如果同學不喜歡你,你應該找找自己的原因。”“為什麼人家不針對別人,就針對你?”

“一個巴掌拍不響”是她聽過最多的教訓。她也一直反思自己,甚至嘗試著融入欺凌者群體。看到幾位頗有威望的學校貼吧吧務人員發帖,她硬著頭皮留言、點贊,“他們不會因為我表現友好而接納我,反而說‘你這個人怎麼這麼賤?’”

幾個關係不錯的女同學很快都與她撇清關係,原因是“你太紅,我們怕影響自己”。

因為得到的善意太少,某位下雨天為她撐傘的陌生校友,她銘記至今。“估計他不知道我就是‘神女’吧?”

也有少數學生支持王青,但很快被集體孤立。王青在重點班的朋友因為主持公道被罵“腦殘”,還被嘲諷和王青有不正當關係。一位初中生因為在網上幫她說話,被起了個“神娃”的外號,和王青合稱“神族”。

剛進班級時,王青排名前五,還在校慶時代表班級在百米長卷上留下名字。後來她的成績迅速退步,班主任找她談過幾次話,表達擔憂,希望她打起精神好好讀書。“但我真的有心無力。”王青說。

這時,“好朋友”謝宏出現。“他說相信我是被冤枉的,希望跟我做朋友。”王青很感動。兩人經常網上聊天,直到謝宏提出“可以讓我看看你的裸照嗎”,她猶豫了。但他說只是看一看,絕不會發出去。雖覺得不合適,但王青還是發了一張內衣照。“別說是要張照片,就是讓我赴湯蹈火,我也去。”

誰料謝宏轉頭就把照片發到溫嶺中學貼吧,說“臥底了這麼久,終於可以不用裝了”,被大家贊為“英雄”。這導致多年以來,校友間一直流傳“王青不知羞恥,喜歡發裸照”,那張照片也不時就被貼出來。

去年,她在QQ空間裡再次遇到謝宏,留言質問此事。對方回答:“你要記一輩子啊?小時候調皮。”

王青出現抑鬱傾向,幾度自殺未遂。第一次是2010年5月,她趁家裡沒人,關好房門,打開煤氣瓶放了兩小時。一整瓶煤氣被放空,她卻沒死。隨後,她整理好書包回到學校——“那個地獄”。此前,她在課堂上多次用鉛筆刀割破手,同學們看在眼裡,無人制止。

父親趕到學校詢問,母親邊哭邊罵她為什麼不愛惜生命。她一言不發,被舅舅帶去醫院做腦部CT和心理測試,醫生開了一袋用於治療精神分裂的阿立哌唑片。

消息傳開,她在學校的百度貼吧裡被說成是精神病。她留言“我好想死啊”,以為這樣說,會有人勸慰。事實恰好相反,回應大都是“要死趕緊死”“怎麼還不死,快點!”

又是一個晴朗的週末,王青吃下40片阿立哌唑片,結果只是幾天起不來床。貼吧有了新評論:“這招實在是太太太老套了。”

持續十年的校園欺凌案 贏了訴訟輸了青春!

王青自殺的消息傳出後貼吧展開議論,回覆者“J半仙”為蔣磊。

高三上學期,她不得不退學。父親去學校幫她拿回書包,詢問“王青的座位在哪裡”,大家都說不認識這個人。

最讓她心寒的是,自己並沒有得到父母的安慰。退學後,王青被逼著去超市打工半年,理由是“家中不養閒人”。“他們一直覺得我是為了逃避學習,是裝病,是矯情。”

去年起訴蔣磊前,父親一直潑冷水:“怎麼告得贏呢?2萬元砸水裡了。你看著吧,沒結果的。”直到維權成功,她的母親看到新聞才發來微信說,現在才知道事情的嚴重性——“當時我在上班,沒有注意到你。”

王青很快從微胖變得消瘦,但也更加漂亮。網上關於她外貌的討論愈發露骨。有人暗戀她,“想和她睡”;有人說她“已經開始接客”。她乾脆剪髮束胸,只穿中性衣服。2011年下半年,王青在別的學校復讀,交了男友,被說成“不自愛”“賤”“髒”。

“如果有來生,我寧願做男人。”王青一直覺得生錯了性別,給自己取的微博名叫“王勝男”。


從未謀面的“敵人”

