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禪說電影
你的爸媽、祖輩、老師是如何向你解釋“死亡”的?
你又是如何說服自己坦然接受“死亡”的?
A. 宗教信仰:把“死”交給佛、耶穌、安拉等去解決。
B. 忙,很忙,一直忙,忙到一輩子根本沒空去想“死”的問題。
C. 拿別人(尤其是富人、貴人、明星、大師)的“死”來慰籍自己,讓“人必有一死”成為接受死亡的最好理由。
你的答案是?
白巖松說過:“中國從來沒有真正的死亡教育,中國人討論死亡就像小學生。”
是的,我們對待死亡,就是在做這樣的小學生選擇題,潛意識裡我們做了上千年,就是少有人的意識裡會冒出來一句:
這是在想方設法“接受死亡”嗎?
這難道不是在千方百計“拒斥死亡”嗎?
通過宗教信仰來接受或“極樂世界”、或“天堂”,從而說服自己:“死了才好,死了昇天堂”;
通過不停的“忙”,一直忙到“心已亡”,從而麻木自己:“死了才好,死了就不忙”;
通過與“富人、貴人、明星、大師”的死來比較,從而解放自己:“死了才好,死了都平等”。
生命最重要的功課是——面對死亡,可是,我們活了一輩子的時間,到底學會了“接受死亡”還是“拒斥死亡”?
這“微妙卻又決定著你一生如何活”的問題,有一個人給出了震驚東西方的答案:他就是瀧田洋二郎。
他拍出了一部“啟發全世界人如何對待死亡”的東方電影,讓“全世界人反省自己該如何活”,這部電影因此獲得了第32屆加拿大蒙特利爾國際電影節最高大獎和第81屆奧斯卡金像獎最佳外語片獎。
它就是《入殮師》。
電影一開頭就是一道如何對待死亡的“選擇題”。
一位年輕的“女孩”死了,“她”以燒炭自殺的方式保留住了最美的容顏,悲痛欲絕的父母請來了入殮師。
“她”那麼美,美到即使死了,也讓男主小林大悟憐惜到心動。小林大悟決定自己嘗試為“她”親手入殮(包括屍體消毒、按摩、美容、穿衣、納棺),這也是男主第一次獨立為死者入殮。
結果呢,小林大悟在為“她”下半身消毒時吃驚地發現,這個“她”並不是“她”,而是一個“他”。也就是說,死去的實際上是一個男孩,而這個年輕的男孩選擇了以自殺的方式來成為一個女孩。
小林大悟停住了,他轉身問自己的老師:怎麼辦?
老師沒有說話,看了一眼死者的容顏,轉身問女孩的父母:
“請問,您們希望給往生者化妝成男孩還是女孩?”
父母面面相覷,母親當著眾人的面痛斥父親:“如果我當初把他生成一個女孩,就不會有今天這種事,這都怪你!”
而父親望著兒子的屍體,捧著他的遺相,喊了一句:“留男”。
這個開場簡直拍案叫絕。
它是在問死者嗎?
不,死者已經做出了她(他)的選擇。
它是在問生者:你如何對待一個死者的選擇?你懂得尊重一個生命臨死的選擇嗎?
如果一個生命臨死的選擇都得不到“尊重”,那麼怎麼可能相信這個生命在活著的時候還能得到“善待”?
如同這個年輕的男孩,他想成為女孩,但在他活著的時候他無法受到這個世界的“善待”,於是他才被逼著用“死”去完成。
可是,如果“活著”都得不到尊重,“死了”真能得的到?
事實是,這個世界可以為“死”花大錢、做大排場、建大碑,可那隻不過是生者在做“臉面上”或“流程上”的事,少有人真正“尊重死者”,少有人真正“接受死亡”。
而一個人到底是“接受死亡”還是在“拒斥死亡”,根本不用等到自己面臨死亡的那一刻才揭曉,而恰恰是通過一個人如何對待別人的死亡,特別是至親至愛人的死亡,便能一窺究竟,絲毫無法遮掩。
正如影片中小林大悟第一次走進老師的公司時,小林大悟並不知道等待自己的是一份“入殮師”的工作,這時,老師的助手向小林大悟介紹不同種類、材質、價錢的棺材,說出了這句經典臺詞:
“人這輩子最後買的東西,是由別人幫你挑選的,還真是諷刺。”
是的,這真是個諷刺,但豈止是棺材,人這輩子最後住的墓地、人這輩子最後留下的遺產、甚至包括最後死亡的方式(比如:是在醫院裡被治療到死,還是回家迎接死),往往都不是自己能決定的,都是被其他“生者”決定的。
“生者”要為“死者”決定他生命中最後一段旅程,但“生者”懂“死者”嗎?