王青是後來才有了“校園欺凌”的概念。之前,她沒有意識到可以通過法律途徑維權,更沒有財力,只能一味忍受。

在她勉強考入杭州一所中專後,仍有人在學校論壇宣揚她的“劣跡”。好在新學校的吧務很有正義感,一看到人身攻擊帖子就刪除和封禁賬戶。對方一連換了好幾個賬號皆被封,終於放棄。不過,她玩微博、玩知乎還是會被翻舊賬。就連生育後,她上母嬰網站也照樣被攻擊。

網上如此,網下亦如此。2013年,王青創業,開過兩家店,都在生意最好時受到攻擊,導致抑鬱症復發而結束經營。2015年,她開始玩攝影、幫人拍照,逐漸在網上積累了幾萬粉絲,偶然被人問到抑鬱的成因,才開始寫文章講述遭遇。一些溫中校友看到後,指責王青編造故事抹黑母校,只是為了博取關注。不斷有人聯繫她,讓她隱去校名。“我沒有抹黑,所有言論都有證據支撐。”王青堅持。

2016年10月,溫嶺中學貼吧再次出現一篇題為《退後,我要開始扒皮了!》的帖子,內容不僅曝光王青的姓名、聯繫方式,彙總“經典”謠言,還附帶當年謝宏騙取的內衣照。同樣的文章也在知乎專欄出現。帖子在第二天就蓋了100多樓,校友回覆:笑看神女又作妖。

“彷彿又置身於高中校園,被醜惡嘴臉包圍。”當時王青已經懷孕6個月,人瘦到只有40公斤,整夜失眠,再次企圖自殺。

丈夫吳瀚擔心出事,去警局報案,但警察說不知發帖人名字就無法立案。去了法院,法院也說沒名字沒法起訴。吳瀚開始四處打探樓主信息,去年2月找到蔣磊家。

蔣磊在寧波工作,吳瀚只見到他的父母。兩個老人不斷道歉,稱會幫著聯繫兒子處理此事。見老人態度誠懇、家裡經濟狀況也不好,吳瀚心一軟,表示只要蔣磊刪帖道歉就好。後來蔣磊加了吳瀚微信,說自己“只是一個轉發的”,承諾刪除百度帖子,但知乎文章作者並不是他。吳瀚信了。

“很多人認為網絡是虛擬空間,實際上網絡是更加現實的社會。你在現實生活裡罵人,罵完就過去了;但在網絡上罵人會留下痕跡,會被取證。”知乎法律大V、上海正策律師事務所律師林健支持王青維權。

去年,王青通過民事訴訟起訴知乎網,網站提供數據顯示帖子瀏覽量達到11萬。根據法律規定,網絡誹謗瀏覽量達到5000次以上,或者轉發量達到500次以上,就可追究刑事責任。隨後她向法院提交了14頁人身攻擊帖子截圖,法院委託公安調查發帖人身份,發現還是蔣磊。

直到開庭,24歲的王青才第一次和學長蔣磊面對面。她只知道對方經常帶頭詆譭自己,一直追著不放。就在起訴前,吳瀚又去過一次蔣磊家,勸其刪帖,但對方毫無動作。

蔣磊在4次庭審中少有發言,但從頭至尾拒絕認罪。他堅持認為自己所寫皆為客觀事實,說王青真的做過很多醜事,只是年代久遠沒有證據,還稱已和幾位校友合寫《聯名信》,佐證其品行惡劣,最終也未提交。

實際上,蔣磊就是當年學校貼吧管理員之一,擅長黑客技術,會一次性生成幾十個小號來回切換,在貼吧自問自答,營造王青被千夫所指的樣子,煽動他人跟風。他還創建貼吧,會員都是自己的小號,其中幾個網名、頭像高仿王青的賬號,專門用來發下流內容,讓旁觀者誤以為是“神女”所發。這是王青最為憤恨的一點。

“浙江省內因網絡誹謗判實刑的極少,很可能就他一個。”王青的代理律師朱文勝說,在網上散佈謠言、詆譭他人名譽的絕大多數案件僅適用民事侵權,賠償、賠禮道歉即可。如果蔣磊一開始就認罪,法院不會判到3個月。

最後一次走出法院時,王青發了一條朋友圈:“高中三年校友們的校園暴力、跟風辱罵,我今天在他一個人身上討回來些許,不過我的人生也不能重來了。”


“黑羊”與“屠夫”