絕無僅有。
因為,“生”從來都在排斥“死”。
這一點,導演通過“入殮師”這個天天都面對死亡的職業角色,展現得淋漓盡致。
小林大悟本來是個“大提琴手”,但他拉得並不怎麼樣,樂團解散時,他走投無路成為了“入殮師”。
“入殮師”,這個世界上最緊缺的職業之一,單單在中國,以上海為例,全上海每年要收10萬具死者遺體,每個殯儀館每天要處理六七十具遺體。
毫無疑問,幾乎每一個死者的家庭都希望死者能夠得到“善待”,但入殮師在哪裡?一個殯儀館能配備一個入殮師就相當不錯,而這一個入殮師一天最多為二十具遺體實行完整的消毒、按摩、化妝、美容、穿衣、納棺程序,從而讓一個死者能夠得到最體面的“善待”。
這樣的職業應該不應該得到“尊重”?這樣一個現實中的“靈魂擺渡人”應該不應該得到“敬仰”?這樣的職業應該不應該成為高薪又高待遇的職業?
放在臺面上,答案毫無疑問是:應該。
但事實是什麼?
事實是這是一個“被唾棄、被鄙夷、無高薪更無優待卻又十分緊缺”的職業。
從這一個職業上,就能看出整個社會自相矛盾編織出的巨大謊言。
小林大悟從小一起長大的發小,在知道小林大悟是一名“入殮師”後,街頭再遇見小林大悟,他怎麼做的?
他就像見了鬼一般,立刻讓自己的妻子和女兒走開,小女孩想跟小林大悟叔叔打招呼,都被他制止,在帶著妻女走出一截後,他又返回,對小林大悟說了這麼一句:“做什麼不好?非要做那個?哎...... ”
做哪個?
在小林大悟是一個不出色的“大提琴手”時,全鄉的人都在讚賞他,這位發小也是;
在小林大悟是一個非常出色的“入殮師”時,全鄉的人都像躲瘟神一樣躲避他,哪怕他只是一個接觸死者的活人。這才是人們對待“死亡”的真實態度。
再來看死者的家屬。
按理說,他們請來了“入殮師”,他們應該對“入殮師”最為尊重了吧。
非也。
電影毫不留情地真實展現出這一面。
小林大悟正一絲不苟地為死者入殮,而這位死者的父親卻在這樣一個場面下教訓自己不爭氣的兒子,他是這麼說的:
“你到底想怎樣?你是不是想一輩子做那個人的活(指著小林大悟),來贖罪啊?”
沒有誰想跟“死”打交道,就連一個能將“死”便得“美而莊重”的人,都會被唾棄成這個社會的最底層,這才是人們對待“死亡”的真實態度。
再來看小林大悟自己。
他是因為懂得“尊重死亡”而選擇了“入殮師”一職嗎?
當然不是。
他是被生活所“逼”,他甚至不敢告訴自己的妻子自己每天的工作到底是什麼。
第一次跟著老師去為一個死去一個星期無人管的老太太入殮時,恐懼佔滿了他的全身,他嘔吐不止,他無法站立,他睜不開眼......
當晚回到家,他緊緊抱住妻子,貪婪地感受著妻子“活”著的身體,把頭深深埋在妻子的子宮,淚流不止......
“死”首先喚起的,是“生者”的同情乃至反省嗎?
不是,那是“衛道士”的謊言。
“死”首先喚起的,是恐懼。
因為恐懼,所以拒斥,但又想裝成“衛道士”,裝成“愛到死去活來”的人,於是,用排場來掩飾,用金錢來買單,成了我們自欺、欺死者的唯一方法。這才是人們對待“死亡”的真實態度。
這樣的態度,是對“死”的虛偽,更是對“生”的無知。
我們到底為什麼會如此恐懼死亡、拒斥死亡?
難道不恰恰是因為我們不知道怎樣“活”?!
我們拒斥著每一個真正與死亡接觸的機會,而用排場、金錢、甚至用眼淚、用法事去裝點這樣的場面,自己呢?真實的自己其實躲在最後面,躲在那裡繼續虛偽的“活”過一生。
可是,小林大悟不能躲,“處理死亡”是他的職業,於是他被“逼”著每天面對死亡,但正是在這份真切的面對中,他拉響了自己的大提琴,他演奏出了自己靈魂的絕唱,他領悟了“生”與“死”真正的關係,他“活”出了真實的自己。(不得不說一句,久石讓的配樂把男主每一次對“死”的領悟詮釋得十分到位,所謂“義在言之外”)。
而小林大悟的第一次“悟”,並非來自“人”,反而來自“鮭魚”。
剛開始做“入殮師”的小林大悟不堪心理重負,他站在橋上,看著橋下一群群鮭魚,這群幼小的動物明明知道前方就是死,卻依舊逆著湍急的河水,拼了命地往上游。
“為什麼要這樣呢?”小林大悟自問。
“回到出生地。”路過的大爺(影片到最後,揭示出這位大爺正是殯儀館的工作人員,是一個安然面對死的人)告訴他。
“死亡”是為了回到“出生”。“死”是“生”的對立面嗎?
不是。
就連小小的鮭魚都知道,“死”是“生”的一部分,甚至可以反問來說,“生”是“死”的一部分,兩者從來不對立,是我們人類將它們對立。
一條為“死”拼搏過的鮭魚,才有“生”的權利。
同樣,一個為“死”拼搏過的人,才能“活”出精彩。
小林大悟的第二次“悟”,來自於他的老師。
小林大悟的妻子在知道丈夫的職業後選擇了離開,小林大悟決定辭職了,這位“老入殮師”怎麼辦?
這位老者拿起美味的河豚子做出的丸子,一口塞進嘴裡,盡情享受著這樣的美味,然後看著小林大悟,笑眯眯地說:
“這不也是動物的屍體嗎?一種生物靠吃另一種生物生存,想活就得吃東西,既然吃就吃最好的。你嚐嚐......好吃吧,好吃得讓人為難呢。”
有“說教”嗎?有“道德綁架”嗎?有“宗教宣言”嗎?
沒有,一句也沒有。
相反,“老入殮師”說的才是人間真相:這是一個生物吃生物的世界,這是一個靠“死”來維持“生”的世界,有“死”才有“生”。割裂了,你便“活”不下去,割裂了,你便“活”不出滋味。
別再道貌岸然吃著動植物屍體卻拒絕觸摸人類屍體了,虛偽到最後,只能是自己活成“行屍走肉”。
小林大悟的第三次“悟”,來自自己的父親(這絕對是瀧田洋二郎在這部電影裡最高明的一個人物設置)。
小林大悟恨自己的父親,父親在他六歲那年便拋下了母親和他,跟一個酒館服務員私奔了。
在小林大悟的心裡,父親是一個“混蛋”,是一個再也不想見到的人,是一個已經想不起來模樣的人。
但有一天,他接到電話,那個6歲後就再也沒見過面的父親,孤獨地一個人死了。
去為父親收屍嗎?
儘管這時的小林大悟已然是一個懂得“尊重死亡”的人,是一個已然能夠“賦予死亡永恆美麗”的人,但他依舊不願意。
最後,他被妻子、被老師、被老師的助手“逼”著來到了父親面前。
眼前是一個陌生人,這個“父親”與他想像的模樣一點都不一樣;這個“父親”在別人的嘴裡也不是個“與漂亮女人私奔”的人,而是一個老實人,一個一輩子一個人默默打漁的人;這個“父親”從來沒有忘記過他,甚至直到死時,手裡捏著的,依然是小林大悟6歲那年交到他手裡的那顆小石頭。
直到這時,直到小林大悟為自己的父親“入殮”卻發現那顆石頭時,小林大悟才第一次真正看見了父親,看見了一個生者的模樣。
他把父親手裡的石頭輕輕取出,緊緊貼在妻子懷了孕的肚皮上,這是一個“生”的傳遞,一個“愛”的傳遞,來自一個“死”者,一個“往生者”。
這樣的結尾與開頭那個自殺的男孩遙相呼應,它再一次叩問每一位觀影者的內心:
當一個人死了,沒了身份,沒了地位,沒了財產,沒了衣服,沒了話語權和選擇權,作為一個生者,你如何看待她(他)?
這時的你,有沒有可能發現,你終其一生都沒有真正認識過一個生命,都沒有真正走進過她(他)的內心?
“活”,沒有其他目的,“活”,是為了讓我們走進彼此的內心,是為了讓我們釋放“愛”,是為了讓我們發現我們原本是一個整體。
但,我們“活”,是為了競爭,為了比較,為了拼鬥至“死”。
我們原來有一個機會去了解“活”的真正目的,那就是在我們失去另一個人的時候,如果我們連這樣的機會都放過,甚至拿來自欺欺人,拿來當我們幻想登入天堂的階梯,我們怎麼可能不在這個世界上活成行屍走肉?
“
“如果我們只熱愛生命而不熱愛死亡,那是因為我們並不真正熱愛生命。”
——《天藍色彼岸》
”
願每個人在死亡中不朽!
浪花是水
波波相侵恨不平,
浪花總被浪花欺。
忽悟浪花本是水,
水不欺水總相宜。
世人著相忘本性,
虛形變化總痴迷。
浪花水月苦撈取,
惴惴不安無了期。
但看覺醒小浪花,
出沒水中耍遊戲。
無端與他搗一拳,
捏怪拈花笑嘻嘻。
體用不即也不離,
全波是水不稀奇。
祖師西來傳秘密,
找到自己得安逸。
這首詩來自禪說電影群群友“程利”,看透自己的人生大電影便是“找到自己得安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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