“溫中很好,班主任也很關心我。只是好學生很少玩貼吧,即使玩貼吧也沒有太大的發言權。能抱團的總是那些成績不好、能力不強的人。當年學校也有給我安排心理老師,但沒有開導成功。”王青認為,整件事中唯一的不足,就是學校沒有好好監管貼吧。

今年4月溫嶺市人民法院一審判決後,她遭遇了始料未及的新一輪輿論風暴:認為她賣慘的言論更多了,甚至有人威脅要潑她硫酸,詛咒她的孩子得癌症;還有網友將矛頭指向溫嶺中學,認為其不作為,引發校友反擊護校。王青多次呼籲雙方保持冷靜。

幾位當年主要的霸凌者也在近期紛紛回擊。一位畢業生隔空喊話“坐等法院傳票”,而王青已無力再追究。“法律拿不違法的惡毒是沒有辦法的。”她說,已經不指望從當年同學那裡得到道歉,就想學校給一個表態,“否則大家永遠會覺得這些行為是被默許的”。

但是,溫嶺中學校方至今沒有聯繫王青,也不同意接受採訪。在王青認識的師生當中,只有一位當時的優等生表達了對她勝訴的祝賀,另有20多位陌生校友通過各種渠道主動向她道歉。

“道歉的都是那些沒對我造成什麼傷害的旁觀者。真正做了什麼的,沒有來道歉。”王青說。

一位溫嶺中學高一在校學生透露,學校內部已經採取措施,以王青為案例開展講座,要求每個學生簽署《拒絕網絡暴力承諾書》,貼吧中相關內容也被全部刪除,一旦出現新帖就被秒刪。根據王青保存的截圖,此前在吧內搜索其姓名或外號,內容多達120多頁。而在溫嶺二中吧,關於“神女”的討論同樣有100多頁。

事實上,校園欺凌早已突破校園的邊界,通過互聯網放大為網絡暴力,而大部分參與者和王青素未謀面。一位名叫“油骨夾糕”的網友承認自己並不認識“神女”,發帖“純屬打發時間”,有人回覆“我也是”。

準備打官司期間,王青曾試圖聯繫當年打破杯子的男生以及同桌,想把所有謠言一一澄清。一位朋友勸她放棄:“當年他們都不承認,何況現在。就算作證他們也只會站到對方那邊。”

與此同時,王青幾乎每天都會收到被欺凌者的微博私信,已經不下幾百封。她發現每個人的經歷大同小異——長得漂亮就被說“自稱校花”,戴牙套就會傳“整容了”,戀愛就是“私生活放蕩”……

“被欺凌過的學生再要出人頭地是很難的,很多人都是渾渾噩噩從優等生一落千丈,就像我這樣,一輩子毀了。”每讀一條私信,她就心情沉重一次。

王青想要追溯這種群體行為的源頭。讀完《黑羊效應》《烏合之眾》《社會心理學》後,她意識到,其實校園欺凌中的所有人都是“黑羊效應”的受害者——被欺凌者是“無助的黑羊”,龐大的欺凌群體中的每一個人都是“持刀的屠夫”。

“最關鍵點在於認知失調。人一旦作出決策,就會開始不斷地合理化自己的行為,否則將失調。”王青理解了,為什麼蔣磊等人一直不願意承認錯誤。“承認錯誤是很痛苦的,大部分人都沒有這個勇氣,他們乾脆一錯到底,繼續從我身上找缺點,維護自己正義的人設。”

王青承認,當年家境貧寒,偏偏又個性張揚,心氣太高。“可能做人低調一點,就不會被噴。”但她並不打算妥協。哪怕,她因為在微博寫自己的故事,被譏諷為“祥林嫂”。

她意識到,人的悲哀與絕望永遠不能真正相通。現在,她更多以積極樂觀的形象示人,曬娃、曬貓、曬美食。就算髮比基尼照秀身材,她覺得也是個人自由。

“既然死不了也不能死,何不做一些事讓自己儘量開心點?”王青常常這麼勸病友。她說,自己如今存在的意義就是好好活下去。


(應受訪者要求,王青、蔣磊、謝宏、吳瀚為化名)

欄目主編:林環

編輯郵箱:[email protected]

本文圖片:王青 供圖
題圖說明:2011年,王青因外貌變化過大,照片被好事者發在遊戲網站,後登上各大新聞首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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